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清透,夜里寒凉。
白伽蓝一身单薄地站在敬嘉轩门口,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一站就是好久。风吹得她衣袂飘飘,路人纷纷绕道而行,仿佛她身上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连眼神都不敢往她身上瞟一下。
应知白半夜抽风似的把她叫来,结果人到了,电话却像被黑洞吸走了一样,怎么也打不通。
终于,里面的人慢悠悠地走出来,告诉她,“少爷让你在门口守着,保护他的安全。”白伽蓝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董安宇看着眼前苍白的面容,有丝心疼一闪而过。
走进房间时,应知白正闭目养神,褚珩见人回来,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轻轻招手示意对方靠近。他唇角微扬,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这么冷的天,二小姐竟真不进来?”
屋内昏暗,几人身影交叠不堪,迷离中带着几分压抑,却隐隐透出一种主次分明的秩序。
应知白派出去的人,未经允许便擅自行动,这无疑是对主人权威的挑战。董安宇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他频频看向右侧,支支吾吾地不敢回话,“这个……这个……”
褚珩看出了他的窘境,却并未多言,只是抬起脚,轻轻踢了踢身旁的美人。美人吃痛,轻呼一声,惊醒了应知白。应知白缓缓睁开眼睛,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董安宇心中一紧,仿佛祸从天降。他连忙解释道,“二、二小姐说,说,说……”可事实上,二小姐什么都没说!董安宇急得几乎要跪下来哭诉了。
褚珩好奇的不行,“说什么了?”
“说了好。”董安宇欲哭无泪。
“就,就没啦?”褚珩不敢相信。
“没了。”
白伽蓝这几年为什么一直待在应知白身边,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这位二小姐敢作敢当的性子,着实让人佩服。
听到这里,褚珩推了推身边的水蛇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都走,都走。没看到二小姐都生气了吗?还不赶紧走?”说着,他挥了挥手,将众人赶了出去。
门外,一群长腿白脯的美女蜂拥而出,门缝中透出一丝白光。抬头望去,白伽蓝静静地站在一旁,垂着眼,周身环着一股寒意。
应知白不知何时已经坐起身,双腿交叠,虽然人未动,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褚珩见状,声音提高了些,“快点啊!磨蹭什么呢?外面冷,难道想冻着我们的白少不成?”
见白伽蓝依旧如冰山般纹丝不动,褚珩扭头看了眼黑暗中坐着的人,语气似乎也冷了几分,“真是个狠人。估计就算让她在外面站一夜,火烧眉毛了,她也不会动一下。”
“那就让她站着。”应知白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露出一张白净的脸。那张脸上,一双艳丽至极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眉宇间荡漾着数不清的邪气,即便不笑,也透出一股风情万种。
应知白点了根烟,弹了弹烟灰,烟雾缭绕间,房间里的人已经散了个干净。“我们家二小姐娇贵得很,会搬救兵的,不急。”
“不会吧!你家老爷子这么晚还不睡?”褚珩有些惊讶。
“赌滨州那块地?”应知白抽得凶,没一会儿,一根烟就燃尽了。他伸手想再掏出一根,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褚珩嫌弃地撇了撇嘴,“我可不敢要。你们家内斗这么严重,我手上的钱还得留着养美人呢。”
无论何时,但凡涉及一个“争”字,耗的都是财力。
君子如珩,小人如油。褚珩浑身上下也就名字还像点人样,可他不抽烟,拿手扇了扇飘过来的白气。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应知白悠悠的拿起面前的酒杯。
褚珩可不管,抬眼看了时间就说要走了,说什么家里的小猫还没喂呢。
应知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董安宇就悄莫的溜了进来。
董安宇进来后,轻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少爷。”
他以为应知白要撤了,“车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应知白皱眉不耐烦,“谁说我要回去了?去,给我拿酒来。”
应知白今天想喝点,就在敬嘉轩喝。
敬嘉轩的地理位置不好,嵌在山中,稍显偏门。一层面积大约三百多平,长廊中空,扭头就能看见一条天然的小瀑布,山间的冷风佛带起树丫,一时吹得有些鬼魅。
应知白在里头喝,白伽蓝就在外面站着。董安宇则每隔一段时间就溜出来拿点东西实则是为了看看白伽蓝。
看后面是在看不下去了,看着应知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的口,“少爷,天要亮了。”示意白伽蓝已经在外面站了一个晚上了。
应知白喝的不多,空酒瓶子杂乱无章的摆了十多个,整洁的衬衣邹的不像话,宛如一只无骨曲蛇倚在窗边看日出,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董安宇也没敢在说话,更没想到他家少爷竟然真的让人站了一晚上。想起来这样的情况还只是出现在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应知白才回来没多久,应家的事,公司的事,他忙的要死。老爷子说他不会照顾人就硬是塞了一个新人过来。当时的应知白也是这样让她在院子里站了一晚上。随后就她就站到了他的身边,这一站就是好多年。
应知白关了窗,反手拎着外套搭在肩上,出了门,想拿出根烟来发现手不够用,于是把外套盖在了白伽蓝的头上。
主子有动作,白伽蓝抬了头,拿下衣服,眼底一片青黑却不见困意,神色清明的很。隔着烟雾与妖治的双眸对视了几秒,随后就收好衣服低了头。
两人的影子在长廊里拉的很长,应知白努了嘴狠吸了一口,看着白伽蓝的模样,一双艳瞳暗涌流动让人猜不到心思。
“走了。”应知白叼着烟又将衣服抽了回来,大步流星的向前走,伸手穿了回去。
董安宇跟在身后小声的跟白伽蓝说,“二姐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就我来好了。”
应知白放过了白伽蓝。她回去老宅的一事就这么说了算,只罚站了一晚上。
“好。有事叫我,辛苦你了。”白伽蓝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知道这事没完。
这几年她在应知白身边的路越来越难走,以后这样的情况也会越来越多。应知白不可能每次都这么轻易放过她,她还是得好好照顾自己。
白伽蓝坐在后头闭目养神,前头司机突如的声音打断了,“二小姐。”
“什么事?”
“大少爷让您去他车里。”语气鄙视。
这些年所有都恭恭敬敬叫她一声‘二小姐’,可都是心里想的都是‘走狗’。她是应清辉光明正大放在应知白身边的。应家内部争斗激烈,老子提防着子女,子女也防备着老子,白伽蓝深陷其中,日子过得也是艰难苦涩。
坐上副驾,白伽蓝微微扭头看着后座的人,欲言又止。
应知白把她叫过来又没说什么事。
车子开离了林区,街上的迷雾还没散去。车内有些昏暗模糊,应知白闭着眼,眉宇还没有放平。
董安宇微微看了眼后视镜示意白伽蓝现在赶紧闭嘴。
应知白喝了酒犯困中,被吵醒的话他们俩会死的很难看。
可白伽蓝是谁?她佯装没有感受车内的低气压,一副公事公办的开了口,“少爷。”
董安宇眼一闭埋哪都想好了。
“老爷子设了宴想让您回去一趟。”
这么几年,没有人知道白伽蓝哪来的胆子,谁都不敢在应知白面前说错话,可偏偏白伽蓝每每都精准的在他的雷点上蹦迪。
应知白似乎被气笑了,声音透着懒散,可周身都散发着戾气,“行啊,二小姐都发话了,我当然听二小姐的。”
应家有三子女,大姐应知清,原配生的,老二应知笑,不知道哪来的。现在的应家夫人还是应知白的继母,只比他大个几岁。应知白没有妹妹,白伽蓝这个‘二小姐’说来就有意思了。
圈中人都知应家是个虎狼窝,老大是个狠人为了躲联姻直接下嫁保安,气得应清辉在婚礼后一夜白头,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又说要离迷恋上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戏子,折腾几年,兜兜转转硬是没把手中的股份让出一分出去,众人这才看清大小姐打的是什么牌。
倒是老二看着乖,不作妖也很安静听话,结果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老爷子西北边的位置。
那时候应知白刚刚回来,彼时老爷子结婚做宴。因为是个不可言的宴,所以只叫了身边的几个。
应知白满身酒气,懒散地倚在廊下,仿佛刚从酒瓶堆中挣扎而出,神志尚未完全清醒。管家紧随其后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面容极为秀丽的女子。
应家的宅院是典型的中式风格,五进五出,磅礴大气古朴典雅。应知白以为自己的俊美风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无骨般歪着头,带着几分挑衅看向纪元康。然而,视线中突然闯入了一抹纯净的白色,打破了这片刻的迷离。
应知白伸手推开纪元康,步履蹒跚地朝白伽蓝走去。他的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言语间满是戏谑,“哟,这也是老爷子新纳的?”
白伽蓝身体微微一僵,沉默不语。
纪元康微微躬身,语气冷淡而疏离,“怕少爷您出事,特意带了个会照顾人的过来。”见应知白目光死死锁在白伽蓝身上,他又补了一句,“老爷子吩咐的。”
纪元康是身在应清辉身边四十年的老人了,他也不清楚应清辉对待这个小儿子是什么态度。
应知白继承了应清辉身上所有完美的优点,有城府有心计,手腕狠辣。可应家的人看到的都是清辉似乎不怎么把这个小儿子放在眼里。
有人说是因为应知白母亲的缘故,有人说是装出来的,有时候就连纪元康都持怀疑态度。
应知白已经上下其手将人圈在怀里了,“她叫什么——”
“还不滚进来?”
话还没问完应清辉的声音就从中门传了出来,身边跟着一身红装的新娘子。
原本今日应当是喜庆办喜事的良辰吉日,可宅院里却没有预想中的热闹氛围,应清辉更是亲自出来召唤自己的小儿子进去。
众人入座之后,才开启了今日的主题。
用餐期间上菜时,应知清不停地给身旁的新玩伴夹菜,手不停歇,嘴也不停,“三弟何时归来的?竟也不跟大姐说一声。”
纪元康是应清辉的亲信,此刻却站在了应知白身边。哦,是娶新老婆了,当然不用旧人咯。
应知白抬眼扫视了一圈,嘴边的流气丝毫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当着众人的面就怼,“管好你人形玩具,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了?”
粉扑三尺厚的男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应知清却依旧笑容满面,“大姐这也是关心你,毕竟长姐如母。”
应知清是下棋的高手,声东击西,不见血光绝不罢手。但在座之人似乎都对这番话充耳不闻,毕竟今日的主角新人还在。
应知白也不是吃素的,纪元康为他布的每一道菜他都不予理睬,非要自己动手,场面一时显得有些荒唐。
他从容不迫地吃、吐,吐干净后,漱口,悠然地擦拭嘴巴,“你母亲已逝,我母亲尚在。况且你的年纪确实足以做你妈的妈了。”
说这话时,众人刹那皆静,原本热闹的席面,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
应知白悠然,半晌又道,“你看看人家新娘子,你这个年纪都能当她妈了,结果人家却当了你的妈。你是想明面上叫她小妈,还是叫她——”
“老三,今天是家宴。你大姐也是关心你,何必说话这么夹枪带棒的。”说话的是原配娘家人,也是应知清的舅舅,温云林。
应知白实在有些不耐烦身边的苍蝇嗡嗡乱飞,盯着人好一会后才说话,“你哪位,管我到头上了?”
温家人靠着应家苟沿残喘,还有脸在他面前叫嚣。应知白放下筷子,周围的人竟然也跟着放了下来。
冷了声,“我没什么耐心,别提我妈,别跟我来虚的。我是应家的人,但我也只是应家老爷子的人。”
这话讲得有意思,谁不知道应家知白喊的是白少,而不是所谓的应家大少。
桌上停了筷只有应老爷子照常如旧,好似没到这番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招呼着众人,“先吃先吃,凉了浪费。”
说罢,众人这才接着动筷。
可几箸过后应清辉就说自己吃饱了,叫大家来也就是聚聚,让大家沾沾喜气。他人到老了还能找到真爱,很是不容易,什么感谢大家的捧场。
说着招了手把身后的白伽蓝叫出来,“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我从金融城接回来的顶级的天才。”说着看向了应知白。
“小白,白伽蓝。”应知清坐在百年雕花的木椅上,一手搂着白伽蓝的腰笑眯眯地看着应知白,“你身边缺个会照顾人的,我看小白就很不错。”
应知白嘴里挂着玩味,手里的刀具像是玩具被他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很是用不着,您老要是觉得新娘子不够用的话这个小白在加一个上去呗。”
应知白,知是辈,白是名,也是母亲的姓,所以他最反感别人叫他小白。
应清辉一口一个小白的叫着,很是亲热。要知道他从不管应知白小白,只叫老三。
“应老三皮痒了是吧!”应清辉黑了脸,白伽蓝也很有眼力见的走到了应知白身边叫了声,“大少爷。”
应家只有长女,所以白伽蓝叫他一声大少爷也是正理,毕竟在外人人都要叫上一句的是‘白爷’而不是‘应公子’。
应知白那几年在国外混得如鱼得水,应清辉差点以为他要不回来了。费了点心思才知道原来人早在自己的眼皮子的底下了。
如今他一句话都能吓得他身边一半的人停了筷可见不是一日之功,只怕是早早的就布了局,只是借应知清的手掀开这遮羞布罢了。
吃得差不多了,应清辉也懒得招呼他们。寒暄几句后就带着新娘子溜了,留下几人也没什么意思。
午后三点董安宇终于赶了回来,看着应知白身边站着的美人不由地一惊,诚惶诚恐看着应知白,还以为自己犯了错,“少爷,是我哪做的不好吗?”
应知白躺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晒着日光浴浑身白到反光。一双妖艳潋倩的美瞳被墨镜挡得严严实实地,留下的半张脸依旧漂亮的不行。
董安宇以为他睡了,没在出声。应知白最不喜欢话多的人,他喜欢清静,越清静他就越享受。
于是应知白从白天躺到了黑夜,气温降了好几度被冷醒了,裹着毯子骂骂咧咧的从椅子上起来就往屋里走,“董安宇你真的是,难怪老爷子说你不会照顾人。这么冷的天你也不喊我进屋睡。罚你晚上不许吃饭啊,偷吃饿你三天!”
应知白睡了几个小时,白伽蓝和董安宇就在院子里站了几个小时,站军姿似的一动不动。好在天气不热,也能受得住。董安宇屁颠屁颠的跟上去,白伽蓝见状也想跟但却被董安宇一眼撇在了原地。
应知白这个人毛病不是一般的多,不是最软最舒服的床他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在躺椅上睡上一觉。董安宇是从小跟在身边的人了,自然清楚应知白下午到底睡没睡。
他掐着时间从美国赶回来,刚刚好赶上今日的婚宴。好在应知白还在老宅,递上一个优盘,“能找到的都在这里面了。”
“有说她是怎么到的这里么?”应知白回到屋内套了件中衣目光却一直落在后头的院子,院子里站着谁不言而喻。
董安宇低头没有回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应知白摆了手让他退下。
那时候的董安宇尚未与白伽蓝拥有这般的“战友情”,他同样也是满心提防地看着白伽蓝,毕竟就连他都查不出其底细的人,背后的势力定然不容小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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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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