第43章 第四十三章:神秘净土

茫茫荒野,杨晓贞看到磕长头的人和朝圣的车队, 许多人都匆匆忙忙,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

一个老太太嚎啕大哭, 痛苦之极地走过来,杨晓贞走上前去问她道:

“老太太,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啊?你在哭什么呢?”

老太太停住哭, 对她说:

“我磕着长头要去布达拉宫,有一年多了,不管风吹雨淋,还是风雪寒冷,我一天也没有停息过,我在磕长头的路上倒下了,一些人将我送到医院抢救,医院的医生把我抢救过来了。”

杨晓贞高兴地对老太太说:

“有人救你,把你从死亡中抢救过来了,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还哭得这么伤心呢?”

老太太很不高兴地说:

“好什么啊,转经是我们藏族人的轮回之路, 能在转经路上离开这个世界, 是多么辉煌高兴的事啊,医院硬是要把我救活, 我不该去医院,你说我能不痛苦吗?”

杨晓贞听她这么说,原来才知道老太太是藏族,她问道:

“老太太, 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老太太不停地打量着杨晓贞,对她说道:

“这里是净土,在地球上这里是最干净纯洁的地方,特别是精神世界,这里是干净纯洁的,这里是藏族人居住的地方。你到这里来,也许是病了,昏死过去了,灵魂流浪到这里来了吧。”

杨晓贞突然明白, 这里是世界人类精神世界的净土, 是西藏, 活在人间几十年还从来没来过西藏,灵魂到了这里真是缘分哪。杨晓贞禁不住问道:

“在藏区,你们每天主要是磕长头, 转经念佛吗?”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地说道:

“每一个藏民的心里,都有无数个转经路,转经的地图都一清二楚地印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里,先转哪条路, 怎么转,每一个藏民都有着不同的路径,哪天转到头停下来了,就意味着这一世的生命停止了,下一世的生命又开始轮转了。”

杨晓贞一点也不明白地问老太太道:

“生命就这么简单?”

老太太不理解杨晓贞的问话,回答道:

“生命就这么简单, 生命本来就这么简单。”

杨晓贞又问道:

“如果一个人在转经路上死去,那是很悲哀的事情吗?”

老太太着急地对杨晓贞说:

“藏族人的生命是行走在转经路上的,能在转经路上死去,那是多么幸福幸运的事啊,是非常的有福气,怎么能说是悲哀的事情呢?”

杨晓贞被老太太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被她的贯性思维进行了彻底的颠覆, 她更不明白,一个藏族老太太对生与死是如此的轻松,在转经路上死了不仅不是悲伤的事,而是非常幸福的事,杨哓贞有些迷惑,她问老太太道:

“在藏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吗?”

老太太轻松地说:

“对, 在藏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不管他是藏族, 还是汉族, 还是其他民族, 只要生活在这块净土上,都是这样的,围绕着寺庙转圈,口中默念六字真言: “唵嘛呢叭咪哞” , 手握转经筒默念六字真言,或进入寺庙,用肩拉丶手啦,转动着大小转经筒,默念着六字真言,更虔诚的就是磕长头, 用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用自己的身体五体投地,一直到布达拉宫。”

杨晓贞不大明白地问老太太道:

“围绕转经路,有没有什么标志呢?”

老太太十分激动地说:

“围绕转经路是有很多标志的,最明确的标志就是风马旗,然后就是马尼堆了。在比较重要的转经路上还能看见一座小房子,小房子里装有几米高的转经筒,筒里装满了经文。”

杨晓贞不明白似地问道:

“为什么非得要用转经筒呢?直接听诵经文不更简单吗?而且转经路上还要修个小房子安放转经筒?”

老太太微笑着说:

“转经筒是为了不识字的人方便念经用的, 让所有不识字的人都能转经, 因为他们的内心世界里装满着经文。路上修这些小房子一是转经路上的标志; 二是方便转经路上的人遮风避雨, 人们在流浪的时候, 在这些小房子过夜是常有的事。”

杨晓贞带着求助的语气对她说:

“老太太, 能给我详细介绍风马旗和玛尼堆是怎么回事嘛?”

老太太十分高兴地说:

“风马旗和玛尼堆是转经路上最主要的标志。我先给你说说风马旗吧,最基本的风马旗分五种颜色,红丶黄丶蓝丶绿丶白, 它象征五行,代表宇宙最基本的元素,黄代表大地, 绿代表草原,蓝代表天空, 红代表太阳,白代表飘飞的云朵。风马旗上都印满了六字真言或其他的咒语,最常见的是中间印着一匹驮宝的白马。”

杨晓贞听着听着更不明白, 她问老太太道:

“为什么要把经书印在布上, 直接挂于天地之间呢?”

老太太笑得乐得十分开心,她说:

“关于风马旗,有一个很经典的传说,一个出家人去印度取得真经,在回来的路上过河时,把经书弄湿了,他把经书摊开凉晒,自己坐在一棵大树下,打坐入定,突然天空响起法锣丶法号, 一阵又一阵梵音回荡在天空,这时微风拂面, 天宇盘旋,喇嘛感觉浑身通泰,大彻大悟,他微微睁开双眼,原来一阵风起,刮得经书满天,满树, 满河面,登岸弃法,不可执着于相, 喇嘛一阵长笑,消失在旷野之中,只留下满天的经文和阵阵梵音,为了纪念这位喇嘛的顿悟和颂扬佛经, 都把经文印在布上,直接挂于天地之间。在藏区,经书是横的细长条,大概五十公分长,十公分宽,一篇连着一篇叠起来,不用装订,更早的时候经书全用手写,有的经文还用金粉银粉,还有用珍珠粉抄写经文的,每一幅经书两边还画上小幅的唐卡,寺院的经书是一函一函地用雕花木板夹起来,用很讲究的布包好。佛经文本很精彩,一部经书就是一部极高的艺术品,佛经分甘珠尔和丹珠尔,甘珠儿就是佛说,丹珠尔是历朝历代高僧对佛说的心得体会,所有佛经都是“如是我闻”,结尾都是“信受奉行”。在西藏这块净土上,风马旗就是把一小块一小块印有经文的五彩布用绳子拉成长长的一条,在两个山头之间拉上一道,在前藏康巴,风马旗拉扯成塔状,印经文的布一圈一圈的缠绕成一个佛塔立在旷野。经幡塔随风摆动,阳光照射,风马旗罩着你,你坐在塔下会感觉很有福气。”

杨晓贞听着老太太讲述着这一切,这里人们信仰的力量和价值那是无与伦比的,大家自然的用生命和信仰去做这一切。在这片净土上,人们随时都看到“哗——”的一个长头,五体投地,用身体一下又一下地向着布达拉宫前行,一路上风餐露宿,风雨无阻,即使遇到了河流,他们也要在彼岸把过河的这段距离磕长头补回来,一丝不苟地用身体丈量,他们发的每一个愿都是如此简单,可却是如此的信守诺言。杨哓贞被这片净土地上的信仰折服,她不由对老太太生起崇敬之心,继续问她道:

“老太太,玛尼堆又是怎么回事呢?你能不能好好对我讲讲。”

老太太十分高兴地又对杨晓贞讲述道:

“在藏区的净土中,玛尼堆那可是个博大无比的博物馆,是世界上最好的石刻艺术,在玛尼堆的石块中,刻有莲花生像,本尊释迦牟尼像,还有非常美丽漂亮的经文,雕刻好后,再用矿物颜料涂好,光彩照人,特别美丽,漂亮迷人。在藏北,人们还用整块的巨大的圆石,鹅卵石雕刻变幻丶变化无常的世界,雕刻各种各类的保护神图像。”

杨晓贞紧追不舍地问道:

“玛尼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在藏区净土上,在大地中代表什么呢?”

老太太不紧不慢地说道:

“玛尼堆有各种各样的意思。比如,一个人的母亲,或其它亲人去世了,家里的亲人请一个石匠,把一部经书雕刻在石头上,经年日久,堆起了一个浩荡无比的石头阵,每一片石头上就是经书的一篇。在天葬台,水葬江河边附近的玛尼堆,那堆着的雕刻着经文的石块,意味曾经有一个又一个生命来过这里,那都是死者的家人丶亲人在天葬丶水葬时请石匠雕刻出来放在那里的,那是对一个生命的纪念。如果有一天,大地不在了,毁灭了,所有的文本都消失了,可佛的思想还在,雕刻在石块上的经文与天地永恒。”

杨晓贞了解到这一切,十分高兴的感激地对老太太说:

“老太太,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让我的灵魂来到净土地上,收获这么大,非常感谢你。”

老太太充满内心的喜悦,高兴地对杨晓贞说道:

“好了,我也该离开这里了,医院把我救活了,我还得赶紧去走我的转经路。你也要赶紧回去,在人间的路你没有走完,得赶紧回去,那里还有你没有尽完的责任。”

老太太说完随风一飘不见人影。

杨晓贞在这巍巍昆仑雪域大地,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到底要走到哪里去,走着走着来到一个高原小院,这个小院建在雪域大山,小院背靠大山,小院外的墙上全是人的头骨砌成的一骷髅墙,杨晓贞数着墙上有多少人头骨,她大概估算了一下,有四五千个,看着心里毛骨都立了起来,腿发软,十分恐怖。

一个老头从人头骨墙的一角走出来,大声地对杨晓贞说道: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该去哪儿去哪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去处,都是根据各自的业力和因果,灵魂不要在这里到处流浪。”

杨晓贞吓得后退两步,问他道: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这个老头听后说道:

“我是个天葬师,在这里天葬四十七年,我死后,我儿子成为这里的天葬师,我不放心,灵魂还守望在这里,等我儿子成为合格的天葬师了,我的灵魂就去投胎。”

杨晓贞不解地问道:

“灵魂离开人体后,不是在中阴界只能停留四十九天吗?你不怕灵魂投不了胎吗?”

天葬师笑了笑说道:

“我是例外,很特别的,有活佛告示,我在这是为死去的人把天葬这条路开得更畅通。是做功德的事,所以我的灵魂不受中阴界限制。”

杨晓贞看着天葬师问道:

“你在这里四十七年,天藏了多少人?你心里恐怖吗?内心恐惧吗?”

天葬师笑了笑说道:

“我在这里四十七年,亲手天葬了三千一百一十三个人,一点也不恐怖,一点也不可怕。每天葬一个人后,头骨我都把他挂放在墙上,每一个人的模样我都记忆犹新,我记性特别好,你看,这个人是年轻人,这五个人都是老太太,这七个人都是老头,这两个人是年轻女人,这十七个人是喇嘛,这十九个人是喇嘛尼,这三个是小娃娃。”

一个又一个头骨,天葬师如数家珍,他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刻骨铭心,看着墙上一个连着一个的骨头,杨晓贞真切的感受到了生命和死亡相隔是如此之近,生死在现实中实际上是交织在一起的,只有看着墙上这几千个死人头骨,你才明白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在活着的过程中,只要对死亡有所准备,时刻都在准备着死亡,如果一个人要是死都不怕了,还怕活吗?

对死亡心生恐怖,是因为我们不了解死亡,因为不了解死亡而逃避死亡,所以我们看不到任何关于死亡的痕迹,错误地认为我们会永远不死,永远活着,永远在阳光照耀之中,这其实是在自欺欺人,这种生活也是自欺欺人的生活,因为我们把生死的一切隔绝于我们的视线。

杨晓贞为此特别希望亲眼看看天葬的过程,天葬师像是看出了杨晓贞的心事,对她说道:

“你想看天葬的过程吧,一会这里有一个死了的人要在这里天葬,负责天葬的是我的儿子,你看,我儿子过来了,他就是我的儿子,他接过我的刀,成为这里的天葬师。”

杨晓贞转头望过去,看到天葬师的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铜黑皮肤,粗壮的身体,大额头,一对长得像雄鹰一样的眼睛,和那眼睛里放射出的神气。他二十五岁就开始跟着阿爸学天葬了,他以前是寺庙里的喇嘛,在寺院里只是一个一般的喇嘛,活佛有一天对他说,你回家去吧,去跟你阿爸学天葬,以后接你阿爸的班。当天葬师是个很受人尊敬的职业,而且是相当有功德的。从当喇嘛回到阿爸身边,拿起刀开始向阿爸学习天葬的技术,平均几天就有一个死去的人来天葬,整日跟尸体打交道,满身都是血,这必须得有信仰,不然的话,这差事就没办法干下去,他儿子是喇嘛,在寺庙里诵经念佛那么多年,所以来到天葬台后就没有说过退缩的话。

天葬台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头砌起来的,四方四正的一个台子,像一个巨大的新婚双人床,在天葬台被刀砍过五六千具尸体,让天葬台油光铮亮,在天站台的四周有四块不一样颜色的石头,象征着西方极乐世界的四个不同的方向,天葬台最上方有一块大石头,那是专门捆绑尸体用的,叫绑头,以免天葬下刀时尸体乱跑。天葬师的几把不同的,大小不一的刀子摆在天葬台上,还有一把很大砸骨头的锤子,与一把很大的刀放在一起,只见天葬师的儿子走过去,提着这把大刀,在右边的石头上磨,哗哗的声响让人听见了一点都不恐怖。

只见这时,一群人抬着一具尸体,跟在这群抬尸体人的后面是一队喇嘛,有三十多个喇嘛,喇嘛们跟在后面一齐诵经为死去的人超度。尸体被摆放在天葬台后,喇嘛们围着天葬台按照转经的方向,一起高声诵经,一边诵经一边绕着天葬台转动着,过了很久,法事做完了,开始天葬了,只见天葬师的儿子举起大刀,一刀下去,喇嘛们诵经的声音又响起来,声音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一个生命在这样庄严仪式中很光彩,很有尊严的去了,死得其所。接着,天葬师将尸体分解成一坨一坨的肉,无比熟练地将骨头上的肉剔下来,然后吹起号角,号角的声响十分隆重,一大群秃鹰从遥远的天边飞过来,它们听到了召唤,它们特别具有神性,它们一起扑向被天葬师分解成的一坨又一坨的尸体肉,不到十分钟,连尸体骨头上的肉也吃得干干净净,头骨中的所有肉,都被吸食一空。杨晓贞看着这一切,无比惊讶,不可思议。秃鹰吃完尸体的肉,又飞到一边,天葬师将头骨捡起来,放在一边,然后用铁锤将尸体骨架捶成碎沫,秃鹰们又飞回来一抢而光,然后飞向天空,喇嘛和死者的亲人们怀着无比激动和高兴的心情离开了。

天葬师望着喇嘛和死者的亲人们离去的背影对杨晓贞说:

“我儿子接我的班后,技术越来越好了,看着他今天砍尸体的动作十分干净,我也该去投生了,该走了,我熟悉的神鹰们通神性,每次它们来都要跟我打招呼,我要离开这里了,它们也是知道的。我们藏人将秃鹰叫“格隆”,传说中很多秃鹰都是喇嘛们死后变成的,秃鹰是来帮人解脱的,人的生死解脱,活着时靠喇嘛诵经,死后靠秃鹰来解脱,人死后将□□布施给秃鹰。”

杨晓贞突然问天葬师道:

“这里人死了天葬,为什么让秃鹰吃?不让狗吃?特别是死人尸体的骨头,为什么不丢给狗去啃呢?”

天葬师看着她说道:

“人死了天葬,尸体怎能给狗吃呢?狗不具备神性,只有秃鹰才具备神性,秃鹰是喇嘛们死后投的生,喇嘛们是为了解脱人的生死,让人在死后了脱生死。你说为什么人死后尸体不让狗吃,狗吃人的尸体,人的灵魂会喊痛的,人活着的时候,被狗咬了就会喊痛的,秃鹰在人活着的时候,秃鹰从来不会叼活人的。”

生命能这么干干净净地离去,真是一件幸事,天葬是最具有形式的美感,这么隆重的仪式,有这么多喇嘛诵经,还有这么好的天葬师,这么有神性的秃鹰,人死后,灵魂在天空中看着自己的皮囊随秃鹰飞升而去,干干净净,轻轻松松,比埋在地下让蛆虫丶蚂蚁慢慢侵蚀要好很多,不如这么痛快干净,人死了到了最后还能布施一回,真正地放下了,□□,连尸体也不要了,也不浪费,布施绐神鹰。杨晓贞不禁又问天葬师道:

“一个人活着时有千种万种活法,可死后,只有这一种葬法吗?”

天葬师轻松地说道:

“我听活佛讲经时说,人在这个世界上,在宇宙中是空性的,空无的,只不过是地水风火的聚合而已,根据每个人前世的善恶业力和因果,在这一世,在地水风火的聚合中由因而生的果,在今生的善恶业力,又为来世种下因,这是生死轮回,生死轮回的善恶只有靠人在活着的时候控制自己的业力,控制得好,来世就很好,控制不好,来世就很差,如果到了来世,你感叹命运不好,那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当下好好修行自己,等来世。人死了之后,仍然有四种葬法,地水风火,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这是规律,藏区人也好,汉地人也好,其他民族也好,整个世界人死了都得这样,要么回归大地,埋在土里士葬,要么火烧火葬,要么抛进水里喂鱼水葬,要么布施秃鹰天葬,天葬是世界上最干净的葬法,灵魂像风,随风到最干净的地方。”

杨晓贞看着天葬师着急的样子问道:

“你要急着走了吗?”

天葬师笑着说道:

“我要投胎去了,是去一户人家,将来当一个很有智慧的喇嘛,把藏有的经书都能读懂。”

天葬师话音一落,突地一下升上天空,无影无踪了。

杨晓贞呼地一下,不知又来到什么地方,这里荒无人烟,她漫无目的地不停地在荒野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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