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软绵绵的声音落下,梅园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看着那天之骄女的六公主还在地上跪着,众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起身。
最后是那半百的老太监往前走了几步,扶住乌发垂到地面上的美人,“六公主,圣旨宣完了,地上凉,小心冻着,您快快起身罢。”
魏映仪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懵懵懂懂,仿佛在梦里走了一遭,声音带着颤意:“公公,父皇不是这么说的,你们一定是念错了名字对吗?”
“六公主,奴才岂敢念错,皇上赐婚,本是大喜,您快欣然接受即可,万万不可说些大不敬的话啊!”
“母妃可知道?母妃同意了?”魏映仪双眸泛红,语调又提高了些,“母妃不会同意的,我要回宫,我要去找母妃撤了这婚事!”
那太监苦心道:“六公主!这是皇上赐的婚,程贵妃也奈何不得圣意,她做不了您的主,您就赶紧接下圣旨罢,算是奴才求您了。”
“不。”魏映仪素来温婉大方,头一回这么失态,她惨白着一张脸,在冷风中瘦弱无助:“母妃和父皇知道我的心思,为何不肯满足,孟枫有何不好,难道,难道为了权势利益,就要牺牲我的一生!”
公主在外这般行事,就是叫人看了皇室笑话,太监眉头紧拧,在她耳边附言:“六公主,程贵妃知晓此事之后,也曾去找皇上反抗,却被罚跪整整一天,现已软禁,不准踏出寝宫一步,您就算是为了程贵妃,也要受下这门婚事。”
魏映仪顿时没了力气,她瘫坐在地上,眼瞳被泪水填满,珠子一般往下落,太监挥了挥手:“来人,今个儿舟车劳累,路上颠簸,先扶六公主去旺鹤楼休息,晚些时候再来看这梅花罢。”
“是。”
阮阮手心微湿,看着六姐姐的背影,半晌没有说话。
周边人的探讨声一轮接着一轮:“谁能想得到六驸马爷是齐阳侯小侯爷齐锦霄啊,家世好是好,相貌好也是好,就是这人啊,是个浪荡子,对上温婉良善的六公主,岂不欺负她,皇上为何会赐这种婚。”
“你们可别忘了,小侯爷齐锦霄是瑾王殿下的人,瑾王是块香饽饽,遭多少人眼馋,可惜他没有娶亲的念头,别人也无法逼迫他,只能从他身边挑人下手了,齐小侯爷正是好人选。”
阮阮心不在焉地问:“芷柔姐姐,你哥哥会对六公主好吗?六公主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别真的被他欺负了。”
齐芷柔噗嗤一声笑出来:“放心好了,我兄长见不得女子的眼泪,六公主只要哭上一哭,兄长就肯认输,他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只是名声不好而已。”
但六姐姐早已有了心仪之人,翰林院孟学士的次子孟枫,父皇在这关头下了赐婚的圣旨,简直是打破了姐姐对成亲最美好的幻影,只怕她现在心里难受得很。
阮阮很是担忧,她只想寻找机会能和姐姐见上一面。
来京郊的路上耽搁了太长时间,半日时光潦草度过,很快到了晌午。
当时齐芷柔说的是只借阮阮半日,现在到了归还的时间,纵使如她这般不服父母管教不拘礼法的人,也是对魏濯怀有惧意的,她道:“阮妹妹,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回晚了殿下会不会怪罪?”
阮阮好不容易见到魏映仪,连话都没说上一两句,她才不肯放弃机会乖乖听魏濯使唤,便犹豫着道:“还未玩尽兴,回去是不是太可惜了?”
“不去跟你家殿下汇合么?我看他周边也只你一位女子,来的时候还迁就着你的步伐走路,对你也宝贝地很,你真不怕他生气?”
阮阮没说话,她的确是怕魏濯,但回宫更重要,等她回了宫,就什么都不用畏惧了。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反驳:“他哪里是宝贝我,只是受王妃所托带上我而已,在殿下眼里,我不过是个累赘,他把我丢下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走得又干脆又利落。自然也不会在意我何时回去。”
齐芷柔:“有道理,那我们再玩一会儿?再说了,你又不知道殿下在哪,怎么去找他。”
唐芙一抬眼就看到她们二人背后的江阳茂,小心地指了指:“阿,阿茂。”
阮阮和齐芷柔浑身紧绷起来,生怕刚才的话被听了去。齐芷柔立刻道:“哦……是阿茂来了啊,我刚才还在跟阮妹妹说,该去何处寻找殿下,没想到殿下派你过来接人了?你听到了什么吗?”
江阳茂:“……”
全听见了。
从头到尾。
他的确是被派过来接小祖宗的,殿下百忙之中倒是将这件事记得清清楚楚,还未听见钟声就让他提前来寻人了。
谁能想到一来就碰上这么个场景,小祖宗气呼呼地数落着殿下的罪行,说她自己又是累赘又是什么的,真是什么都敢说……女人心海底针呐。
他造了什么孽,竟还要帮主子大海捞针,没被针扎就不错了,这不闹他呢么!捞针这种技术活还是主子自己来干比较合适。
江阳茂随意扯了个笑,皮笑肉不笑,他连连摆手,“我路过,只是路过的,你们继续……”
阮阮摊手,心满意足地笑:“你们看吧,殿下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和我这个小喽啰。”
江阳茂还未走远,他饶是会点三脚猫功夫,这时候左脚也差点绊到右脚,只好默默在心里记下了小祖宗说过的所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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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侧长廊下,鲜少有人过去,比别处安静许多,檐顶上的雪渐渐消融,化成雪水一滴一滴渗进光秃秃的土地里,景色荒芜而暗淡。
魏濯面前摆着翠色茶具,热气升腾,这才多了些许烟火气息。
魏清彦在他身边磕着瓜子,因为有魏濯这个兄长在,便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对面身着锦衣的俊逸男子:“哎,我说你,参加个赏梅宴,还白捡了一个公主做夫人,平时桃花朵朵开的,真想象不到你当驸马是什么样儿!”
齐锦霄轻笑了一声:“有本事你就把我妹妹娶了,桃花给你你都不要,还羡慕我?”
魏清彦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谁说羡慕你了,我可怜你还来不及,你娶谁不好,尚公主,我看你快活日子是要到头了,以后这个红红那个莹莹的,没机会再见面喽。是吧,哥。”
魏濯没理他,魏清彦继续:“啧啧啧,说实话,你要不要试着去求皇上撤掉圣旨,实在不行就搬出我哥的名义威胁一下,犯不着把自己后半辈子搭在这道圣旨里啊。”
“而且,你名声在外,我那六堂姐大抵是不喜欢你的,你就算退婚也不委屈她,她心仪的可是那个孟学士的次子……”
齐锦霄一下子变了脸色:“那圣旨是我三拜首九扣头在魏皇面前好不容易求来的,为什么要撤。”
魏清彦摸了把后脑勺:“哥,是真的么?真是他求的?”
魏濯漫不经心地颔首,眼睛却是看在别处。
“不是,你真喜欢我六堂姐?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齐锦霄未语,现在的深沉的模样跟往日的风流全然不同,魏清彦只狠狠凶他,撩了话:“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别对不起我六堂姐,既然要娶她,就青楼红楼一概不许再去,否则我们就绝交。”
远处江阳茂一蹦一跳地越过几座小雪堆,哈了口气搓搓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润口:“殿下,您还是自己去接人吧,我可不敢管那位小祖宗。”
齐锦霄恢复成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我们堂堂瑾王殿下,在外面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的,但瞧着家庭地位好像不怎么高,府中什么人都得要你去哄?”
魏清彦怼他:“什么什么人,那是我们府的阮妹妹,有名儿,你说话小心些。”
“瑾王殿下,接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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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实在不想用饭,只吃了些小点心用以填饱肚子,午后外面暖洋洋的,地面潮湿,她们挑着干净的地板走,还是沾染上了泥巴。
好巧不巧,两路交叉处有一六角亭,对面来的是以庆碧荣和公孙念为首的几个世家小姐,她们不知在谈论什么,边走边笑,尽是娇羞。
庆碧荣心眼多一些,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阮阮,她晃晃公孙念的胳膊:“你快看,她就是那天的蒙面女子,抢走咱们首饰的那个。”
公孙念皱了皱眉:“蒙着面你都能认出来?”
“那双眼睛,身形,和她身上的味道,我当然认得出,而且,她还跟唐芙黏在一起,愿意跟唐芙一起玩的不就一个她一个齐芷柔么!”
庆碧荣走上前,依然很顺畅地翻了个白眼:“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个丫鬟,什么时候丫鬟也能爬到主子头上了,那天的你很威风啊,小丫头?”
阮阮知她是在说自己,也不想在此处惹麻烦上身,偏了偏头,从树杈缝隙中看到了淡黄色的衣角。
是六姐姐。
她犹豫了一下,怎么才能让六姐姐注意到她?要不要上去碰个瓷?
作者的flag又倒了,没脸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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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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