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泉睡得很不踏实,在亚麻床单上烙煎饼似的辗转。
昨晚回到家后,他还是觉得“十次约会”的计划有些荒谬,自己怎么就和聂山走到了这一步。
当聂山没有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谢轻泉的理智就像潮水般涌回脑海。
诚然,聂山的确长在他所有的审美点上,但除此之外,聂山并不符合他对另一半的期待。作为闻名遐迩的影帝,尽管这两年聂山的作品减少,公众露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他依然是当之无愧的一线明星。
无论是恋爱还是婚姻,他们都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轻松自在。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谢轻泉最头疼的问题。真正让他困扰的是聂山那超乎常人的优秀与强大,这让习惯掌控一切的谢轻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
谢清泉一直认为人类只会被自己的**所牵扯,任何的情爱一定是想从对方身上攫取什么。
爱情,本质就是各取所需。
可是一想到今晚聂山的一言一笑,谢轻泉心中那股决绝又不由得软了几分。
反正还有十次约会,现在约一次看一次吧……这句话听着怎么如此不正经……不是我提出要朝着稳定的感情关系努力……聂山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呢……
就这样,在各种思绪的交织下,谢轻泉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清晨,闹钟声中,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强打精神爬了起来。
谢轻泉一边给自己煮咖啡,一边快速浏览着日程安排
今天他上午有两个会,下午约了学生,晚上还有一门选修课等着他,学生还有可能随时随地冒出来找他问问题,还要抽空修改论文。
没有这杯咖啡,谢轻泉他得死。
鬼使神差中,谢轻泉点开了聂山的聊天框,看了看昨晚聂山那条“谢谢关心”,谢轻泉露出了揣测的笑容,也不知道聂山是以怎样的表情打下这四个字。
突然,聊天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还没等谢轻泉反应过来,聂山的消息便已跃然屏上:
“谢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再约会啊?”
马克杯在掌心打了个滑,深褐液体在牛津纺衬衫前襟泼墨出抽象地图。谢轻泉第一反应却是:不知道聂山是以什么表情打下了这句话,但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狼狈至极。
谢轻泉快速回复了一句:周末吧。
聂山:听谢老师的话。果然是谢老师啊,一大早就起来了。
谢轻泉:等会儿有个会,得赶去学校。
聂山: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
自己果然是个不会聊天的人啊,几句话就让对方退却了。与此同时,谢轻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衬衫已经染上了咖啡渍,得赶紧换一件才能出门了。
恋爱会让人变得愚蠢,可问题是自己还没有真正开始恋爱,怎么就已经晕头转向了呢?看来咖啡的浓度还不够,应该换成双倍浓缩,才能让大脑更加清醒一点。
“接下来我们学校将迎来新一轮的博士点和硕士点的审查……希望各个学科的负责人、带头人发挥作用……”副校长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坠在会议室闷热的空气里。
今天是关于学科检查的动员大会,无聊程度简直达到了顶峰。刚刚获得杰青称号的谢轻泉不仅需要出席这样的会议,后续还有一大堆行政工作等着他去承担。
谢轻泉还记得自己当年天真的理想,只想搞学术研究,不想干行政工作。他早就抛弃了自己当年单纯的幻想。
不过,这个会议也的确够无聊的。
以谢轻泉如今的地位,也坐在很靠后的位置,他毫无心理负担的掏出了手机。
以往,他会借着空闲的时间两看篇前沿论文的摘要和框架,如果论文有用的话,他甚至能精读一整篇论文。
然而此时,谢轻泉却看着自己的手机胡思乱想。
虽然确定了周末再约会,平时是不是也可以闲聊呢?刚刚才说了自己上午要开会,现在适合聊天吗?
不对劲,自己很不对劲。
谢轻泉向来是个善于审视自我的人,他立刻发现自己在因为聂山而患得患失。
果然无法掌控的情绪就是自己最讨厌的存在。
谢轻泉皱着眉用手机打字。
谢轻泉:聂老师在做什么呢?
对于无端的情绪不要去抵抗,也不用去否定,既然自己想要知道聂山在做什么,那就直接问好了。
窥探欲、占有欲不都是人类最正常的情绪吗?
发完消息后,谢轻泉总算是恢复了以往了平静,打开自己平时关注的期刊网站,找了一篇关于疫情后消费习惯更改的论文看了起来。
动员会漫长而乏味,谢轻泉并没有因为聂山没有即时回复消息而有任何的不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随时随地都能回复消息,那是成年人世界中不切实际的幻想。
看完了一整篇论文,分管教学工作的副校长也总算是谈到了第三点的第四小点。谢轻泉摘下眼镜揉捏鼻梁,金属镜腿在皮肤压出淡红凹痕,他估摸着会议应该要结束了。
此时聂山也回复消息了。
聂山:刚才在拍杂志写真,手机一直在助理手里。最近《因果》要上映了,宣传工作有点多。
聂山:等会儿还有一个采访,希望能早点结束吧。
宣传工作有点多,也能每周见面吃饭,这对于艺人来说已属不易。谢轻泉摩挲着手机壳磨砂边缘,嘴角不自觉扬起微小弧度。
要不要晚点回复?这念头刚冒头就被他掐灭——成年人的体面不该掺杂幼稚的博弈。
谢轻泉毫不犹豫敲打键盘。
谢轻泉:我今天上午的会议也很无聊,现在全靠咖啡撑着。
二人闲聊了几句,聂山突然发来一张照片。
聂山:谢老师,我刚找摄影师要了一张样片,你看看如何?[照片.JPG]
聂山突然发来的照片让屏幕骤亮。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白色高领毛衣,黑色皮夹克泛着哑光。他斜倚在棕色皮沙发里,嘴角笑意像冬夜湖面的薄冰,美丽却触手生寒。
但看着聂山刚才和自己闲聊的对话,又将这一分疏远打个粉碎,所有印象像浆糊一样搅拌在一起,可惜努力了很久都没能塑造出一个具体、真实的形象。
谢轻泉:很帅。
这两个字在对话框里显得单薄,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般醒目。
聂山:谢老师喜欢就好。
这人怎么油嘴滑舌的,谢轻泉想要回击,但这一次他选择了放弃。二人的关系的确有了无言且默契的进展,但依然尚在相互了解的阶段,调戏的话偶尔一次就行了,再多便显得孟浪。
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如是而已。
恰好讲完第三点第六小点的副校宣布道:“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请各个学院、各学科的负责人一定要提前规划、按步推进……我最后再强调一点……”
谢轻泉:我这边会议结束了,准备去吃午饭了。你呢?
聂山:我还得去换装。午饭可能暂时就不吃了吧。
谢轻泉:自己注意身体。
聂山给谢轻泉说过,他们这一行在特别注重镜头里的呈现。今天要拍照,大概率昨晚开始便控制饮食了。
“泉儿,吃饭不。”曹停芳芳扶着腰慢腾腾走了过来,谢轻泉连忙迎了上去,说道:“走呗,小心点。”
二人关系颇为亲密,毕竟是本科就在同伴同学,而后一同去了A国留学。虽然是在不同大学拿的博士学位,但二人的联系一直就没断过,又先后入职了长南大学,二人的关系能不好吗?
等离开行政楼后了,曹停芳忽然拽停他,八卦道:“泉儿,你最近状态不对啊。”
谢轻泉不动声色:“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没点13数?”曹停芳是典型的N省女生性格,爽朗、直接,压根就不会拐弯抹角。
八字还没有一撇,谢轻泉并不想过大张旗鼓。
然而曹停芳小手一摊:“手机拿来。”
谢轻泉直视前方,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当我没看到你开会的时候,一直在发消息是吧。”
“我只是看论文而已。”
“手机拿来。”
曹停芳快狠准,压根就不给谢轻泉转移话题的机会。
“我在和朋友聊天。”
“手机拿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话说的不是曹停芳,而是谢轻泉。
“好吧,我承认认识了一个人,还在接触。你别闹。”
曹停芳揉了揉肚子,用悲惨的声音说道:“我可怜的孩啊,你干爹现在就不疼我们两了,连有对象都不告诉我。还说什么好闺蜜。”
“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啊。”
谢轻泉无言以对,曹停芳这摆明了就是在拿孕妇身份给他施压。
这有用吗?这当然有用。
谢轻泉默默把手机递给了曹停芳,曹停芳对准谢轻泉那张生无可恋的脸一扫,脸上瞬间笑容灿烂。
果然,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
曹停芳打开了微信,搜了一眼便锁定了“聂山”的聊天框。
这个曾帮他在国际数据库挖数据的女人,找聊天记录比文献检索还利落。晃了晃手机,曹停芳故意拖长了尾音:“就是这位聂先生?我点进去咯,不会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吧,你干女儿还单纯着呢。”
谢轻泉语气无奈:“有你这么一个妈,我干女儿什么风浪没见过啊。你最近不是疯狂刷短视频,说让干女儿吃好点?”
“你懂什么?都说怀孕的时候,母亲看什么,孩子就像什么。”
“你说你想要个女儿,看的却是帅哥,你好意思吗?”
“嘿嘿。”曹停芳知道这是谢轻泉的无能狂怒,她也知道这是谢轻泉变大同意的方式,否则他们关系再好,她也会尊重谢轻泉的**。
曹停芳就是想看看谢轻泉和那个神秘男子进展到什么地步了,接下来才还仔细逼问。
然而曹停芳一打开聊天框,就看到了聂山发来了照片。
怀穿着不可置信的情绪,点开了照片,反反复复看了许久,曹停芳倒抽冷气,得出了第一个结论:
“泉儿啊,你网恋了?”
“嗯?”谢轻泉不明所以。
曹停芳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说出了自己的第二结论:
“你遇到杀猪盘了?”
“嗯?”
知道谢轻泉当年那些愚蠢历史,曹停芳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就是杀猪盘,对方怎么这么傻啊,居然用聂山的照片来骗你。”
谢轻泉明白曹停芳的误解,开口道:“就是聂山本人。”
“你知道你还信?”
“我之前不是去录《因果》吗?反正就稀里糊涂认识了聂山,然后我们一起吃了几次饭。”
“那就更是杀猪盘了!”曹停芳言之凿凿,她知道谢轻泉是颜狗,但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被遭遇这种事儿。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逻辑漏洞,声音陡然降了八度:“不对啊……哪有诈骗团伙请得起影帝当托儿……”
不过,曹停芳也反应过来了。再怎么杀猪盘,也轮不到堂堂一个影帝、超一线艺人来杀谢轻泉啊。
曹停芳更加小心谨慎了:“是不是别人单纯想和你做朋友,你误会了。”
谢轻泉的反应和状态,怎么都不像是朋友的心态,她是怕颜狗一不小心就想多了啊!
为了验证自己结论的正确性,曹停芳继续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赫然看见那句“谢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再约会啊。”
曹停芳一激动,感觉自己胎气都不稳了,捂着自己的肚子,骂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儿!”
这下轮到谢轻泉慌了,他连忙扶助曹停芳,问道:“你没事儿吧,要不要送你去校医院,还是直接给你叫救护车?”
学校里来往学生本来就多,看着谢轻泉慌忙的样子,周围学生都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
看着学生快围过来了,曹停芳才施施然站稳:“小泉子,哀家没事儿,扶我去食堂吧。”
这还惦记着午饭,这摆明就是在演自己。谢轻泉无奈搀扶着曹停芳,同时给试图上前帮忙的学生说道:“没事儿了,大家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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