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1.

在我的强烈坚持下,汉弗莱终于着手准备节约行动这件事了,虽然真正实现这个目标就像是在等北极熊迁徙到赤道一样遥遥无期,但总归有了盼头,不至于想开放政府那样的政策,那是想都不必想,完完全全是一个憧憬了。

这些天来,我还做成了实行国家身份登记数据库这件事,现在想来,真像做梦一样。可我靠自己的努力为这个国家留下了点什么,这就够了。

可难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朝我跑来。我一看到汉弗莱进了我的办公室,就知道又有麻烦要找我了,他就是最大的麻烦——尤其是他带着一种不祥的兴奋时。

果不其然,他兴致极高地向我说明了下周要去库朗的行程安排。

“库朗?”我喃喃道,思忖是我太孤陋寡闻,还是此地球非彼地球——又是一个我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地方,“这是什么地方?”

“这不是个地方,确切地说,它是一个位于中东的国家,”汉弗莱对我露出快乐的微笑——这绝对不是伪装,我用我这些年的从业经验发誓,“我们将进行一次重要的外交活动,旨在签署合同。作为大臣,您当然需要亲自出席。但您无需做任何其他事情,只需带上您自个儿和您的女伴。”

“这叫什么都不必做?你提的第二个条件就把我难倒了!”我实在忍不住了,说。

哦,别提原身和安妮早已离婚。听录音时,他接下来讲述的故事让我怀疑,他是否也像我一样,无法接受爱情的痛苦,从而专心于事业。

我在还是保罗而且正当中年的时候,在演戏事业中屡屡受挫,甚至到了一家人都快揭不开锅的地步。这时,一家壳牌公司提供了一个副经理的职位,那是一个能够轻易解决我家庭经济困境的机会——更何况我是作为我们家庭目前唯一一位赚钱的人。所以我顿时对演戏事业萌生退意。

但我的妻子帕特里夏要求我继续当演员。她说:“我原来也是位戏剧演员,我们是在舞台上相爱的,你忘了吗?我因为你的执着和梦想而爱上你,所以辞去工作和你结婚。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呢?因为一时的困难就忘记你的梦想,你当初是多么热爱戏剧啊,挨家挨户地宣布自己要做个演员! 如果你萌生退意,那只能证明我看走眼了,你不是那个我深爱的优秀演员,而是一个向生活低头的懦夫!”

我痛苦地说:“可我们的儿子和女儿还在嗷嗷待哺! ”

我们的争吵如同暴风雨般激烈。记忆中她无数的吼声砸下来,还有我的,都汇成源源不断的痛苦,一次又一次从我的身上碾过去。

直到帕特里夏终于离我而去了。我做我的副经理,她走她的阳关道。

我确实缓解了生活的窘境,但是一想到前妻的话,我就对现在的生活提不起丝毫兴致,最后我还是重新成为了一名演员,但是妻子却无法重新回来了。

往事如烟,但总是在回忆中被赋予意义。在这个经历上,我愿意就事论事——现在追悔莫及,但处在当时,饥一顿饱一顿的境地下,我坚持了十几年,终于还是向生活弯下了腰。

思维回到现在,作为大臣,我迫切需要找到女伴,但是我唯一想到的女性就是吉姆的前妻,可我有些退却——鸠占鹊巢的我是否会被原身的枕边人发现端倪?

可我也必须要面对。

于是我去了伯明翰的家,开始翻找家里放着的通讯录,和她打了电话,她让我晚点过去。

我一边复盘着,吉姆热爱足球、偶像是丘吉尔、喜欢谈论无聊透顶的关于经济和政治的各种话题……虽然我对以上所有都丝毫不感兴趣,甚至一窍不通,但是我希望通过这些天的恶补能够掩饰过去。

已天近黄昏,天上一片霞,路人的影子都被斜阳拉得长长的,他们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说说笑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但我的脸庞大概已经是一片绯红了,可能是被夕阳照的,可能是我火急火燎的想把事情快点办好,也可能是我在紧张吧,谁知道呢?

我来到安妮现居的地方,整理了几分钟的衣冠,然后敲门,一个女人打开了门,和演安妮的戴安娜·霍迪诺特长得一个模样。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打量了我一下,说:“哦,吉姆,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我往里面望去,她的女儿正在享用晚餐——就是那个卷发,听录音机里提到了好几次,好像叫做露西。哦,好吧,她现在正在瞪视着我。我不知道女孩的心思,而且我也不想理睬。

看着她们桌上摆着的精致的晚餐,我才想起自己连晚饭都没吃就赶来的悲剧。

我自来熟似的进了客厅,自顾自的坐下了,安妮叫我等她吃完再谈正事,我就揉着肚子等着。她们在不远处美餐一顿,刀叉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牛排的香味从开放的饭厅飘到我这里,直到笼罩了整幢屋子。

我又饿又紧张——未经邀请就进来,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但我清楚的知道,那绝不是吉姆的极限。

于是我转过头,望着安妮说:“嘿,安妮! 我还没吃过晚饭就过来了,你有多余的刀叉收留我吃点吗?”

她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低着头继续切牛排,说:“没有!”

露西此时吃完了,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灵活地蹿到楼梯的拐角那里,消失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安妮也吃完了,她来到客厅,我们分别坐在沙发两侧,她又细细的端详了我一番,轻轻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有着以前的小习惯,我都怀疑你不是吉姆·哈克了,吉姆·哈克。”

她轻飘飘落下的一句话,在我心里就是地动山摇了!

是我做了什么行为,让她如此认为! 我怎么想也想不到。

同时我对自己的演技产生了怀疑。

可是我面上装作惊讶似的说:“天呐,你是刚刚看了什么悬疑的电视剧吗?”

安妮说:“不。对了,你这么久都没有来看露西,难道是当上大臣之后,忙的已经连女儿都忘了吗?”

我回想着那个女孩刚刚的行为,一边辩解道:“我觉得她巴不得看不到我。” 安妮听了只是摇头。

总之,我还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邀请女伴的任务,虽然过程十分失败,但是结果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2.

当汉弗莱看到我的女伴是安妮时,波澜不惊地和她握了握手。我在后面趁机做着手势,示意他把安妮托付给伯纳德。而汉弗莱居然马上领会了我抽象的动作。

于是伯纳德就和我的前妻坐在了一起,我和汉弗莱也要坐在一起。

我们在后面拖拉地走着,果不其然,汉弗莱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大为吃惊的神色,用赞叹的语气说:“大臣,我私以为您的女伴不会是……您办成了绝大多数人都无法办成的事。”

我怀疑他在讽刺我,但是没有证据。我回答:“她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女性了,如果不包括我的女儿。”

汉弗莱不可置否地笑笑。这时,我们已经进了飞机,前面就坐着话题当事人,正在和伯纳德谈笑风生,于是我们两个都噤声。

3.

我对汉弗莱把自己扮成阿里巴巴的行为无法理解,而他却对我微笑。我自然也要回复些什么,于是我假装对他的行为艺术赞不绝口,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这让我很高兴。

高兴之余,我望见一个库朗人,正在和伯纳德、安妮说什么。我看够了汉弗莱这身可笑的装扮,于是就过去凑热闹了。

那个库朗人看到我过来,礼貌地向我问好,然后拿着一个纹饰繁多的瓶子递给我,说:“请接受这份礼物,祝您和您的妻子生活愉快。” 然后彬彬有礼地离开了。

安妮眼神发亮地盯着那个瓶子。于是我也瞧了瞧手中的瓶子,越看越不对劲,特别是其中丰富的细节。

我怀疑地说:“这可能是个花瓶?这是个古物吧……看看这个样式……”

伯纳德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我,又瞧了瞧她,说道:“ 无法私自收取五十英镑以上的国礼。”

“这是个香水罐吧,”安妮说着,露出了可惜的表情,“要是它不值五十英镑就好了。”

伯纳德沉默了半晌,解释道:“只要鉴定后的估值不超过50英镑,这就能归为私人赠与。”

我看了看安妮,她也看了看我。罢了,如果她这么喜欢,就当做我让她浪费上班时间来当我女伴的补偿吧——前提是这个瓶子的估价不超过五十镑。

4.

我一时的心软,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

那件事情,居然被记者知道了,不巧的是,那个瓶子确实是个古物! 价值连城的古物 !

伯纳德·伍利此时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一直低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汉弗莱站在不远处,一手紧紧地抓着文件袋,却眼神发冷地盯着我。

我是否要把责任推卸于伯纳德?但是没有我的默许,他也不会做这件事——他无非是想通过这个举动拉进和我之间的关系。

终究是我错在先。而且,我不是吉姆·哈克,我真当自己是他了?我只是个对政治一窍不通的演员,保罗·爱丁顿 !

伯纳德辛辛苦苦才当上了公务员,办事专业;我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当上了大臣,净给大众添倒忙。

况且是我错在先,占着大臣的位置,却没有以身作则。等我离职了,还是去当演员的老本行吧,曾经当上过行政部大臣也算是个卖点。

我自怨自艾地想着,居然也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

伯纳德错愕地抬起头来,汉弗莱也很震惊。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失态,我清晰地感知到一滴汗在后背上的流动。

“如果我转行做演员,你们可要给我捧场。”我轻松地说。

汉弗莱说:“还不至于如此。”

伯纳德仍然震惊地看着我,搞得我很不自在。

“等等!”我的脑子好像被灵感穿过,一瞬间有了计划,我再次向伯纳德确认了事情的经过,又着重询问了汉弗莱的备忘录。

我说:“我们可以这样——香水罐将被捐赠给博物馆进行保存和展示。安妮之所以声称它是赝品,是出于保护这一古董文物的考虑。至于所谓的贿赂指控,汉弗莱的备忘录详细记录了每一笔支出的合法性和合理性,足以澄清所有疑虑。”

伯纳德终于如释重负,对我露出了一个牵强的微笑。

我安慰他道:“也不算错在你我吧,刚刚想来,我认为有人在算计我们! 这一切实在是太巧合了! 记者突然去安妮家追查罐子的来历,然后找库朗大使馆核实,而那边马上承认是真的……”

汉弗莱突然走了过来,看了看办公室,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我顿时有点慌张,看到汉弗莱和伯纳德并排站着,直接走过去,站在了中间的位置,紧紧地搂住了他们两个的肩膀,他们都吓了一跳,但没有不给我面子抖掉我发颤的双手。

“我们都要忠诚。”我感慨道。

“是,大臣。”他们笑着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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