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南到后山慢慢往山上爬, 爬上山腰,呆呆的望着雪域群山,他不由长长地深呯吸一口气,洁净的空气让他全身舒展。
“冯先生,有乡干部来了,可能是找您的。”
杨林跑着往山上爬,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冯南听到后往山下走,见了杨林问他道:
“乡干部到这里来干什么?找我什么事?我不认识乡里的干部。”
杨林喘着气歇了歇, 然后慢慢说道:
“我也不知道,来了个女干部, 好年轻,说是有重要的事找这家的主人。”
冯南一听笑了起来, 说道:
“你我都是这里的客人,我什么时候成了主人?拉姆没在家吗?”
杨林笑着说道:
“拉姆没在,找不着,我才跑上山来找你。”
冯兰没再说什么,随杨林一起下山,这时杨林不小心踩掉一坨石头,脚一滑,冯南顺手抓住他喊道:
“慢点, 小伙子。”
杨林被惊吓得魂都飞了,见一砣石头向山下飞去,杨林被冯南紧紧抓住, 不由笑出声来。
胡小敏为乡上来的女干部搬出凳子, 陪她在坝子里说着话,女干部一见冯南与杨林回来,主动站起来对冯南自我介绍道:
“我叫董茜倩,是乡党委副书记,安排到这个村兼任第一书记,欧波切仁家是我定点帮扶联系的困难户,还请多支持我的工作。”
冯南看着这位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干部,汉族人,一米六五的身高,秀外慧中,英气逼人,显得十分活泼,知道她在藏区也是不久,因为她脸上还没有高原红的印迹,冯南问道:
“你是才来乡上不久的优大生吧,这里可辛苦,你能撑得住多久?”
董茜倩笑着说道:
“你真是好眼力,我是优大生,分配到民族地区这个乡上来有一年多了,任乡党委副书记还不到一年。”
冯南笑着说道:
“快请坐,你能有勇气到这雪域高原,已经是很不错了,你现在是乡党委副书记,兼这个村第一书记,是这个村的一把手,责任重啊。”
董茜倩突然收住笑脸,对冯南说:
“这里条件是艰苦,但我还是有信心的。”
冯南突然问道:
“你是哪所大学毕业的?”
董茜倩说道:
“我是北师大中文系毕业的,在学校入的党。”
冯南点点头说道:
“不容易啊,这个县真是藏龙卧虎啊,八十年代丶九十年代这里有北大丶清华的,还有复旦大学生勇敢的来到了这里,有的是写了血书自愿来到这里的,热血沸腾,把青春都献在了这里,不简单啊,现在很多都在各个领导岗位上了,你在新时代能到这里来更不简单。”
董茜倩睁大眼睛看着冯南,很是奇怪地问道:
“没想到你对这个县情况这么熟。”
冯南说道:
“只是简单的了解,说不上熟。”
董茜倩不好再问什么,他把来这家的意图对冯南说道:
“我到这个村兼任笫一书记,是要把这个落后村的面貌改变过来,欧波切仁家是全乡最贫困的家庭, 是全县一百户最贫困户之一,是我定点帮扶的困难户,三年之内必须将贫困的帽子摘掉,我今天第一次来,是先联系,结上对子,住在家里详细了解熟悉情况,以便找到脱贫致富的对策来。”
冯南笑着说道:
“这很好,欧波泽仁家相当贫困,乡上定点扶持,这样的措施很好,村上的扶贫工作不知有什么规划?”
面对冯南的问话,董茜倩不知所措,不知怎么回答好,她到欧波切家里来,是先来看看,听听意见,然后再想办法,其实她内心也没有底,她灵机一动,对冯南说道:
“村上还没有什么规划,我到村上后, 也找过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问他们有什么办法没有,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听我安排, 我说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
冯南认真地问道:
“对村上的扶贫你有什么想法?你说该怎么办呢?”
冯南的话无疑是将了她一军, 这位年轻漂亮, 基层工作经验也不很丰富,对村上情况又不太熟悉的美女第一书记,没有仔细的想过村上扶贫工作的具体措施, 也还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办法, 工作也不知从何处着手,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
“我兼任这个村第一书记,也是前几天的事,情况都还不清楚,先到贫困户家里走走,了解了解情况,听取听取村民的意见和想法。”
冯南平淡地问道:
“这个村面积有多大?有多少人口?牦牛有多少头?羊有多少只?眼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冯南平淡的问话虽说是很平常的口气, 很平淡的语气, 可问的都是村上最基本的情况。董茜倩一无所知,哑口无言,十分尴尬,她不得不赶紧找个台阶下,她很不好意思地说:
“今天我来欧波切仁家, 一是来了解情况的,二是来请教的, 了解村民到底有什么想法。\"
冯南见这位村第一书记一问三不知,工作还浮在表面上,作为优大生到乡村基层不久没有经验,是很正常的,理解这个村第一书记董茜倩,他提醒带建议地对给她说:
“这个村条件很差,村民们生活得很艰苦,你现在是这个村的第一书记,下面那条河阻碍这个村的发展,大半个村的人在河这边, 小半个村的人在河那边,连接不起来,夏季洪水一来就割断了,平时就两根木头在河中间横着,村民们进出很不方便,前几天村上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过河时掉进水里淹死了,将村上这条河修一座木桥是最急迫的,这可是为民办实事的大好事啊。”
董茜倩拿出本子作记录,感觉这件事十分重要,前些天一个五岁小女孩淹死在河里,自己这个书记有责任, 刚来村上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心里不禁难过起来,她立即表态说:
“这条河修一座木桥,我们村上立即研究,马上就修。”
冯南笑着对董茜倩说:
“董书记,你真是为民办好事实事啊,我为这个村的百姓高兴啊,要想富得先修桥修路啊。”
正在这时,拉姆回来了,见家里又来了位客人,很是高兴,杨林站起来对拉姆说道:
“这是你们村上新派来的笫一书记,叫董书记,她是到你家里来了解情况的,帮助你们家里摆脱贫困的。”
拉姆喜笑颜开, 高兴地说道:
“哦啊,欢迎你来帮助我们,我们家可指望你了。”
董茜倩站起来, 对拉姆的热情与尊重,十分高兴,她对拉姆说:
“你家是乡上确定的特别困难户, 是我定点住家联系的困难户,我就长期住在你们家里,帮助你们尽快脱贫。”
拉姆千恩万谢,十分感激。
胡小敏高兴地对拉姆说:
“村上决定马上在下面那条河修座木桥呢。”
拉姆收住笑容, 对董茜倩说道:
“书记,这条河早就该修座桥了,可是难啊,村上没有钱来修,主要是没有木料,买木料要很多钱的,村上想了二十年了,至今都没有修起来。”
拉姆的话让董茜倩有些动摇,吉孜泽仁在屋里听到要在这条河修桥,跑出来望着冯南, 以期待的目光与冯南对视着,吉孜泽仁清楚要在这条河修座桥, 没有冯南是办不到的。冯南看着吉孜泽仁眸子里清澈见底的光芒,心里明白修这座桥是时候了,可怎么修?用什么来修?冯南绞尽脑汁,人到山前必有路,逼着往前走,也许能柳暗花明,冯南喧宾夺主地对拉姆说道:
“修桥是大事,只要有这个决心,桥很快就能修起来,你现在就去把村书记,村委主任喊到家里来,就说董书记在这里等他们,让他们现在就来这里研究修桥的事情。”
听了拉姆的话, 董茜倩心里有些紧张, 看着拉姆高高兴兴的跑出家。她感觉自己突然一下子被推到风尖浪口上, 村上无资金, 修这么大一座桥, 哪来那么多木料?而且河中间的桥磴不是木料就能支撑得起的。这个冯南是个什么人?他住在拉姆家里干什么?他既不是这家的主人,他凭什么在这里指手划脚?以客欺主,看他这架势,连她这个乡党委副书记兼村第一书记,都被他架到火上烤起来了,修不修桥,与他冯南有多大的关系?村上筹集不到钱,桥修不起来,难看的是我董茜倩,而不是你冯南, 她不由得压力山大,心事重重。
胡小敏,杨林也感觉难度有点大。不是一般的大,是相当的大,胡小敏甚至感觉冯南是在有意对新来的乡党委副书记兼村第一书记出难题,给她个下马威,一个北师大的优大生。到这雪域高原来,冰天雪地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逼着她无米下锅, 实在是有点太残酷。她走近冯南身边,处在冯南耳边小声说道:
“冯先生,别逼董书记了,一个北师大的优秀毕业生,到这里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手下留情吧。”
冯南回头瞪了胡小敏一眼,十分严肃地对她说道:
“你怎么这样看问题呢?很多大事都是逼出来的,村上想不出办法来,我们一起帮她想办法,要想改变这个村的贫困面貌,必须得把这座桥修起来。不然全都是假话空话,欺骗藏族群众的话,谁还会相信她这个村第一书记,以后她还有什么资格在这个村上指手划脚。“
冯南说这话,也不回避董茜倩,他是故意说给董茜倩听的,董茜倩听到后,如五雷轰顶,血直往头上涌,她气得恨不得走到冯南面前扇他几耳光,以出心头之气。但她也认为应该修这座桥,刻不容缓,可拿什么修这座桥?怎么修这座桥?冯先生到底是何方神仙?在这里说话一套一套的,好像他能办到似的,可他两手空空,仅靠一张嘴,能修起这座桥吗?她大脑糊涂起来,像一锅浆糊。
拉姆很快就将村上的书记丶村委主任喊了过来,村党支部书记泽巴是个藏族汉子,身高一米七五,胖胖的,满脸的胡须,村委主任仁孜个子瘦小,一米六五的个子,不算高,显得精干,跟在村书记后面。只见村书记泽巴见了乡党委副书记兼村第一书记连个招呼也不打,直接走到冯南面前,从身上扯出一条洁白的哈达。右手一甩。左手接住哈达另一头,十分恭敬地低着头献给冯南,冯南微笶着接受藏族群众的最高礼遇,让村书记将洁白的哈达挂在颈上。接着村委主任仁孜也同样的给冯南献上了洁白的哈达,冯南高兴地接住了。村书记泽巴笑着坐到冯南身边,用很不地道的汉语对冯南说道:
“你是我们的佛菩萨,我们村上有十五家住户的房子,还是因为你的慈悲,他们以前流浪游牧,你的帮助他们才安定居住了下来。”
拉姆从屋子里提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酥油茶,给毎个人都倒上一碗。
冯南十分高兴地拉住泽巴的手,激动地说道:
“你很能干,十年了,我还记得你,你冒着大雪骑着马,全身是雪,在半路上拦住县上的领导,说你们村还有十五户游牧群众没房住,那天我也正好在场,我对你记忆很深。”
泽巴兴奋地抓住冯南的手说道:
“是啊是啊,当时见过你后,十多年了至今难忘。”
眼前的这一切,让董茜倩看不明白,她到村上来兼任第一书记,村上的书记丶村委主任都没有给他献过洁白的哈达,而见到冯南,看着他俩那神态,像真是见到了菩萨,那高兴的样子。董茜倩为了拿出她第一书记的样子,打断泽巴的话,有些高高在上的对他和仁孜说道:
“把你们俩找来,是想好好研究一下,眼前这条河修座桥的事情,还有没有可行性,村上有没有这个能力修得起来。”
泽巴丶仁孜直点着头,仁孜说:
“该修,早就该修了,好多年了。一个村子里的群众一直都在盼着修。前几天这里一个小女孩掉进河里淹死了,村里人都难过。”
董茜倩说道:
“我们现在说的不是该不该修的问题,这不用说,早就该修了,我们现在要说的是该怎么修,拿什么来修。”
泽巴丶仁孜抬头看着冯南笑了笑,又回头看着村第一书记董茜倩,低着头不说话。
董茜倩见村上这两位党政官员这个样子,也不知说什么好,气得脸都青了。
胡小敏看着董茜倩铁青的脸,感觉冯南是在让她下不了台阶。让她不知今后怎么在村上立威。小敏看着冯南,冯南若无其事,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说:
“我是个外人。只是到欧波切仁家来做客,对村上修桥这事,我只能是提点建议,帮帮忙,你们村上的三位主要领导都在,我说的对,你们就听,不对就当我没有说。”
杨林突然冒了一句话:
“问题是大家都等着吃饭,锅里没有米,说什么都是空话。”
冯南看都没看杨林一眼,说道:
“大家都在等着吃饭,锅里有没有米,就不能想点办法拿点其他东西去换点米回来,你就不能找组织, 找上级调节点米回来,你就不能找找朋友要点米回来, 难道大家都不吃饭,坐在这里等着饿死。”
冯南的话是针对杨林的话,给了三条路, 三个答案, 这是杨林万万没有想到的, 坐在一旁为董茜倩着急的胡小敏,突然也感觉有路子,有希望,董茜倩似手感觉在黑暗的洞里看到洞外有一些光亮。泽巴丶仁孜听着冯南的话,禁不住内心的激动,他俩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去抓茶壶给冯南添酥油茶,仁孜见泽巴手已经摸着茶壶, 手立即收了回来, 站在那里笑,笑得开心,他俩心里明白,在这个县里,冯南要帮忙的事,没有办不成的事,何况村上这个桥对冯南来说是件小事。冯南问泽巴丶仁孜道:
“泽巴丶仁孜,以前你们和村民们商量过修桥的事吗?他们有什么想法?”
泽巴边给冯南添酥油茶边说道:
“以前。我们商量过好多次, 村民的积极性都很高, 他们都愿意每户单独或合伙出一头牦牛,我们仔细算过, 全村有九十一户人家,有有三十七户家里牦牛达不到一百头, 像欧波切仁家这种连六十头牦牛都达不到的有二十四户, 他们很难承受,家里有两百头以上牦牛的有三十户,他们对修桥积极性高,还有二十多户家的牦牛在一百至两百头之间,他们对修桥还是很积极性的。我们算了一下,把三十七户困难户除开, 再把二十三户一般户放在一边,两百头以上的只有三十户,村上到处光秃秃的,一根树子都没有,这样不仅桥修不起来,村民负担也很重,我们只好停下来了。”
冯南听了泽巴的话后说道:
“你们三个村主要领导都在,你们动一下脑子,能不能采取几条腿走路?对村上那三十七户家里牦牛一百头都达不到的贫困户,我看就算了,不要给他们增加负担,对家里有牦牛一百至两百头的户,修桥的时候就让他们按需要出点劳动力吧,对家里有牦牛两百头以上的,让他们每一户出一头小牦牛吧,不要给他们增加太大负担,让他们有个态度就行了。”
仁孜担心地说道:
“冯先生, 如果这样的话,一头小牦牛卖不了几个钱, 修桥更难, 十根木料都买不回来。”
冯南十分有把握地说:
“其他缺口在外面求援吧,我给你们想想办法。”
泽巴丶仁孜一下子高兴起来, 笑着说:
“有你出面, 那当然好,一点问题都没有,那简直就是小事一桩。”
董茜倩坐在那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连话都很难插上一句,她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眼前这个所谓的冯先生,在这么艰苦的地方,他出面能有多大的面子?修一座桥谈何容易,几十头小牦牛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她一句话不说,看你这个冯先生怎么出面,她要好好看看,你冯先生到底有多大能耐, 有多大的本事, 可一看泽巴丶仁孜那个高兴劲,心里很不是滋味。
冯南很认真地说道:
“修座桥, 下个决心不容易,这座桥不修就不修,要修就修结实宽大些,河中间要用钢筋水泥修桥基桥墩,宽度至少八根圆木,能开着大卡车过桥。”
泽巴站起来说道:
“我们听你的,你安排, 我们去跑路。”
董茜倩一句话不说,瞪着眼看着泽巴丶仁孜,心里很不高兴,她想,你泽巴激动个啥,你是村上的书记,我还是第一书记呢,听他冯先生安排,他是上级领导吗?不过就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他看了看仁孜,见仁孜也有些激动不已地对冯南说道:
“冯先生,我们这次遇到你了,真是我们全村人的福气。”
冯南平淡而又冷静地说道:
“建议你们村上成立个领导小组吧,董书记任组长, 泽巴丶仁孜任副组长,村上的党员都仼成员吧。”
董茜倩沉不住气了,她大声说道:
“村上成立修桥的领导小组,就不用冯先生费心了,一个村的党员都任成员多了吧。”
泽巴大声说道:
“不多, 除了我们三个外村上只剩四个党员了。”
董茜倩一听,哑口无言,怎么一个村党员这么少,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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