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知苦之局

连夜赶了几晚上的路,在午时,应来仙已经进入了榷都外围。

榷都外有五城,而卫衡便在其中的白云城中。

两人一路上自然也是惨遭暗杀,但如今进了白云城,那次打着算盘的人都只能暂时熄火,说到底还是看着卫衡的面子上。

“公子,先在城中歇下吧,身子会吃不消的。”

应来仙看着这熟悉的白云城,他十二年生活的地方,也是他这次重生后挑中的地方。

“不了,你先回去,我去见先生。”

江妳还想劝解,但最后也没多说。

卫老先生住在白云城城郊的归元居,这里一如既往的在外设了许多机关。

应来仙照常走进归元居,只见这里桃花缤纷,绿树成荫,滴滴答答的流水绕过庭院,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应来仙熟练地坐在那棵桃树上,桃花稀稀落落的落下,覆盖了一盘还未下完的棋局。

他伸手将那上面的花瓣一点一点的捡去,又抬手在那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

棋局局面瞬间被逆转,白子被包围,虽外多有,但依然陷入局中。

“你回来了。”屋内的门被人推开,走出来一个一身青衣的年轻人。

这人眉眼温和,气质出尘,散开的发丝用青色发带微微束好,他手中抬了一壶酒,朝着院里走来。

应来仙起身,“先生。”

不错,此人正是江湖人称卫老先生的卫衡,二品剑圣的他虽已年过百岁,却依旧驻颜,模样未变。

“花语阁之事我已经听说了。”卫衡将手中的酒放下,倒出一杯递给应来仙,“尝尝看。”

应来仙小酌一口,笑道:“苦的。”

“是苦的,这酒啊,就和这人一样,总要经历点苦楚。”卫衡长叹一声,“你已经选择好了吗?”

应来仙将酒盏放下,“先生所担忧的,我都清楚,但我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就此罢休。”卫衡坐下,打量着那盘棋,“以己布局,引敌而入,来仙,这就是你当初不想同我学剑的原因吧。”

应来仙在卫衡对面坐下,直截了当道:“学生此来,是拜别先生。”

“十二年了,你终究还是要离开。”

应来仙没说话,他在榷都待了十二年,卫衡便护了他十二年,这次去花语阁前卫衡便已经说了,若此行过后,他还是不打算改变想法,那便由着他去。

“学生能学的已经学完了。”应来仙起身,双膝跪下,一如当年一般对着卫衡行了大礼,“我还有一事需要求先生。”

卫衡端着应来仙的手臂,清澈的声音中多了几丝颤抖,“你说。”

应来仙镇定地注视着卫衡,他在与卫衡的对视中逐渐湿润了眼眶,“我希望先生今后对我不管不问,不再过问我的任何事,我所作所为,皆与先生无关。”

卫衡的手一抖,应来仙继续说道:“我不要再任人宰割,先生十二年教诲,学生铭记于心,待来日完成心愿,若还活着,再来报答。”

应来仙清楚的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卫衡被他连累那是迟早的事,他的记忆很杂乱,但还是清楚的记得,不知道第几次重生的时候,卫衡就死在他面前。

那一次,他没有选择拜卫衡为师,可即便如此,只是插手了他的事,那个恶魔通通没有放过。

他涅槃重生,每一次都是踩在这些人的尸骨之上。

卫衡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的第一位学生。”

他当初途径雾州,遇上了满身是伤的小孩,对方言语坚定,开口就是要拜他为师。

卫衡当时就知道,那是命数,他能教的全教给了应来仙,却不能让对方从那个血海牢笼中脱身。

“你放手去做。”卫衡笑道:“不必为我担心,当初我收你为弟子,便已经算好了你的去处,来仙,你不是困在牢笼中的金丝雀,江湖和朝堂都不是归处,我只盼你安然无恙。”

应来仙笑了,“先生素来算无遗策,我借先生吉言,定然安然无恙。”

卫衡拿出一封信件,放在应来仙手心,“你若去往白纸堂,替我将这东西交给他们掌门。”

“好。”

应来仙低头,俯身再次行了大礼。

白云城外,两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入城。

一人长相普通,穿了一身黑色劲装,另一人模样俊美,英气十足,有把奇异的宽刀别在腰间。

这两人正是沿路而来的谈从也与陈闻。

“白云城,往此一直走便能到榷都,这应来仙是继续往前了,还是停留在此了?”

谈从也扬声道:“他回来,在这些地方与他相关的不过数人,白云城内有卫衡,榷都里头有钟希午,你觉得他会去找谁?”

“卫老先生是他的老师,那醉玉颓山钟希午是他师弟,若要排个先后,也得先去拜访卫老先生。”

“聪明。”谈从也道:“咱们的流玉君子,可就在这城里。”

“听说这流玉瘦雪在白云城有处院子,已经打听好了。”陈闻道。

谈从也:“走。”

应来仙晚间的时候回到了自己府上,如今既然已拜别了卫衡,那还有一人是他此行的关键。

接下来,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他都要掌握在手中,这样才足够向那人报仇。

“江妳。”应来仙进院后轻唤了一声,没人应。

他抬眼,就看到了那个前不久才被自己耍了的人负手站在院里,阴暗的眼里全是冷气。

应来仙微惊,而后微微挑眉,主动开口,“谈城主是来找在下算账的?”

谈从也见了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即使知道了会是这么一张熟悉的脸,他还是沉溺在了这副皮囊。

“看够了吗?”

美人的声音带了丝冷意,让谈从也立马从那温柔乡中脱身而出,他对视上应来仙丹青色的桃花眼,视线扫过这人眉心的朱砂痣,这人明明什么都没做,但他只要坐在那里,就当得上天下第一美,就能让所有人黯然失色。

“流玉瘦雪,美人如玉面如仙。”谈从也眯着眼睛沉声道:“果真是个好称谓,倒也真是与你衬极了。”

应来仙漫不经心的看着谈从也,“没想到城主竟然是注重外貌之人,在下不才,也就得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其他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谈从也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索性上前一把捏起应来仙的下颚,冷声道:“流玉君子太谦虚了,你能把我耍得团团转,有如此谋略,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啊。”

应来仙吃痛皱眉,“谈城主,你想知道的事情我确实有线索,但花语阁一事,还不足以和我换。”

“喔?所以你是觉得,我就该被你如此戏耍?”

“当然不是。”应来仙咳嗽了一下,语气却已经平稳,“你想知道长叶殿被灭门的真相,我会告诉你,可你的筹码太少了,一个燕舟还不够。”

“到底是燕舟还是花语阁,你我都清楚,流玉君子这张嘴我可是一点儿也信不过。”

“你已经信了,从你意识到被我耍了的时候,谈城主,你要清楚,现在我才是执棋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如此执着于长叶殿灭门一事,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除了我,没人能给你回应。”

谈从也不得不承认,应来仙是懂得如何拿捏他的,都是聪明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无非就是我查了十二年的东西只有你这里有罢了,应来仙,回答我以下问题,先前你耍我事,便可一笔勾销,我们重新合作。”

还有这等好事?应来仙可不信,谈从也这人睚眦必报,但他却笑笑,“说来听听?”

谈从也:“世人皆传你从未在江湖中走动过,不知先前可到过雾州。”

应来仙丹青色的眼眸里不带一丝多余的神色,他看着谈从也,淡淡道:“不曾。”

谈从也无缝衔接,“十二年前,卫老先生出行雾州,收了当地一个小男孩为徒,那人便是你,应来仙。”

“十二年前?”应来仙轻笑,“在下如今也不过十九,十二年前的事儿记不清,再者先生从未与我提过,城主这消息莫不是道听途说?”

“是不是道听途说你我都清楚,这长叶殿在雾州,灭门之时是十二年前,而那时的你确在雾州,还掌握了或者看到了什么。”

应来仙不慌不忙回应:“都说谈城主是个剑痴,我看你还很适合去讲故事。”

谈从也语气强硬,“流玉君子不仅长得美,口齿更是伶俐,你在云无有钟希午保着便以为有些事当真漏不出去?”

应来仙能感到下颚传来的隐隐痛感,他轻笑了一下,不卑不亢道:“他钟希午是这云无的三皇子,虽与我师出同门,但还真是不太熟,城主过虑了。”

“是我多想了吗?你为他出谋划策虽然从不在江湖上走动,倒是与朝堂有不少接触,你想捧他到那个位置倒也不必遮遮掩掩,怎么就不好意思说出来呢?一年前雾州巡府贪污**一事,朝堂派了钟希午前往调查,那时,你与他在一处。”

谈从也的每个字都说得振振有词,他似乎掌握了十足的证据,此时此刻靠着这点证据要应来仙给个说法。

“怎么,流玉君子是觉得自己干的事情说不出口吗?想捧钟希午,让自己在朝堂占一席之地,你是真觉得龙椅上的那位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谈从也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应来仙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该怎么做,结局又会怎么样。

他查了几辈子的东西,单论江湖来说这个筹码太低了,他需要整个天下都成为他前进的筹码,让那个恶魔无处藏身,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朝堂这一步,是他必定要走的。

不然,结局只会是重头再来。

应来仙沉声道:“沂水城什么时候也插手起朝堂的事了,不论是在下自身的事,还是我与朝堂的挂钩,想来都不是沂水城该站的地方,你究竟想说些什么?若城主大人只是想要知道长叶殿灭门的真相,那大可不必如此。”

谈从也一直眼睛不眨的盯着应来仙,他的眼眸及其深邃,五官坚硬,他又加了几分手上的劲儿,瞧见应来仙不适地皱着眉头。

“这天下还没有沂水城不敢惹的事儿,好巧不巧,雾州就有着许多我感兴趣的事儿,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流玉君子这样的人可不能太过锋芒毕露了。”

“你也一样。”应来仙毫不畏惧的盯着谈从也。

谈从也伸手轻柔的挑起应来仙的发丝,“戏演多了也会累的,如今你成为众矢之的,往后日子也不会好过,我依旧需要那个真相,如果流玉君子真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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