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人软弱的时候，总是更容易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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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从小是带着光环长大的，在尚未对此有概念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世界待他不同。

爸爸忙碌，妈妈温柔而亲切不足。总是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位保姆阿姨，但不知为何他总是记得幼时几副画面，妈妈在一边严肃指责阿姨照顾自己时的种种疏漏。

后者低眉顺目，连辩解都不曾敢有。

后来自己长到十岁，外表渐渐褪去需要照顾的稚气，阿姨也很自然地就离开了李家。

他开始去爷爷任教的大学食堂吃饭，与退休爷爷奶奶同吃同住。

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大学生和老师教授，清一色的成年人，大家也渐渐变得对他熟悉，都知道他是谁的孙子谁的儿子，见到都是客气照拂。

A大是他少年时代就生活其中的象牙塔。

高中时本来有机会和三四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出国，那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开始做选择，其中一个女孩当时正在跟他恋爱。青涩的校园恋情，对未来的憧憬也是写在一张张青春洋溢的面孔上的。

比如一起踏上一片完全陌生的国土，开始新奇世界的冒险征程。

可忽然生变，身体硬朗的外公突然去世，妈妈作为独生女忙得焦头烂额，更不提几近崩溃的感情。他很难得在一向从容傲气的蒋娟女士身上看到脆弱，出国的事情便没再提。

李靖沉下心来学习，转头参加高考，分数出来还算满意，也没什么悬念地就读了A大。

每日上学放学，走的路熟悉到闭着眼也能到目的地，他觉得自己在等一个离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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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比机会先到的，是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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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日连夜飘雪，建筑学院门口的台阶多，雪落了整夜积得越来越厚，挨不住降温又急急上了冻。

他去送学生会的文件，路过时突然一个白色雪球一样的影子朝自己滚过来，伴随着一声猝不及防的尖叫。

他本能躲开，那影子定住抬头，露出帽子下女孩一张比雪还白的脸。

两人都是惊魂未定，李靖先反应过来，有点同情地伸手去搀扶她。

惨案连连有，她不是他冬天见过的第一个滑倒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女孩下意识伸手攀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他才发现她的力量大得出奇，一个没注意，自己竟然毫无防备地被拽倒了。

啪叽…他听见自己鞋底打滑和手中文件夹落地的声音。

然后是嘴唇上柔软的热意，淡淡的热带水果味道，在这个冰冷冬日显得格外旖旎，他忍不住抿了下唇。

啵唧~

一个扎实的亲吻。

对方慌乱地推开他，“你干嘛啊。”

然后还未等他解释，又哀嚎起来，“我的屁股…我好像摔倒尾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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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佩服她的直觉，在他出于人道主义把她架到医务室之后，校医是从小给他扎针的一位伯母，见到此番光景也是吓一跳。

了解了一番之后，又训斥他，“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随意挪动伤者，叫救护车！不然出了事情你爹妈都要过来！”

殷莳听了，连忙摆手，“老师，我没那么严重。”

而且极有可能是他后面扑上来砸自己的那下才让她受伤的。

校医自然不听，狠狠瞪了一眼，粗暴地贴上膏药，“回去躺几天吧，我给你开假条，应该没什么大事。”

殷莳听到没什么大事，费了点力气拽着床边的扶手爬了起来。校医在边做记录边跟架着自己来的男生低声说些什么。

她想到自己倒霉的事故就觉得好笑，又扯到伤处，疼得龇牙咧嘴。

在说话的两人转头看到她又哭又笑的丑样。

校医不满地皱起眉，“你怎么自己爬起来了？李靖，你陪她一会吧，等等缓过来看给她送回去躺着。”

说完就风一样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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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里只剩下刚刚短暂亲密接触过的肇事者和受害者，空气一点一点凝结。

开了取暖器的屋子，两人脸上都泛着意味不明的红晕。

李靖先开口，问的却是，“你们辅导员是谁？”

殷莳吓一跳，仔细打量了几眼高大年轻的男生，又响起他跟校医熟稔的样子，这个年纪就当老师了吗？

“……干嘛？”她本能提防。

“给你交假条啊。”

“不用，我自己交就好。呃……你先去忙吧，我等等自己走。”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从随身书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学院班级和手机号码，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建筑学院的吗？”

他刚刚路过的时候，刚好是下早课的时间。

“嗯，我叫殷莳。”女孩接过他写的纸条，上面的字是瘦金体，跟他清瘦的外表很契合。她想起刚刚男孩架着她来的路上，隔着厚厚外套自己的手还可以感受到肌肉的发力。

她跟他借来笔，在纸条的空白部分写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撕下来给他。

他乌黑的瞳仁在冬天里显得格外沉静幽深，看得殷莳一时间都忘记说啥。

“我还是送你吧，这样走了出了事陈医生得骂死我。”他指指校医刚刚走出去的方向。

她只好同意，只是有一个要求。

送到食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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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课她实在起不来，都是赖到最后一刻才舍得离开温暖的被窝。室友平时都会帮她带早餐的，偏偏今天雪太厚大家都来不及去。

两节课下来她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不然也不会双腿虚浮无力一头从台阶上滑下来撞到这位眼前。

第一食堂里，李靖有点好笑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女生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肉包和一碗甜豆浆。他往前推了推自己盘子里还剩的一个包子，“够吗？这个也给你。”

他有吃过早餐，肚子并不饿，但不知为什么还是坐下来。这顿早餐是他请客，当作补偿了，也没料到可以看到这样大快朵颐的场面，算是意外收获。

殷莳抽张纸巾抹了抹吃得油光蹭亮的嘴巴，“你不吃吗？别浪费啊，食堂的包子平时也很难买，是碰巧今天雪天才没卖完。”

是吗？他很少吃肉包，早餐几乎都是固定搭配三件套：杂粮粥鸡蛋和牛奶。

“真的，师傅跟我说肉都是好肉，放心吃。”

“那给你打包吧，饿了再吃。”

“傻呀，包子要趁热吃，凉了怎么吃啊。我是真吃不下了，刚吃太快。”

于是在她的极力推荐下,李靖吃完了人生第一个肉包。

她也不知道，之前他从没吃过带馅的面食，而且意外地觉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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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莳上午没课了，两人坐在还算暖和的食堂里聊起了天。

李靖知道女孩从J城来，建筑学院大二的，辅导员他认识，高中起就常常一起打篮球。

殷莳知道男孩是A城本地人，广告系的，大四快毕业了。她有点疑惑为什么大四的学长看起来还这么悠闲，是不是已经签好了工作？她知道虽然本校毕业生的就业率挺高，但是身边很多学长学姐还是在为求得一份让自己满意的offer操碎了心。

“算是吧，我可能还有其他打算。”

女孩没心没肺地追问，“什么打算，出国吗？”

因为他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身上的松弛优越感，几乎不自知但也藏不住。殷莳在沈佳卉和吕晖身上见过，这是从小生活优渥稳定才能滋养出来的气质。

被说中心事，李靖饶有兴趣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我有个好朋友，”女孩双手交握，眼睛亮晶晶的，像复活节狡黠的兔子，“但她不在我们学校。她每天跟家里吵着要出国，讲起话来都是你这种神态的。”

“什么神态？”

“心不在这里，就是这个神态。”女孩直直地注视着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进内里的灵魂去。

他也不觉得被冒犯，“你是学过算命吗？”

两人都笑了。

“没有，但是我可以跟另一个世界连接。”

他觉得话题有点匪夷所思地发散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但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外面又断断续续飘起雪花，他刚刚吃了人生第一个之前被妈妈嫌弃不准吃的肉包，而对面的女孩几乎是用吞的吃了三个。

一切都显得合乎常理。

他们胳膊都撑在桌上，面对面坐着挨得有点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女孩身上一个小时前他刚刚尝过的水果味，混着肉包的味道。

但身体是诚实的，他一点都不排斥，他觉得自己的手只要伸出去就可以摸到她粉扑扑的脸，把那几根调皮碎发从她的额前拨开。

但他忍住了，他没有。

李靖又心不在焉地同殷莳聊了几句，他当然不相信她会通灵，只当女孩是在故弄玄虚。

他问她将来的打算，虽然才大二但是时间总是很快过去的，她毕业后打算回老家吗？

殷莳不假思索地摇头，“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这里很好吗？”

女孩摇摇头，片刻之间他从她的眼里看见了雾气。

“我只是不想回去，反正那里也没什么人了，而我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她不等他反应又问他，“你想去哪个国家？美国？英国？日本？”

连珠炮的问题让他一时间招架不住，“还没想好，大概率是英国吧。”

殷莳似乎是赞叹地点点头，但是他从她的脸上读不出半分向往。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并没有什么值得笃定的地方。

“也许不去了。”他突然补了句。“也许外面没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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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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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