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雪灾

正月初一, 拉姆很早就起来,勤劳是她的本分,做好酥油茶,打开房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屋外的雪有半米深,河上的大桥已成一座雪桥,整个山河,全是白雪皑皑。好大的雪,拉姆急着跑到牦牛棚子里,看着60多头牦牛紧紧的挤在一起,没有一头被冻死,羊圈的羊也都平平安安的,她脸上露出放心的微笑,急忙抓扯草料,抱了几大捆拋丢到牦牛棚,丢给牦牛吃,又扯了一捆送到羊圈,看着他们争抢着吃,她心里美美的。

雪还在不停地下,像天崩似的,不断地将地上的雪添厚。拉姆回到房间生起篝火, 欧波切仁起床后,吉孜泽仁也早早地起来,冯南见客屋的篝火生起来,也起床洗脸坐在一起喝酥油茶,捏揉糌粑吃,准备带吉孜泽仁去寺里拜见邓珠仁波活佛。

欧波切仁丶拉姆特地准备了50斤酥油,50斤青稞面,虽然家里困难,但去见活佛,这是心意,冯南就空着手一起去见活佛,他手拉着吉孜泽仁,见了活佛也好有个交代。拉姆将两个小孩子丢在床上, 下这么大的雪让他俩窝在床上要暖和些。董茜倩丶胡小敏醒了仍懒在床上不愿起来。杨林还在睡梦中。

外面的大雪一米厚,吉孜泽仁踩在雪地里,雪已到胸前,冯南将他扛起来骑在自己的肩上,拉姆和欧波切仁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在去寺里的路上,脚后留下一串被踩的脚洞。

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寺里,寺里的喇嘛们可一点也没有闲着,听着朗朗的诵经声音,冯南知道寺里修行的人,不管是灿烂的阳光照耀还是大雪纷飞,对于喇嘛们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不管是天寒地冻还是夏日炎炎,丝毫不影响喇嘛们诵经修行,他们的信仰和追求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邓珠仁波活佛在闭关修行,活佛的管事迎接冯南丶吉孜泽仁和他的阿爸阿妈, 热情地提来一壶酥油茶,并到闭关楼报告了活佛,活佛带话说,让冯南和吉孜泽仁和他阿爸阿妈回去,他知道了。冯南理解活佛,对于一位得道高僧,他什么都知道, 见与不见, 见着了与没见着一个样。他带头起身与活佛的管事告辞, 带着吉孜泽仁和他阿爸阿妈迎着纷飞的大雪步行在回去的路上。

雪继续下个不停,整个青藏高原白色茫茫, 什么也看不到。初二早晨,雪仍然没有停下来,欧波切仁到村上去走了一圈回来,对拉姆说:

“这次的大雪已造成雪灾。班波嘎家的一百三十头牦牛放在山上,大年初一没有收回牛棚,冻死了八十多头在雪地里,还有二十多头牦牛失踪了,活着赶回棚里的牦牛只有二十六头了,他一家坐在雪地里哭泣,不知道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拉姆心里难过地说:

“我们家有困难的时候,班波嘎帮助我们,今天他家遭灾,我们去看看他们吧。”

欧波切仁点头说:

“我们应该去看看他家,安慰安慰他们一家。”

拉姆准备了三十斤酥油,五十斤糌粑面, 与欧波切仁一起出门,吉孜泽仁见了说道:

“阿爸丶阿妈, 我也一起去看看吧。”

欧波切仁阻止吉孜泽仁说:

“雪下得太大了,你太小, 就不要去了。”

吉孜泽仁望着拉姆坚定地说:

“我要去看看。”

冯南刚起床,见外面的雪还在下,天都快崩塌下来似的,见吉孜泽仁执意要去看村上一户受灾户,对拉姆和欧波切仁点点头说道:

“让他去吧,这是他内心的慈悲。”

拉姆丶欧波切仁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吉孜泽仁出了门。冯南走到门口,对欧波切仁说道:

“欧波切仁,你顺道让泽巴丶仁孜将村上受灾的情况统计一下,全村冻死了多少头牦牛?多少只羊?全村草料还能吃多久?统计好了让他俩到这里来,董书记在这里等他们。”

欧波切仁大声答应着走了。

冯南关上门坐在火堆旁边,自已捏揉起糌粑,喝起酥油茶,董茜倩丶胡晓敏丶杨林还赖在床上不起来。

欧波切仁找到泽巴,将冯南的话转告了他,他急着去找仁孜,与仁孜分头到各户统计受灾情况。欧波切仁丶拉姆丶吉孜泽仁向班波嘎家走去,家里没有人,村上另两个去看望班波嘎的人对拉姆说:

“班波嘎一家在左边山上守着冻死的牦牛哭泣呢。”

欧波切仁急着往左边山上跑,拉姆跟在后面,吉孜泽仁跟在后面跑,几次跌倒在雪地里,遇到雪深处爬不起来,拉姆又回头将他拉起来。

来到山上,班波嘎一家九口人,坐在雪地里痛哭,山坡上冻死了数不清的牦牛,有的牦牛已被雪盖住,只露出了牦牛头,冰天雪地上的牦牛冻死后,像铁牛一样的硬,欧波切仁跑到雪地里,用双手刨开雪,一头又一头的牦牛露出来,一大片死去的牦牛,他心里十分难受,他想,这叫班波嘎一家今后怎么过日子啊?他一家人今后怎么生存啊?可不是一天两天啊,二十年也难翻身啊。拉姆跪在雪地里劝慰班波嘎一家人,用最美的语言,最带希望的词语劝慰和安慰班波嘎一家人。

吉孜泽仁望着满山坡死去的牦牛,站了很久,纷飞的雪花在他的头上,小脸冻得通红,只见他席地坐在雪地上,一双小手合掌,对着班波嘎一家,对着满山死去的牦牛,大声诵念《大通方广忏悔减【灭】罪经》,清脆的声音高过了呼啸的飞雪,是那么的明亮,划破长空,震撼着斑波嘎一家人的心,班波嘎一家人停止了哭泣,从雪地上爬起来,主动走到吉孜泽仁面前,双腿跪在地上,吉孜泽仁不到六岁,不识字,坐在这里背诵大经,不可思议,这么小的幼童,如此神奇的在他一家大灾大难时,为他一家诵经祈祷,为他一家消灾,为他一家带来希望,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感动着他一家人。吉孜泽仁在几个月时间里,每天听冯南读经,他靠自己的灵性和不可思议的记忆,将一部《大通方广忏悔减【灭】罪经》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在这雪域大地,就是一个神奇,村里的一些人到山坡上来看望班波嘎一家人,见欧波切仁家的儿子吉孜泽仁坐在那里大声诵经,他们站着听了一会,也不由自主地跪在他面前听他诵经,童音很美,童音在飞纷的飘雪中更加神圣。拉姆望着自己的儿子能诵如此长的大经,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只认为这是佛菩萨在加持,是佛菩萨在一句一句地教他诵经,是护法的神灵在帮助他,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泪流不止,是激动的泪,是兴奋的泪,流出的泪水在冰天雪地里也是热的。吉孜泽仁诵了两个多小时的经,大家都都跪在雪地里听了两个多小时的经,吉孜泽仁诵完经后,站起身,用他那清脆的童音,对班波嘎一家说道:

“放心吧,你们不要难过,村里的干部们会为你一家想办法的,村里的人们也会一起帮助你们一家渡过难关的。”

吉孜泽仁的话,虽然是童音,一个不到六岁的幼童说的话,但他能诵一部大经,班波嘎一家相信他说的话,就凭他熟练地诵经,相信他说话的力量,拉姆丶欧波切仁也相信他说的话。

拉姆是太激动了,吉孜泽仁坐在雪地这么久,生怕他冻坏了,她一把抱起儿子就往家里跑,班波嘎一家人喊着拉姆,让她慢点,欧波切仁跟在后面喊道:

“拉姆, 你慢点,让我来拖吉孜泽仁。”

拉姆不理睬欧波切仁,此时,她生怕吉孜泽仁从她手中失去,她紧紧地抱着儿子, 狂奔在大雪纷飞的回家路上。

大家正坐在火堆旁谈笑风生,见拉姆像疯子一样抱着吉孜泽仁冲回屋里,把大家吓了一跳,以为吉孜泽仁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全都站起来,拉姆笑着叫道:

“我儿子会诵经了,坐在山坡雪地上诵了两个小时的经。”

胡小敏一惊,一个幼童,不到六岁,能诵经两个小时经,实在是太神奇,她跑过去双手捧起吉孜泽仁的脸蛋,看了又看,笑着说道:

“真是难以想象,你就是灵童, 姐姐没有看错的。”

冯南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平淡地说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早就知道了,赶紧给他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吧,不要把他冻着了.”

拉姆笑着点点头,对冯南说道:

“谢谢您,我马上给他换衣服。”

欧波切仁跟在拉姆身后, 笑得把外面的冰雪都快融化了。

大家坐在一起吃午饭时,都对吉攻泽仁很是特别,都称赞他聪明,智慧,能干,只有冯南一句话不说,大家的话当没听见似的,有点骄傲的吉孜泽仁见冯南那么严肃,他也收敛了许多,但他此时却突然对欧波切仁和拉姆说:

“阿爸丶阿妈,班波嘎家的灾难好大, 我们家送五头牦牛给他家吧。”

欧波切仁看着冯南,一句话不说,拉姆也看着冯南,一动不动。

董茜倩笑了起来, 说道:

“吉孜泽仁,你个小屁孩, 你才多大?就替你阿爸丶阿妈做主了,你家是全乡的特困户,我住在你家扶持帮助你家呢?你口气好大,一张口就要送五头牦牛出去,你自家的酥油茶还没烧热呢。”

欧波切仁丶拉姆沉默不语,吉孜泽仁此时低头不语, 冯南见欧波切仁丶拉姆看着自己, 冯南看着他俩点了点头。

拉姆先开口说话,她说道: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们家这段时间添了差不多十多头牦牛,班波嘎家这么困难,送五头就送五头吧。”

欧波切仁也点头说道:

“在一个村里,班波嘎家这么大的灾难,我们应该帮帮他家, 送五头就送五头吧。”

董茜倩心里很不高兴,见欧波切仁丶拉姆这样说话,也不好说什么,胡小敏丶杨林看着冯南,不知说什么好,闭口不语,冯南平静地说道:

“雪已下了四十多个小时,已成雪灾,这场雪灾很大,吉孜泽的慈悲之心,我冯南在他面前自愧不如啊,与欧波切仁丶拉姆比也差得很远。你们家送五头牦牛给班波嘎家是好事,没什么,千金散去还复来。舍得舍得吗, 今天舍明天得,很好的事情嘛。”

董茜倩很不高兴地对冯南说道:

“冯先生,你可是与我打了赌的哈。”

冯南微笑着说:

“绝不食言,胡小敏丶杨林考上北大丶清华之日,就是欧波切仁丶拉姆一家脱贫之日,甚至有可能提前。”

董茜倩脸色难看地顶了一句:

“冯先生, 只有几个月了。”

冯南平淡地问董茜倩道:

“你是乡党委副书记兼任这个村的第一书记?还是只帮助欧波切仁家的扶贫领导?”

董茜倩满不在乎地说道:

“是啊,都是。”

冯南笑着说道:

“那就好, 那就好。”

这时, 村书记泽巴丶村委主任仁孜推门进来, 拉姆立即起身给他两倒酥油茶,董茜倩不解地问道:

“这么冷的天, 又是过春节,不在家里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泽巴笑着对她说:

“我和仁孜分头到各家各户察看了一下受灾情况,问题很严重,过来向冯先生和你汇报,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董茜倩不解地问道:

“受灾, 受什么灾?”

泽巴丶仁孜吃惊地看着冯南,冯南接过话说道:

“你到这雪山时间不长。不知道是可以理解的,连续下三十个小时的大雪,就是大雪灾了。班波嘎家里的情况就是雪灾带来的重灾户, 目前欧波切仁家还没脱贫, 又增加了一个班波嘎家成为新的特困户了。”

冯南并没有责怪董茜倩, 她到雪域高原来还没有遇到过雪灾,她的确没有雪灾这个概念,董茜倩此时低头不语。

冯南对泽巴丶仁孜说道:

“说说受灾的具体情况吧,我好给你们村上一点建议,以应对这场大雪灾。”

泽巴从身上摸出笔记本说道:

“村上共冻死了牦牛三百三十头,班波嘎家遭灾最严重,冻死了一百零三头牦牛,主要原因是牦牛没有进棚,在山坡上冻死的,其他户的牦牛都是进了棚的, 班真家死了十三头,是班波嘎家之后家里牦牛死得多的一户,原因是大雪将牛棚压垮,不过还好,他家还有一百五十多头牦牛活着,其他户都是不同程度的冻死了三头丶五头丶七头牦牛, 都还能承受,只有班波嘎一家无法承受。”

村委主任仁孜补充说道:

“由于雪灾牦牛根本无法放出去,全称各户草料备料都很少, 普遍草料都管不了两天了, 牦牛没被冻死也会被饿死, 问题相当严重。”

冯南听后没有说话,他见董茜倩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问她道:

“董书记, 你看全村遭受雪灾该怎么办好?”

董茜倩一惊,低着头说道:

“我确实不懂,就连雪灾这两个字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更不知道该怎么办,牦牛冻死了又救不活,草料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冯南听了也没有生气,他冷静地说道:

“你们三个村领导在思想上要高度重视,灾情要迅速及时地向乡上,县上报告,最大的受灾户班波嘎家的情况也要引起高度的重视,要让乡亲们特别是班波嘎家感受到党和政府的温暖。”

泽巴对冯南说道:

“班波嘎家里的生活眼前是没有什么问题,他家里受灾后,村里很多户都去看望慰问了,送去酥油,青稞, 糌粑面吃半年都够了。全村草料才是个大问题,拿钱也买不到。”

冯南沉默了很久说道:

“董书记,你立即回乡上,将村上的受灾情况报告给乡上,并用电话直接报告给县委丶县政府,另外单独用电话将村上受灾情况报告给县畜牧局, 请求紧急救援,畜牧局储备有雪灾救援草料,给畜牧局打电话要将雪灾中牦牛断料的情况如实说清楚,明白我的意思吗?”

董茜清站起了说道:

“我立即就去办。”

冯南又对她说道:

“让杨林丶小敏跟着你,路上有个照应。你办好后立即赶回村上,与泽巴丶仁孜一起到一些受灾严重的家里去看看。安慰安慰他们,在这种时候,你一定要站在他们面前。”

董茜倩不断地点着头说:

“我明白了,谢谢冯先生指点,”

董茜倩转身出了门,胡小敏丶杨林一起跑着跟着她去了乡上。一到乡上,乡上除值班的乡干部外,都回家过年去了,董茜倩将村上的受灾情况交给值班乡干部后,又直接向县委丶县政府报告了村上遭遇特大雪灾的受灾情况, 请求救援。按照冯南的指点, 董茜倩又直接向畜牧局打电话报告了村上遭遇特大雪灾, 造成全村牦牛冻死丶草料断绝的严重情况,请求紧急救援。胡小敏丶杨林也高高兴兴地用乡上座机给家里打了电话。随董茜倩一起回到村上, 一起去看望慰问受灾户,这一切,对两个年轻高中生来说。切身体验感受到在遭遇特大灾难时,普通老百姓的感受,渴望,期望,盼望。是那么的真切。

天都黑了下来, 董茜倩才带着胡小敏和杨林回来, 几个人外衣都湿透了。回来后的董茜倩衣服都来不及换, 她主动走到吉孜泽仁面前, 向他鞠了一躬, 对他说道:

“吉孜泽仁, 你虽然很小,董阿姨自愧不如你,你的爱心和慈悲让我觉得好惭愧,我今天去了班波嘎家,我才体会到他一家人有多么伤心难过,你给了他一家那么大的安慰,阿姨谢谢你。”

吉孜泽仁望着董茜倩很久,说了一句让大人们都震惊的话:

“班波嘎一家有你的帮助,他一家的灾难算不上什么,只要他一家心中充满希望, 精神不垮,很快就会好起来。”

董茜倩又回过头,十分惭愧地对冯南说道:

“冯先生,谢谢你的点拨,作为乡党委副书记兼这个村第一书记,一点悟性都没有,今天去了班波嘎家,我才知道我身上的责任,我们几个村干部研究了,组织全村人帮助班波嘎一家,家里一百头以上又没有死牦牛的户,毎户用一头活牦牛去换两头班波嘎家冻死的牦牛,我们征求了村民的意见,大家都愿意。”

冯南平淡的对她说:

“这个办法很好,是一个很智慧的措施,很有力度。赶紧去换衣服,不要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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