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光河在脚下流淌,红绿蓝的色块沿着路面蜿蜒,像一条永不干涸的数据流。十一点十五分,余文推开写字楼底层那扇沉重的玻璃门,风裹着尾气和冷气扑来,他下意识裹紧外套,这是母亲上个月寄来的,电话里她反复念叨“入秋了早晚凉”,当时他还嫌啰嗦。现在,这件衣服成了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
太阳穴突突跳着,连续十四小时的数据分析让视野蒙了一层灰膜,连霓虹都显得暗淡。手机震动,小张发来消息:“文哥你先走了?报表还没弄完,明天李教授要的心理分析,你存共享盘了吗?”他敲出“存了,别熬太晚”,把手机塞进口袋。打字的力气几乎耗尽,只有肩上的电脑包还沉甸甸地坠着,装着他最后一份实习报告。
作为心理学研究生,他在这家头部调研公司实习半年,最近为一个紧急项目连轴转两周。导师李教授总说他思维像台精密仪器,理性得过分,却缺了对人性的“温度感知”。“你能算出洗发水销量波动,却看不到主妇攥购物袋的手劲;你能分析消费偏好,却听不出年轻人语气里的迷茫。”上次谈话时,教授敲着他的报告,“去市场看看吧,那里有比数据更鲜活的人性。”
他从不反驳。在他看来,所有行为都能拆解成逻辑链条,哪怕是冲动消费,背后也有需求阈值、情绪成本、社交认同这些可量化的变量。就像这次项目,他通过浏览记录、支付时间、退换货频率,精准预测某款低糖酸奶下月销量上涨12%,误差不超过3%。这种掌控感,远比模糊的“感性认知”可靠。
走了三个街区,晚风卷起梧桐叶沙沙作响。拐角处,“事必达便利店”的招牌亮着橙光,像黑夜里一块暖玉。他抬头看了眼,圆润的红字写着“事必达”,下方一行小字“24小时营业,便利你我他”。可在这片区域加班半年,他从未见过这家店。
“新开的吧。”他推开门,清脆的“叮铃”声带着奇怪回音,像是从空房间里反弹回来。柜台后传来一句机械的“欢迎光临”,声音没有起伏。店员低头玩手机,长发遮住脸,只露出模糊的下巴。余文路过时瞥见那双眼睛——浑浊无神,像蒙了雾,既像在看他,又像望着虚空。
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了顿。随即说服自己:熬夜熬傻了吧。
怪异从踏入瞬间就开始累积。冷藏柜的嗡鸣起初是低沉“嗡嗡”,走到零食架前突然变成尖锐“滋滋”,像电流不稳。天花板的灯随他脚步明暗变化,前进一步,光就暗一分;退一步,又亮一点,仿佛被无形线牵引。
“电路太差了。”他低声嘀咕,目光扫过货架,货架上商品分类全是乱的。零食区混着老抽,饮料柜塞着洗衣粉,最离谱的是日用品架上摆着几包“清心散”,包装印着陌生文字,角落小字写着“冥界特产,活物慎用”。他拿起一包,纸面粗糙如树皮,指尖刚触到,眼角余光掠过冷藏柜里的矿泉水。
那是他常喝的品牌,瓶身印着阿尔卑斯雪山。可此刻,雪峰扭曲成诡异曲线,积雪褪成墨色,浮现出一串血红色符文,一闪而逝。他猛眨眼,再看时,雪山洁白如初,湛蓝天空与记忆一致。
“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他放下“清心散”,拍了拍脸颊。现在最要紧的是买罐黑咖啡,回去还得核对资料。
走向冷饮柜,嗡鸣声又变了,这次是低沉“呜呜”,像有人在暗处啜泣。他伸手去拿顶层的黑咖啡,指尖刚碰上冰冷罐身,一阵刺痛传来。那种感觉不是冻伤,也不是静电,更像细针扎进皮肤,一股微弱电流顺着手腕往上爬,直到掌心还在发烫。
缩手查看,指尖毫无痕迹。疑惑抬头,玻璃门反射中竟映出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走廊:昏黄应急灯沿墙排列,两侧无数扇门,门牌模糊不清,远处传来混杂的声音,多种语言交织,熟悉又陌生。
心跳骤然加快。他用力眨眼,走廊消失,只剩整齐饮料架。“幻觉?”他低声自语,脚却没动。多年心理学训练让他对感知异常敏感。疲劳引发的幻觉通常是碎片化的,可刚才的走廊有纵深、有纹理、有气味,真实得超出了大脑虚构的能力。
深吸一口气,他再次伸手,刻意放慢动作。指尖贴上玻璃门的瞬间,冰冷表面泛起涟漪,淡蓝色波纹扩散开来,饮料货架在涟漪中扭曲、消散——那条走廊又出现了,这次更清晰,能看到尽头闪烁的光,还能闻到香火与草药混合的气息。
“结界被触动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从深井传来,带着回音。
同一时刻,另一处空间,一双金色瞳孔猛然睁开,倒映着流星雨划过的轨迹,如同远古预言被唤醒。那人从软榻起身,身形高大,黑金渐变短发下是一张冷峻面容,眉骨深陷,鼻梁高挺,唇角微动,似在念诵什么。
而余文这边,声音落下的刹那,眼前景象彻底崩塌。便利店、灯光、店员,全都消失。他站在巨大穹顶大厅中央,脚下透明地板下,彩色光点流动如星河,又像数据洪流。抬头望去,夜空深蓝,星辰缓缓移动,银河轮廓清晰,甚至可见流星划过的尾迹。
无数奇异生物穿梭其间,大脑瞬间宕机。半透明翅膀的职员抱着发光文件从头顶飞过,翅上金纹随动作闪烁;咨询台前,淡蓝魂体排队等候,彼此穿过无碰撞,其中一个飘近他面前,用无五官的“脸”停顿片刻;不远处,几个穿道袍者围着光屏争论,符文发光,屏中映着山川河流,声音带着古代回音。
空气里混杂着香火、硫磺、中药苦涩与雷雨后的臭氧味,奇异的安心感油然而生。他僵立原地,思维飞转:幻觉?不可能,指尖刺痛仍在,地板冰凉真实;梦境?手机还停留在与小张的对话框;恶作剧?谁能造出如此空间,还找来这么多“演员”?
“人类吗?生面孔啊。”身边响起低沉声音。
转头,一个穿深灰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身旁,头顶长着棕色鹿角,绒毛在星光下泛光。鹰隼般的眼睛正打量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露出的钢笔,笔身刻着陌生符号——余文不认识,却觉得莫名熟悉。
“这里是哪里?”
“我是林,事必达的行政职员。”男人笑了笑,“这里是事必达。至于你……没有介质是怎么进来的?我很想知道。”
余文越过林的肩膀,望向远处墙壁。巨大的徽标悬挂其上:火焰、水滴、树叶、岩石、闪电、云朵的符号缓慢旋转,环绕着一个金色的用象形文字“理”,下方甲骨文般的文字竟能瞬间读懂:“事必达——万象归一,惟理是从”。
“事必达……”他默念。
“让我来处理吧,林。”温和声音从身后传来。
转身,一个穿便利店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近。四十上下,鬓角微白却不显老态。袖口挽起,露出手腕黑色珠子,纹路若隐若现。眼神如春风,抚平慌乱。胸前名牌写着:“店长:伊默”。
“伊店长。”林立刻行礼,快步离开前回头看了余文一眼,满是探究。
“很少见无介质穿过结界的人。”伊默微笑走近,脚步缓慢,像是照顾他的接受速度,“我是负责人,你可以叫我伊默。”
“余文。”他谨慎回应,大脑仍在消化信息:结界、非人生物……这些词本该只存在于小说里。“我是误入了什么神秘机构?”
“没错。”伊默点头,“你的冷静超出预期。”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人多,我们去接待室谈。”
穿过大厅,周围生物纷纷投来目光。一个蓝制服女孩想上前搭话,被同事拉住;刚才的魂体又绕他转了两圈才离去;连翼族职员都放慢速度回头多看两眼。
“他们很少见人类。”伊默轻声道,“事必达成员大多来自其他界域。人界成员要么有特殊能力,要么通过筛选。像你这样闯进来的,还是第一个。”
“界域?”余文抓住关键词,“除了人界,还有别的?”
“我们称‘六界’——人界、妖界、神界、魔界、冥界、仙界。”伊默推开一扇刻符文的木门,“每界自有规则,互不干扰。但偶尔会发生跨界事件,比如妖物误入人界,或人类物品流落冥界。这些都需要我们处理,否则会破坏平衡。”
接待室温馨安静。圆形木桌纹理光滑,椅垫柔软如云。墙上挂着六界地图,六色区域由金线连接,光点在线上缓缓移动;书架上卷轴以红绳或蓝绳系着,字迹或娟秀或刚劲;空气中,淡金能量纹路缓慢流动,碰到手臂会微微发痒。
伊默坐下,轻敲桌面:“事必达是处理跨界事件的机构,总部位于六界交叠的独立空间。你进的便利店是人界入口之一,编号7。每个入口都有结界保护,只有持信物者才能进入。”
“既然我知道了这些,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伊默笑容微敛:“两种选择。一是记忆清除,删掉你关于事必达的一切,让你回归正常生活;二是缄言术,你无法提及相关信息,记忆也会逐渐模糊。”
“有后遗症吗?”
“由于你并非委托人,记忆清除难以精准控制范围。”伊默坦诚,“九成概率会连带删除近期无关记忆,比如上周做的事,或与他人的约定。缄言术虽不丢记忆,但会模糊或禁止表述任何可能涉及的信息——这对你不合适,可能导致许多事都无法言说。”
“也就是说,我只能选清除,而且有一成概率变白痴,或丢失重要记忆。”余文沉默片刻,身体前倾,眼神坚定,“那我提第三个选项——让我加入事必达。”
伊默一愣,随即笑出声:“年轻人,事必达不是随便能进的。成员需特殊能力——会法术、通异界语言、或具备强大分析力……你只是体质特殊,不代表能胜任。”
“也许我能呢?”余文不退,“我擅长信息分析,能从复杂数据中找规律,这对收集跨界信息有用;我学过心理学,能快速理解不同生物行为模式,便于沟通;而且我与结界有连接,就算清除记忆,也可能再次误入。与其冒险,不如让我试试。”他顿了顿,“我可以从实习生做起,三个月,我会证明自己。”
伊默看着他,眼神从惊讶转为欣赏。片刻后,他从抽屉取出一份淡金色契约,材质温热,文字自动滚动:“三个月实习期,接受培训,协助处理初级任务。通过评估则转正,未通过可重新选择记忆清除或缄言术。”
余文刚要细看,门无声开启。一个黑发金瞳的男人站在门口,周身寒意弥漫,仿佛刚从冰窖走出。他穿黑色紧身衣裤,勾勒修长身形,发梢泛着淡金光泽,站定那一刻,连空气都凝固了。
“烛,你来得正好。”伊默语气平静,“这是余文,新来的实习生。以后,或许需要你多带带他。”
被称为烛的男人未开口,金瞳落在余文身上,瞳孔深处似有漩涡转动。余文骤然感到压迫,像被远古凶兽锁定,脊背绷紧,手指攥紧了那份契约。他能感觉到,那目光不是评估,更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是事必达的战力天花板,专接高难度跨界事件。”伊默说,“有他带你,是你的运气。”
烛没说话,只微微点头。余文想开口,却被那股冷意压住喉咙。
“先去客房休息,明天再答复我。”伊默唤来一个女孩,“半夏,带余先生过去。”
她长着粉色猫耳,尖端泛黑,随动作轻晃。绿眼睛像宝石,笑起来有梨涡:“余先生跟我来!”
路过门口时,余文回头,正撞上烛的目光。那双金瞳里的寒意褪去了,浮起一丝深藏的困惑,仿佛看见了一个记不起的人。
客房窗户对着一片旋转星云。深蓝底色上星光游走,流星划过的刹那,余文怔住了。
半夏指着墙上的图案:“那是传送阵,想去大厅就摸它,心里想着地方就行。”她又拍了拍床头按钮,“调温的。水晶球看通知。”说完蹦跳着离开。
躺在床上,余文翻了个身。手机震动,母亲发来微信:“周末回家吃饭吗?给你做红烧肉。”
他回:“最近忙,下次吧。”
指尖停在发送键上,心里沉了一块。如果留下,恐怕再难按时回家。
他起身走到窗边。穹顶的光落在脸上。昨天他还为实习报告焦头烂额,今天却站在六界交叠的空间里。这种转变像一场梦,却又真实得让人清醒。
烛的眼神、伊默的笑容、大厅里的异族身影,在脑海里来回闪现。
第二天清晨,他在水晶球微光中醒来。契约已经签好,静静躺在接待室木桌上,边缘符文偶尔闪过一缕微光,竟与他的脉搏渐渐同频。
伊默推门进来时,指尖还沾着墨香。刚处理完一份冥界的魂体迁移卷轴,朱砂印痕留在指腹。
“你这体质特殊,能在无介质情况下穿过结界。”他把一杯热茶推到余文面前,水面浮着一片淡紫醒神叶,“几位负责人商量过了,让烛当你的导师最合适。他会教你六界常识、任务流程,还有……如何控制你体内的气息。”
“气息?”余文抬头,手指停在契约上。
他一直以为只是体质异常,从没想过还有“气息”这一说。
伊默轻敲桌面,茶杯泛起涟漪:“你过结界没触发警报,说明你的气息能融合界隙能量。这种体质极罕见。烛感知最敏锐,他能帮你弄清原因。”
余文脑中立刻浮现那双金色眼睛——冰冷、锐利,像淬火的刀锋,却又在某个瞬间掠过一丝连主人都未察觉的迟疑。想起被注视时的压迫感,后背绷紧,心底却悄然升起好奇:能做到战力天花板的人,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知道他看起来冷。”伊默像是看透了他,“但他实力强,跟着他安全。放心,他会好好教。”
话音未落,门无声开启。
烛站在门口,黑衣衬得身形修长。发丝垂肩,随呼吸轻晃。目光扫过余文,未作停留,只对伊默颔首:“可以走了。”
余文收起契约,跟出门外。
穿过大厅时,职员们依旧忙碌,却多了几分烟火气。鹿角的林正皱眉盯着发光报表,指尖在光屏上滑动;半夏抱着零食追一只偷鱼干的小兽,笑声清脆;穿道袍的仙人终于停下争论,拿拂尘小心擦拭光屏灰尘。
“这是任务发布区。”烛声音平稳,指向东侧巨幅光屏,上面滚动着密布的任务条目,“右边是资料室。”
余文顺着望去。资料室木门刻满流动符文,每隔几秒变换一次图案。他注意到烛的手指无意识摩挲手腕,那里有一道浅褐疤痕,像是藤蔓勒过,在黑袖下格外清晰。
烛领他进一间房。中央悬浮着一枚青铜罗盘,指针缓缓转动,表面浮现金纹。他偏头示意:“培训室。”
迎面走来一位灰蓝长袍老人,白发清癯,眉间一道竖纹,目光如潭。他笑着伸手:“欢迎加入事必达。”
室内已有两名实习生。一个叫灵儿的女孩,淡金发,抱着会飞的白猫:“我来自仙界,小白能和动物说话!”另一个少年狐离,黑发亮眼:“我是妖界狐狸,早就想尝人界零食了!”
墨老开始授课。深蓝长袍,手持光屏,讲解六界常识:“人界普通但创造力强,妖界生物多可化形,神界……”他还教识别异界气息、观测结界波动、使用清心散防魂体干扰。
余文学得专注,笔记详尽,还能举一反三。墨老频频点头:“思维敏捷,是块好料子。”
突然,头顶传来急促振翅声。
一名背生青翼的职员疾飞而过,翼上银纹如碎星闪烁。手中紧握一卷深红卷轴,光芒刺目,几乎灼眼。
“紧急事件!落霞坳区域能量波动已达阈值!”他声音急促,飞行中不慎撞翻角落草药筐,灵界药材洒地,苦涩香气弥漫。
烛脚步一顿,抬头望去。
伊默已从办公室走出,接过卷轴。温和神色转为凝重,指节因用力泛白。红光映在他脸上,眼底染上一层沉郁。
几个资深成员迅速围拢:穿黑铠的魔界组长、长须冥界联络员、戴眼镜的人界专员。他们低声商议,有人皱眉,有人摇头。
烛未上前,只抱臂立于人群之外。目光锁定伊默手中的卷轴,金瞳映出跳动红光。每当有人提出方案——“派小队封锁落霞坳”或“遣魂体探查”——他的指尖便轻轻一动,似在推演漏洞,却始终沉默。
“发生什么了?”余文低声问身旁蹲地捡药的兔耳职员。她是月兔,雪白耳朵尖带粉绒,此刻正小心翼翼将草药归筐。
她警觉环顾,拉余文至石柱后。“落霞坳是人间南方山村,早有异常报告。”她压低嗓音,耳朵耷下,“现在能量暴动,还牵扯妖族……”
“妖族?”
“你是新人,可能不知‘界域平衡原则’。”她揪着衣角,“各界不得跨界干预,否则引发冲突。妖界不愿担责,只能我们出手。上次我去那村执行任务,村民热情得很,塞了我一堆红枣……”她说着,眼神微黯,耳朵轻晃。
余文望向远处人群,又看向边缘的烛。他依旧静立,却让人感到他对局势的全然关注。
当晚,余文回到新公寓。位于人间普通小区,外观无异。唯大门墙上有个淡金圆纹,持事必达徽章触碰,即现传送门,直通大厅。
屋内陈设简单:床、书桌、衣柜。却处处藏跨界痕迹。台灯灯罩是灵界琉璃,发出淡蓝柔光;衣柜中除日常衣物,还有一套实习制服,布料可自动调温;窗台盆栽是灵界“醒神草”,夜中泛微绿光,助人安眠。
他坐到书桌前,刚开机,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出“李教授”。
心跳加快,指腹出汗。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小余?”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说要请假,今天怎么没来?小张说你要终止实习?”
“教授,对不起。”声音沙哑。他看着桌上的实习徽章,愧意翻涌,“我要终止实习,原因……不便说明,是个人决定。”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李教授语气惊讶,却无责备:“遇到困难了?你表现很好,我还打算推荐留任,总监也看好你。”
鼻子忽然发酸。
他想起三个月前面试,李教授特意打招呼:“余文这孩子话少,做事认真”;想起上周加班至凌晨,对方送来热咖啡:“别熬坏了,数据明天再弄。”
这些温暖,此刻都成了负担。
“教授,谢谢您照顾。”声音哽咽,“但我有更想做的事。以后……若有机会,我会解释。”
又是一段沉默。最终,一声轻叹:“我知道你有主见。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做。有难处随时找我,别自己扛。”
“嗯,谢谢您。”
挂断后,他靠在椅背,望着聊天记录。最新一条是昨夜:“明天把报告交给我,我帮你看看,争取让你实习考核拿优秀。”
闭眼,深呼吸。再睁眼时,眸底已添坚定。
起身推窗。夜风吹入,带着楼下小吃摊的香气,还有便利店暖光。街角那家24小时店仍亮着,红招牌在夜色中醒目——让他想起初遇事必达的那个“事必达便利店”。
昨日,他还是为数据分析奔忙的学生;今日,已是超自然组织的一员,学六界规则,见仙妖鬼魅。转变太快,近乎恍惚,却又无比踏实——他终于找到了比数据更有意义的事。
书桌上,事必达通讯器忽闪蓝光。他走过去拿起。
屏幕显示明日日程:
上午九点,《界域结界常识》
下午两点,《异界气息识别》
晚上六点,落霞坳事件简报会
末尾一行小字:“落霞坳事件已升级,需携带忆镜参加。忆镜可记录现场信息,便于后续分析。”
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第一个任务,来了。
而在事必达核心资料室深处,堆满旧卷轴的阴影角落,烛静立光屏前。
屏上映着余文的培训记录:
对六界能量流动的理解:优
提问:为何人界与妖界结界最易出现漏洞?(需重点解答)
异界气息识别测试:85分(已达标)
光晕映在他脸上,金瞳深不见底。手指缓缓划过“余文”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触碰到什么。
然后,他不自觉抚上胸口——那里有一道淡金疤痕。
“为什么……”他低声自语,如叹息,唯有旧卷轴听见。
金瞳中情绪翻涌:困惑、怀念、担忧,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他想起初见余文时,那双清澈而冷静的眼睛;想起对方穿过结界时,界隙能量波动的频率——陌生又熟悉,像一段被掩埋的回响。
夜渐深。
余文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梦中漆黑一片,无声无画。唯有一双金瞳悬浮前方。不再冰冷,而是蒙着水雾,盛满哀伤,映出模糊画面。
他想靠近,却动弹不得。只能感受其中情绪:失去的痛,守护的执,以及一丝对未来的盼。
他伸手,指尖触及一片温光。
突然惊醒。
额头冒汗,胸口残留暖意,仿佛真触到了那双眼。
他摸了摸胸口,心跳剧烈,心想:“怎么会做这种梦?是听了落霞坳的事,太紧张了?”
窗外天光微明,醒神草仍在泛绿光。
他坐起身,看向书桌上的通讯器,决定再翻一遍《六界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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