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连的训练快结束了。

原泽很少来这边，基本上都是过来给高城送文件，再讲讲他不在的时候连里发生的事。

基本上对场上的新兵没有什么兴趣。

就记住了一个叫许三多的，还是因为每次过来伍六一都要对原泽大吐一番苦水。

伍六一说没见过他这号的，有时他都怀疑那个新兵存心逗着他玩。后来发现还不如真的逗着他玩儿呢。

高城说他罚了新兵连抄《保密手册》。因为那个许三多说要把他说的话背下来好写信给他爸！还问他有什么话要跟他爸说的！

高城说他第一次冲许三多笑了。难得说话时有人一字不差地记着。

结果谁能想到呢！

原泽当时来了一句，这个兵记忆力不错。

高城的表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记性是够泄密标准的。那又怎样？有背书把敌军背趴下的吗？”

史今也很头疼，他说这个兵是他招来的，因为他想到了没有进军队前的自己。他承诺了许三多的父亲要把他带成好兵。

原泽正在看高城给他的名册，伍六一似乎在苦思，这时高城跟史今从外面进来。

高城给原泽扔了一瓶水，偷笑着说：

“刚红三连来找后门了，要兵，当然是要好兵。你说咱辛苦三月图啥？不就图知根知底弄班尖子，毙得他们满地找牙吗？”

原泽笑了一下，拧开水抿了一口说道：

“那你们心里有人选了吗？”

伍六一皱着眉头：“成才，新兵连最出色的，可我老觉得这人假。”

史今听他这么说，不大乐意了：“不要轻言真假。”

伍六一对原泽说：

“这么说吧，我看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一定知道我看着他。他表现很好，可好像一切都是做给人看的。”

原泽没注意过，看向史今。

史今摇摇头，可他也说不上来。伍六一把问询的目光投向高城。

高城看来对成才早就想过很多：“成才？简单复杂化。以为没人知道他想法，可其实恐怕没几个不知道他想什么要什么。他是望月猴，攀枝上瞪着月亮琢磨，我要上，有多高我爬多高，可他不懂他得先着了地，做成了人，造了火箭飞上去。我等着他着地的那天。”

伍六一就着急一件事：“那要不要？”

高城乐了：“那小子对谁都客气，可好斗得很，凡事争抢。咱七连最怕什么？”

“最怕你不争。”伍六一瓮声瓮气地说。

高城点点头：“对了，我就怕到七连他会跟你伍班副开争。”

高城知道这话会引起什么后果，后果是伍六一狠拍脑门，在本上记下个名字。

史今看着这两人若有所思：“连长，你们都开始内定了？”

高城拿过伍六一的小本看着：

“我喜欢未雨而绸缪，谋定而后动。”他看来对伍六一的初选很满意，把本子又递给了史今，“三班长过目，你俩互补一下，我和一排长就不用发言了。”

高城知道原泽现在对新兵不感兴趣，看着他托着头在放空，就不去烦他了。

史今边看本，边心不在焉地想心事。伍六一找高城开侃：“连长你看兵眼毒。说说我吧。”

高城喜欢这样高谈阔论，他嘘口气：“你宁折不弯，我喜欢。谁刚来军队都是别样世界，一无所有，所以每个人自尊心倒变得很强，你可太强，你总要求每件事都成功，这搞不好要叫作失败。”伍六一不是一下能琢磨明白这种东西的人，皱了眉琢磨。

高城笑着拍打他：“慢慢想！这是我爸送我的临别赠言，我不明白也做不来，送给你啦！”

原泽听到耳熟的话，回过神来，发现这话是很适合伍六一，去看伍六一的表情就知道，现在的他，是想不通的。

伍六一指着史今和原泽：“那他俩呢？说说他俩。”

高城看了史今一眼，史今仿佛没听到，还在看着本想事，短短几个名字不知道怎么要看那么久。又对上了原泽的视线，回头对着伍六一说：“我怕他俩。”

伍六一瞪大了眼睛。

高城正色道：“史今，我怕对不住他！他看多想多做多，可啥事不说，现在年年精简裁军，我就怕对他不住，所以就算耍点小花招，也得把我家史今史班长留住了。”

史今听见人提自己名才如梦方醒：“啊？叫我？”

高城也不重复刚才说的，也没有去提原泽，拍拍史今手上那本：“嗯，有啥意见？”

史今犹犹豫豫地说：“没有意见。都是好坯……可是……”

高城痛快之极：“说，说。你说我办。”

史今终于下了决心：“但是……许三多……这个兵……我想要他。”

那两位的笑脸顿时就都没了，史今也不自信之极，因为他提的那个人让他没一分自信。

原泽觉得三个人的表情有意思极了，看来这个新兵的威力不小呀。

高城干脆地道：“门都没有。”

他很认真地看着史今说：

“不管什么样的兵，我会去发现他的长处，可这个兵，我没发现任何长处。”

史今嗫嚅着：

“也不能说没有。”他知道自己也不信，但还是咬着嘴唇往下说，“分我那班吧，我保证能把他带出样来，说真的，新兵连训得最认真是许三多……”

伍六一情绪很激烈：“坚决反对！犯错最多也是许三多！”

史今想找个同盟，看向原泽。

原泽示意他去看连长。

高城瞧着窗外的暮色，操场上到处都是活动的士兵。史今也不吭气，等着他往下说。

“我不喜欢会举手投降的兵，你对他不好他不在乎，你对他好了他成天黏着你，我不喜欢这种没有自尊的人。”

他仿佛看出史今想说什么，抢过话头又说，“对对，我不该以自己喜好为大，可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高城正色道：“连部以什么评定一个班长的业绩？甚至决定他的去留？史今同志。”

史今叹了口气，他明白高城意谓何指，这几乎足以打消他一切想法，史今叹了口气。

高城把那本从史今手上拿了过去：“这是我最大的顾忌。”

伍六一已经平静下来，因为高城已经说出他想要说的，他简单地为这件事做了一个总结：“他会拖死你的。”

史今看着高城合上那本，他知道许三多的命运已经就此注定。

“排长……”史今轻声道。

“班长，在我这儿，现在你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