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知道了方霁清是医院的医生,那天以后,十八再没去过医院,凡是出门会路过医院也必然绕着走。
讨厌方霁清?扪心自问,恰恰相反。
某种意义来说,十八是感谢他的。不过,这份感激里还掺杂了害怕。
方霁清哪里像个医生,很长一段时间,十八都以为他是杀手,替人办事赚取报酬。
原因有三。
一,手劲之大。
二,神出鬼没。
三,穿着无颜色。
这一切,还得从十八第一次见方霁清说起。
2月14日。
西城的冬天还未散去,街边的雪被环卫扫成一堆一堆的,空落落的树枝上还挂着新年挂上去的灯笼。
近来西城突然掀起了一股过洋节的风,和月追上街时,十八无意间从他人口中听说今天是西方一个叫情人节的节日。
“切,不就是七夕节嘛。”
月追啧啧嘴。
身边接连路过好几对挽着手臂的男女,走到商业街时,周围似乎只有他们是落单的。
“嗯——我们回去吧?”
看着身边盯着周遭异样发愣的月追,十八也浑身不自在。
格格不入,比起站在一堆同龄读书的学生里还不自在。
“不行!”
月追一下挽上十八的手臂。
“咱们也同他们一样。不就是一男一女嘛,咱们这不正好吗。”
哪里正好了……人家是情侣,他们这顶多算是——姐弟?
今日陪月追上街,是她从客人口中听闻商业街一位从国外归乡的留子开了家咖啡店,无论是装潢还是味道都是英伦风,想去尝尝鲜。
咖啡倒是见过的,不过带着国外风外的咖啡还是头回。
月追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凡听闻哪里有了新品上市,必然要去试试。以她的性子,在西口女妓那边儿没交什么朋友,就十八母亲时常照顾她。肯陪她四处瞎逛的也就十八了。
十八不是个爱出门的人,又不忍心看她一个人。
“英伦风咖啡店”果然名不虚传。
新年开的业,到今天也还排着长队入场。
“太夸张了,喝杯咖啡而已,竟然需要排队。”
十八忍不住评判起眼前的仗势。
月追摆出一副“你不懂了吧”的表情,指了指店内。
“你看店内,每个人都笑容满面。说明什么?说明这家店值得咱们在这儿排队。”
“是吗?”
十八握住月追抬起的手,转向另一边,靠窗的位置,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喝着咖啡望着窗外,神色冷漠,面无表情。
“那个人,没有笑。甚至表情看上去……”
“有人要完蛋了。”
“什么?谁?”
月追总是这样,说话前后不着调,总叫人听不明白。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把十八拉下身来附在耳边。
“不觉得,那个男人佷可疑吗?兴许,是名职业杀手。”
十八无奈地直起身板,拉着月追朝前挪了一步。
“少看点恐怖小说吧。”
月追有位写小说的客人,两个人经常在房里谈论近期新出版的书籍,尤其是恐怖悬疑类的。十八有幸读过几本,被吓到当晚就做了噩梦。
“你说,杀手也喝咖啡吗?”
“杀手是人,不仅要喝咖啡还要吃饭。”
听十八说完,月追突然笑着接话。
“说不定还要去暗巷光顾咱们的生意呢。”
店员热情的招呼中,十八和月追终于落座咖啡店内靠窗的位置,如愿品尝到了这杯据说是正宗英国味道的咖啡。
十八和月追一同喝下手里袖珍咖啡杯里仅够喝一口的咖啡,默契地抬眼看向对方。
心照不宣,他们一起笑了。
十八转头看向街边路过的校服男女,咖啡店内谈笑风生的正装男女,邻桌报纸封面的明星男女,很久没有这般感受——于这世界,他是如此多余。
临近上工时间,十八和月追才赶回暗巷。
十八快步走回十八号房间,点亮门口的灯笼。十八号,暗巷的最里头,没人会注意到这里。
“十八,准备接客。”
管事的跑来房间通知十八时,他竟然第一反应是管事走错房间了,直到管事侧过身子,露出身后客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咖啡店的杀手!
十八的手心因为紧张而起了汗水,替方霁清脱去外套上衣的全过程不敢说一句话。
“你们暗巷的服务水平就这?”
方霁清一把掐住十八的脖子,低头逼问。充满杀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平生十八年,头一回如此近距离地直视死亡。
完了……要被杀了……
在十八以为下一秒方霁清就会加大手上的力度,活生生把他掐死时,方霁清突然松手,坐到了床沿。
“开始吧。”
好歹也是受过培训的人,十八用尽了学到了所有技巧,竭尽全力去令方霁清满意。可半小时过去,十八的腮帮子都酸了,方霁清却毫无反应。
“您该不会是……”
十八下意识地问出口,话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立马抬头看向服务之人那张冰冷到极点的脸。
“该不会什么?”
十八没敢回答,微微垂下头,打算继续努力。
但方霁清突然捏住他的两腮制止了他。
“技术这么差,还怀疑我不举?”
十八赶忙摇头。
“没有,大人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
冷哼之后,十八被方霁清捏住下巴生生从地上提起来。感觉两腮和颧骨要被掐断一般,十八用拍打着方霁清用力撒气的手,毫无效果,反倒换来更剧烈的痛感。
“客人——大人——痛——”
十八不断求饶,方霁清仍旧无动于衷,似乎乐于看到他挣扎的表情。
天色暗沉,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视野里忽明忽暗,十八看不清雪下得有多大。嗓子里发出破碎的呻吟,双手攥紧捏住了一手汗。两腿颤抖不止,感觉下一秒就会蹬腿告命。
十八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癖好——越挣扎他越不放手。
十八垂下双手于身侧,呆滞地与方霁清四目相对。
像死了一样。
果不其然,方霁清立马松了手,十八无力地向前倾倒,落入他怀里。
培训课上的内容还是有用的。
当真以为十八虚脱了,方霁清抱起他放到床上,还替他解开了衣领松了口气。
十八直挺挺地躺着,方霁清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衣物遮盖的身躯,从上到下,健壮的身材饱满的肌肉,一看就是随手掌管性命的料。
明明方霁清什么都没做,什么都表情都没有,十八却感到头皮发麻。
“大人——怎么称呼您?”
方霁清简单看了十八一眼,手背贴上他的侧颈。
后来再想起这件事,十八才反应过方霁清是在检测他的脉搏。
起初以为他是在比划哪里下刀子可以一刀致命。
“我今天在咖啡馆见过您。”
“嗯,我知道。”
嗯?他知道?难道!他是跟踪十八来的!原来从咖啡馆十八就被盯上了吗!
十八心里咯噔一下,起身跪坐着面向方霁清。
“我与大人,曾经认识吗?”
“不认识。”
“那您是……”
“偶然经过门口,突然看到你了。”
真的只是偶然吗……真不是来取十八性命的吗……
“身体恢复了?”
十八点头回答。
“那就继续办事儿吧。”
后半场方霁清不再让十八施展培训课上学到的内容,而是掌握主动权,将他折磨透彻。
这要是女人,哪儿受得了。前夜,十八都在清醒和恍惚间交替。这不是在□□,是在拿他撒气。方霁清不打算一刀解决了他,而是慢慢将他折磨致死。
方霁清终于心满意足,十八趴在床沿,上身垂吊朝下,实在没有力气给自己换个便于呼吸的姿势。
“什么名字?”
方霁清站在地板上,系着纽扣问他。
十八摆了摆头,说了句没有。
方霁清冷呵道:“难不成下次来找你,直接报房号?”
十八点了点头,说了句可以。
方霁清没好趣地穿上外套准备离开。十八突然叫住他。
“外面在下雪,大人拿把伞吧。”
十八指了指门边靠墙的位置有一把油纸伞。
方霁清拿起伞,看了眼要死不活的十八。眼眸低沉,沉寂了好一会儿。
“方霁清。”
清冷的声音吐出三个字后,黑色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那以后每月14日,方霁清总会一身黑色准时出现在暗巷,跟前台的管事说“找十八号房”。
每次来,身上从少不了特别的味道,很像酒精。
特殊的味道,一贯的黑色衣服,能随时致命的手,这个人真的不是职业杀手吗?
十八曾跟月追提过此事,她也觉得可能性极大,还嘱咐十八可以学点防身术,以便危险来临好逃跑。
还以为是让十八学会了跟他对峙呢。
看来月追也猜到十八毫无胜算。
男女有差距,同是男人,也有差距。
暗巷接待男客人和女客人的男妓数量差不多,一半一半。在接待男客人的男妓中,做受的缺没几个。算上十八,一共五个人,人群堆里一眼能分辨出来。
偶尔他们会聚在一起谈论些工作事项,互相学习,互相吐槽接待的客人有多奇葩。
十八偶尔能插话,但仅限于前一日方霁清刚来过。
总听他们讲,十八也慢慢总结出“方霁清果然是个变态”这一结论。
兴许和他是个杀手有关系。
方霁清也不找别人,专找十八,专挑着他虐。
如今,知道了方霁清本职是名医生……说实话,这反差还挺大的。
感觉被诈骗了。
细细想想,也有迹可循。
酒精的味道是医院的消毒水,黑色的衣服是因为日常都穿着白大褂的缘故吧,手劲很大……要上手术台的人,手部力量自然不能小。每次开始前都替十八摆好姿势,是怕他姿势不对伤身体吧……
他,还怪好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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