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

林见微:“……!!!”

时闻:“……!!!”

小姑娘惊慌失措,手无足措,捧着毛血旺一个劲鞠躬:“对不起,对不起小姐姐,对不起。”

她这么一鞠躬,挂在盆外壁的红油汤汁又溜着边洒出来几滴。

林见微这时已经缓过来一些,没有那么头晕了,她低头看了看西装外套——

浅灰色的缎面质地讲究,柔顺如水的面料泛着奢华清冷的粼光,袖口领口都是精心的手工缝制,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然而,左袖和肩部的拼接处醒目地洒着几粒硕大的红油油渍,仿佛一张出尘脱俗的美人脸上乱长了一团媒婆痣,高贵清冷洁白优雅的天鹅一脚踩进了火锅里。

林见微:“*&@#¥!!!”

她知道时闻穿衣向来讲究,大热天的也只有他才会西装革履地跑出来和人在川菜馆聚餐。

她也知道,他的衣服价格不菲。虽然她对奢侈品没有研究,但单看他这西装面料,就知道价格肯定不会便宜。

说不定是意大利裁缝亲自□□给他量身定做的。

林见微心里苦,甚至暗骂时闻为什么要穿得这么周正。

这时谷煜站起来叫道:

“没事!别慌,时闻家里有钱,不缺这一套衣服钱,千万别往心里去!”

时闻不可思议地白了他一眼:“???*&@#¥!!!”

他严重怀疑,这是对他刚刚说的“随便点,反正这顿饭是谷煜买单”的打击报复。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老子的衣服是私人订制的,全球就这一套,不是用钱就可以买来的”,但谷煜抢道:

“你别端着那盆菜了,赶紧放下啊。”

谷煜是对服务员小姑娘说的,此刻她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因为太过紧张大脑宕机,忘了自己一直捧着这盆十几斤的毛血旺。

小姑娘闻声后如梦方醒,赶忙把毛血旺放在桌上,之后不停地鞠躬致歉,口里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

众人不愿为难她,谷煜:“没事,你赶紧找个拖布把地清理一下,别一会儿再滑倒。还有……你有去污棒吗?”

小姑娘一脸空白:“去污棒?”

谷煜无奈:“就是那种能抹在衣服油渍上的东西,让它保持潮湿,不然干了就不好洗了。”

小姑娘恍然大悟:“哦!我这就去给你问问。”

她一阵旋风般地跑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时闻幽幽地低声道:“……这衣服只能干洗。抹了去污棒面料就全毁了。”

时闻说完,自斟自酌了两杯酒,希望辛辣刺激的味道抚平内心的伤痛。

谷煜:“……你tm怎么不早说??”

小姑娘出去没多久,李寅虎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接通后是个视频电话,对面是一个肉嘟嘟粉嫩嫩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

李寅虎心脏瞬间融化,一哥大佬的气场完全消失,秒变慈父,眼角皱纹全部舒展开来。

“宝宝乖,爸爸马上就回去啦……”李寅虎哄起了孩子。

但是对面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头摇得像拨浪鼓,嘴里不停地发出咬字不清的音节:

“不妖不妖,爸爸现在灰来!”

镜头里,柔嫩白胖的胳膊向前抓来,肥嘟嘟的脸蛋整个贴了上来,好像想把镜头这边的人一把抱住。

李寅虎心化得一塌糊涂,仿佛已经闻到了儿子身上奶香的味道,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把他从镜头那边一把抱起,搂入怀中。

又好言哄了几下,小男孩就是不依不饶,最后李寅虎只得无奈地说:“爸爸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之后又传出一个温柔好听的女声,好像是孩子妈妈,撒娇般地跟李寅虎说儿子想他想到哇哇大哭,不得已只能打个视频。

面对这半真半假的说法,李寅虎嘱咐了几句,挂了电话后无奈地看着众人。

杜全周非常擅长见风使舵,见李寅虎为难,立刻说:“李总,您要是家里有事,咱们改日再约也行。”

谷煜也不好强留:“对,家里事要紧。”

李寅虎十分不好意思,他明明答应了今晚要帮谷煜诊断一把,但娇妻憨儿一个视频电话打来,他整颗心都飞了。

这时杜全周又指着一桌子丰盛饭菜说:“要不您吃两口再走?”

李寅虎忙点头,抓起筷子胡乱夹了几口,用餐巾纸快速擦了嘴,又赔罪喝了一杯酒:“对不起诸位,今晚我得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约。”

然后他郑重看着谷煜:“放心,你的事我会帮忙解决,咱们电话聊,你微信多少?加一下。”

谷煜忙拿出手机,调出微信账号二维码,李寅虎扫描之后发送了好友申请,之后便匆匆起身告辞。

李寅虎离开之后,气氛反而变得轻松自在了一些。李寅虎是业内大佬,气场太足,众人比较拘束,他一走,大家反而放得开了。

杜全周大手一挥:“大家快趁热吃菜,一会儿就凉了。”

大家纷纷应声拿起筷子,谷煜看了一圈桌上饭菜,抬头问道:“红糖糍粑怎么没上?”

杜全周:“那是甜品,最后才上。”

谷煜不依不饶:“那大劈叉姑娘吃什么?”

林见微没想到他还挺挂念自己,慌忙道:“没事没事,我可以吃辣的。”

说着,她像是要证明什么,捻起筷子,小心翼翼地伸向面前那盆热气腾腾散发着红油香气的毛血旺里。

在众人目光聚焦中,筷子伸向了那香气四溢的食盆上方。

底下是堆着如小山一般的鲜切牛肉、鸭血、午餐肉、毛肚、各类丸子,滋滋冒着令人直流口水的油光。

筷子尖在不断蒸腾而起的热气中停顿三秒,然后从小山一样满满一锅菜品里,夹起一根瘦得不能再瘦的豆芽菜。

众人:“……”

林见微将豆芽菜在空中甩了甩,几滴红油汁水落回盆中,然后敏捷抽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豆芽菜伸入茶杯中,迅速涮了一涮,嗷呜送入口中。

众人:“…………??”

杜全周瞪大眼睛,愣了半晌问道:“嫂子你这是为了减肥,还是不能吃辣?”

林见微耐心咀嚼着豆芽菜,微笑道:“身材管理。”

杜全周啧啧赞道:“不容易,你们这些幕前工作者,实在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

其实大劈叉本人并不忌口,毕竟上直播的时候可以开滤镜,如果一段时间不小心吃多了,那把滤镜开大点就好了。

但林见微对饮食非常注重,所有重油重盐的菜都要在茶水里涮一下才可以入口。

陈怀顾盯着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不是很好看:“亲爱的,你多吃点,我不会嫌弃你胖的。”

林见微听了差点把吃掉的豆芽菜吐出来:老娘做身材管理又不是为了你,臭男人怎么这么自作多情!

但她表面上还是维持着礼貌温和的微笑:“我自己嫌弃。”

此时此刻众人确实饿了,饭桌上安静了一阵,只听见碗筷碰撞和桌子转动的声响。

吃得最多的是杜全周、谷煜、倪瓒,三人狼吞虎咽,毕竟饿了很久。

时闻和陈怀顾比较有偶像包袱,吃了一会儿就停筷了。

陈怀顾还吃了些麻辣兔头、毛血旺这种重口味的东西,相比之下时闻就养生多了,只挑了些轻盐轻油的素菜吃了。

谷煜闷头吃了一会儿,突然发觉时闻很久没动,于是抬头好奇问道:“怎么,没胃口?”

时闻淡淡道:“吃饱了。”

谷煜愕然:“你要升仙啊,吃这么少。”

时闻:“过几天就飞升上神了,到时候我给你封个仙童。”

谷煜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但这时他往前看时,突然发现另一个要修仙的人,大劈叉,正逮着时闻一开始点的两盘素菜专攻。

白灼菜心一段一段地小口咬入,蟹黄豆腐一勺一勺地消失。

谷煜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时,杜全周见大家很久没说话,吃得也差不多了,便提议道:

“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玩点游戏开心一下?”

倪瓒第一个表示赞同:“好啊,玩什么?”

倪瓒和众人不熟,再加上李寅虎实在咖位太高气场太强,倪瓒是第一次见他,难免有些气短怯场。

现在李寅虎走了,他终于可以放开自如,脸上也恢复了惯常的客气而谄媚的微笑。

杜全周:“咱们玩火车往哪而开的游戏吧,大家都会吗?”

大多数人都点头,只有时闻一脸懵:“什么游戏?”

谷煜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果然是山顶洞人,普及率这么高的游戏都没玩过。

嫌弃归嫌弃,他还是耐心解释了起来:“这个游戏是这么玩的,我们每个人都选择一个城市代表自己,比如我是京南,你是郁宁,老杜是东阳。”

“如果这轮是我从开始,我就可以说,开呀开呀开火车,京南的火车就要开了。”

“你们就会问我:火车往哪里开?”

“这时我就要指定一个地方,比如,我说火车往郁宁开,这时你就要开始说,开呀开呀开火车,郁宁的火车就要开了。”

“如果你没反应过来没接上,那你就输了罚酒。”

“或者你没报上下一个地名,报错了或者报了一个场上不存在的地名,就要罚酒。”

“明白了?”

时闻恍然大悟地点头:“OK,我明白了。”

时闻的领悟能力和反应速度都很快,所以众人也没再多解释,直接开局。

众人先定了城市,谷郁、时闻和杜全周就按照刚刚的例子,分别代表京南,郁宁,东阳。

陈怀顾代表沪上,林见微代表江东,倪瓒代表西羽。

游戏从谷煜开始:“开呀开呀开火车,京南的火车就要开了。”

众人:“火车往哪里开?”

谷煜:“火车往西羽开。”

倪瓒立刻接上:“开呀开呀开火车,京南的火车就要开了。”

众人:“火车往哪里开?”

倪瓒:“火车往郁宁开。”

郁宁是时闻,他很快接上,但报下一个地名的时候,他说:“火车往冬江开。”

众人:“……冬江是哪里??”

谷煜猛捶他一下,爆发出的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冬江??你脑子瓦特了吧,我们在座的哪里有冬江??”

这时,笑声突然凝滞在空中,谷煜表情僵住,因为他看到陈怀顾的脸色异常阴沉。

他突然意识到:林见微代表江东。

江东,冬江,确实挺像的,两个地方离得也不远,当地人也很容易把两个地方叫混。

时闻很可能是口误了,他本想说火车开到江东的。

想到刚刚时闻巧合之下点了林见微爱吃的红糖糍粑,贴心地把外套借给林见微,又正好点了两份合林见微口味的素菜……

难怪陈·敏感多疑·小肚鸡肠·怀顾脸色不对呢。

这无异于在陈怀顾的底线上来回蹦迪,为二人之间的天堑隔阂又添了一块砖,加了一片瓦。

意识到不对的谷煜慌忙收敛了笑容,赶紧往回找补:“时闻,你输了,赶紧喝酒认罚!”

边说边给时闻倒了杯酒,慌乱间还倒洒出来一点。

时闻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输了,不由得有些懊恼。

他在朋友圈里向来以高智商著称,新游戏一学就会,玩起来从没输过。

哪怕喝多了酒,也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今天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一上来就输了。

陈怀顾盯着时闻,犀利的眼神如刀片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吐道:“你把话说清楚,火车开往哪里?”

室内一片死寂,杜全周和谷煜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他们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其实无论是江东还是冬江,都是敏感而特殊的存在。

江东,是大劈叉,陈怀顾的现女友,在这局游戏里代表的地方。

而冬江,是一座给了时闻太多回忆,以至于让他有时并不愿回想起的地方。

正因为封存在记忆最深处,所以才容易在几杯酒下肚之后脱口而出。

时闻看向陈怀顾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他极少以这种目光看人,平日里他总是恭谦温和,淡然疏离,说话做事很少带情绪。

但此时此刻,时闻的目光蓄满了浓烈如火焰一样的情感,愤恨、厌恶、轻鄙从眼底翻腾而出。

他是那样的毫不掩饰地看着陈怀顾,仿佛一直以来的疏离和冷漠都是某种伪装。

“是冬江,”时闻一字一顿地吐道,嗓音低哑,“怎么,你有意见吗。”

谷煜从没见过他这样,不由得暗暗叫苦:刚刚不应该那样直白地嘲讽他的。

但这人心理怎么这么脆弱啊,随便说两句就炸毛了。

杜全周看气氛不对,立刻开始试图和稀泥:“别上火,两位别上火,就玩个游戏而已,别这么较真。”

说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还轻轻扇了自己两巴掌:“都怪我不好,提的什么破游戏!不玩了,我自罚一杯。”

谷煜也在一旁劝道:“咱们玩点别的吧,玩……玩那个动物园里有什么吧,我先开始……”

但为时已晚,陈怀顾已经被时闻的话深深刺到,没等谷煜把话说完,他已经砰地一声拍桌而起。

陈怀顾眼球几乎要从发红的眼眶里蹦出,声音嘶哑地一字一顿道:“把话说清楚就行。”

“不是自己的,就不要惦记,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时闻目光锋利如刀,直直刺向对面,嘴角抿成一条直而深的线。

二人一立一坐,目光在空中相撞,迸出的火花四下飞溅。

谷煜和杜全周叫苦不迭,这两个人轴起来都是牛脾气,现在叫上劲了,要是不劝住,后果不堪设想。

谷煜一面摁住时闻胳膊,生怕他也怒极之下拍案而起,一面冲陈怀顾叫道:“好了好了,不就是个口误吗,大老爷们至于这么较真吗?”

杜全周一边起身一边冲倪瓒使眼色,后者会意站起,二人一人拉住陈怀顾一条胳膊,硬是把他摁回座位。

“老陈,不至于不至于,为了一个小游戏小口误,伤了兄弟和气同学情谊,这不值得。”

“小倪,快给陈大明星倒杯水,老陈,不是我说你,你是大明星,公众人物,平日里是要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表率的,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还有你,老时,你也是公众人物,怎么跟老陈一样,小孩子牛脾气,非要较个真,何必呢。”

他一面劝,倪瓒一面配合地把茶水递到陈怀顾口边。

林见微在一旁看着一切,一句话也没敢说,生怕哪里没说对,就点了火药桶。

这时谷煜为了平息事端,干脆爆了个猛料:“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时闻刚刚说的其实是真心话!”

杜全周、陈怀顾、倪瓒、林见微纷纷惊讶地看向他,在众人焦灼的目光里,谷煜平静地说:

“时闻喜欢的女孩子是冬江人,所以他刚刚才酒后吐真言,说火车往冬江开。”

谷煜说完,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沉寂。

杜全周和倪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试图从对方眼里试探出更多的信息。

时闻喜欢的女孩子?

时闻有喜欢的女孩子??

时闻喜欢的……是女孩子???

这么多年他一直单身,从未听说过他和任何女性有什么关系,以至于许多人都在私下猜测:这小子不会是深柜吧。

毕竟,他多金帅气,又有名气,身边有大把的莺莺燕燕主动示好。

可是时闻从来未表露过对女人有一丝一毫的兴趣。

朋友聚会,他永远是第一个告辞的,常常是酒喝到一半,周围女性开始主动释放暧昧信号的时候,他就刷地起身,也不管扫不扫兴礼不礼貌,随便打个招呼就走掉了。

所以,许多朋友都合理地怀疑,这小子多半不喜欢女人。

所以谷煜这么一爆料,杜全周和倪瓒都震惊到沉默。

刚刚时闻一直明里暗里地照顾林见微,他们还在暗想:果然不是直男,心思如此细腻。

现在想来,他们以为的,并不是他们以为的。

其实此时此刻,陈怀顾的心理活动也是如此:他以为的,并不是他以为的。

林见微和大劈叉都是京南人,不是冬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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