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克子爵等了一会，观察到首领夫人喘气的频率逐渐变得平缓，才往前走几步，手虚虚拢在夫人的后背，再次示意了一次沙发的位置。

上次那位用刀威胁比利先生的女孩这次穿上了侍应生的衣服，一言不发地倒好茶水，十分恭敬地递给了首领夫人。

“谢谢您，谢谢。”首领夫人疲惫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精神，带着得体而温柔的笑容，感激地对西克子爵说：“真的非常感谢您，如果不是您救出了爱德华，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做……”

“海恩帝国永远是矮人族的合作伙伴，能够帮到您，是我们的荣幸。”西克子爵风度翩翩，双手松松地交握，摆出了倾听的姿势：“所以，我们希望矮人族能继续成为我们的伙伴，这份友谊能持续多久……要看您的态度了。”

首领夫人怔了怔，看着西克子爵无懈可击的笑容，笑容微微敛去了一些。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转过头厉声叫道：“爱德华！”

首领一哆嗦，被训的一句话也不敢反驳，安安静静地跑过来坐在夫人的身边。

“对于弗朗西斯决定和卡海尔斯联盟合作，我们没有任何想要干预的意思——这是您族内部的事儿。”西克子爵带着笑容，依然是一副温柔好说话的样子，只是下一句就不怎么好听了：“唔，我们想知道这是您的选择吗？矮人族决定投靠卡海尔斯联盟了？”

首领夫人眼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光。她微微眯眼，对着西克子爵掷地有声地说：“矮人族是自由的，不会臣服于任何国家。”

“哦……可是您的儿子似乎不这么想。”西克子爵哈哈笑出声，摇摇头，双手摊了摊：“恐怕其他国家也不这么想。”

“您想说什么？”首领夫人藏在斗篷下的手握紧了，微微昂起头：“您可以直说。”

西克子爵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收起了笑容。他少见的在外人面前收起了文雅的画皮，埋藏于深处的、来源于凶悍和智慧的压迫感立刻充斥了整个包厢。

就连首领夫人都受不太了这强大的气场，险些在对峙中移开眼睛。

“女王陛下很失望。”西克子爵面无表情地看着首领夫人。他挺直了脊背，眼珠向下，将首领夫人一刹那的紧张收进眼中：“陛下愿意和矮人族成为合作伙伴，就是因为看中了矮人族那不愿服输的朝气和对自由的向往。可现在呢？”

“您的儿子背弃了矮人族一直以来的追求与梦想，您也被感情蒙蔽了双眼，看不到矮人族即将成为他人脚下仆人的结局。”西克子爵每蹦出一句话，首领夫人的脸色就难看几分，到最后，夫人的脸色已经黑到透光：“矮人族已经没有任何不可替代性了——海恩帝国将重新评估与矮人族进行生意的风险。”

藏在阴影里的爱维格笑出了声。她摇着头，感慨到：“西克子爵才是那个一本正经说瞎话，还能把人说得惭愧的牛人。”

雪岑特只看到首领夫人变得激动起来的表情。他抿着嘴，尽管不理解，还是尽可能附和着爱维格。

爱维格瞄他一眼，被雪岑特满脸疑惑但是竭尽全力表现出懂的样子逗笑了。于是她凑过去，主动给皱着眉头的公爵解惑：“西克子爵从一开始就在攻心。”

“首领夫人在对话开头，试图把我们营救首领的恩情归结到私人上，与矮人族分开。”爱维格看着外面低头沉思的首领夫人，冷笑一声：“这样就是她本人欠人情，和矮人族没有关系，我们再怎么要求也要求不到矮人族头上。”

“西克子爵意识到之后，立刻把主语换成了海恩帝国，并且隐隐透露/出我们在考虑是否和矮人族继续生意的意思。”爱维格简单说了一下前几天西克子爵对比利先生的承诺：“这和之前对比利说得不相符，所以首领夫人会生气。她今天本来情绪就不太平稳，西克子爵还故意戳她‘没教育好孩子’，她就沉不住气了，开始问‘您是什么意思’。”

雪岑特恍然大悟，用力点点头。他觉得一个从未曾注意过的世界在向他展开——年轻的公爵看着外面垂着眼睛喝茶的西克子爵，心里一阵低沉的绞痛。

他现在对“为什么爱维格把他当孩子”这一点有了更具体的认识——他和艾尔利希差别又有多大呢？

这场谈话换成他去，别说察觉到他人情绪，他都未必能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西克子爵接下来就开始故意捧高矮人族——他说的全是胡扯，看上去在指责矮人族，但其实一直在提醒和夸赞矮人族‘崇尚自由，绝不服输’，还说海恩帝国和他们成为生意伙伴就是看中这个……这是故意往夫人心坎里说话呢。”爱维格嘴角带这笑，看着外面沉默的首领夫人，注意到她逐渐坚毅的眼神：“这么一提醒，聪明又强势的首领夫人自然放弃向卡海尔斯联盟投诚，那我们这场谈话就差不多成功了。”

“我们的目的从来不是要矮人族向我们投诚，而是让他们对任何国家全部有了戒心。”爱维格耸耸肩，双手向上一撑：“然后就是看矮人族愿不愿意选择相信我们，合作救人了……嗯，今天的谈话出乎意料的顺利。”

果然不出爱维格所料，首领夫人张口就是一句哽咽的感谢。夫人拖着靠不住的一家，还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这段时间几乎要崩溃了。

西克子爵立刻发现了首领夫人强忍的泪意，马上自如切换回了倾听模式，脸上重新戴上了淡淡的笑意：“我们的能理解您，全族上下的命运都落在了您的身上，简直比起被压/在尘世之下的斐尔尼西特米尔*还要痛苦。女王陛下与我交流时候也是叹了口气，叫我不要过多指责您。您已经尽力了。”

“所以，我们也愿意再次帮助您——救出在卡海尔斯联盟的弗朗西斯公子。”西克子爵在语言中巧妙地把卡海尔斯联盟归于了敌人的范畴：“这需要您的允许，还需要您的理解和支持。这也是我们叫您来的一个原因。”

说着，西克子爵往后靠了靠，甚至还离夫人远了点，笑着说：“我们给您时间考虑，但是仅限今天。我还有其他事情在身上，不再方便留在这里了。”

“这是以退为进，同时还带了点威胁。”爱维格摸/摸下巴：“唔，这话说的，有一种‘你要是不愿意，那么以后都会免谈，想好了再和我说’的感觉。”

“确实，”雪岑特也摸着下巴，认同地点点头：“还有吗？”

“嗯？”爱维格随口提了几句，满脑子都是关于进一步行动的推测。她没想到雪岑特还真就认认真真的听完了——小女巫脑子没跟上节奏，不由自主地发出疑惑的声音。

雪岑特还以为是自己的口吻有了歧义，赶紧补上一句：“我觉得你说的很对……这场对峙很有意思，我还想听你分析。”

这话一出来，另外两个观战的人也不由自主地看向突然勤奋的公爵阁下。

爱维格眨眨眼，嘴巴长大，“额”了一两下才接上话：“哦……哦好的，其实没啥了，就是一些心理上的博弈……最重要的是要知彼知己，这种多、多练习就行了。”

雪岑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眼神一转，认认真真盯着西克子爵，开始学着留意子爵的所有行为和动作。

外面的西克子爵正悠闲的喝茶，忽然汗毛一竖，那股慵懒的氛围差点裂了。

他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环视四周，心里有点疑惑这突然刺向自己的目光是哪儿来的。

“您说的对，感谢海恩帝国对我们的信任和帮助。”首领夫人很快拎清了利弊，重新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她倾过身，主动给西克子爵倒了一杯茶：“我想知道，您有什么计划吗？”

“我们可以摸清公子所在的位置，我们还有很强力的同伴。哦，但是，您明白的，我们可以救出公子，但是没法绑架公子……”西克子爵带着一抹苦笑，对着旁边安静如鸡的首领颔首示意：“当时令郎就差点带着玛歌阁下一起到了卡海尔斯的地盘！若不是我们手快……”

首领夫人侧过头，看到自己那没用的老公疯狂点头，马上明白了西克子爵的言下之意：您儿子不配合，我们要是救人途中/出岔子，反而被卡海尔斯联盟将军了怎么办？

矮人族从不做亏本生意，海恩帝国也绝不和傻【和谐】成为伙伴。

“……我允许诸位以任何形式带回我的儿子。”首领夫人闭了闭眼，遮住眼睛里的悲愤：“只要他活着就行。”

矮人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以首领夫人的脑瓜，她回去之后应该就会立刻去查弗朗西斯是如何和卡海尔斯联盟搭上线的——藏在暗处的老鼠自然会被揪出来。

虽然无法让矮人族彻底臣服，但是出了这件事，多多少少矮人族还是会承海恩帝国的情。有了这一点，海恩帝国就拥有了其他国家无法比拟的优势。

“我们会随时和比利先生沟通，您请放心。”西克子爵没打算再留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首领夫妇。他们是回去自己家里打一架还是把矮人族翻个底朝天，这都不会影响到海恩帝国的决策。

于是他起身做出送客的姿势，旁边的侍从立刻很有眼力见的打开门，恭敬地将夫妇俩送出了门。

爱维格看着首领夫人和首领一前一后离开了房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上去，首领更像是矮人族的吉祥物，真正掌权的是首领夫人。

可是为什么矮人族在失去了首领之后会方寸大乱？她并没有听过矮人族有什么“传男不传女”之类奇怪的风俗，历史上矮人族的女首领也数不胜数……

爱维格垂下眼睛，在这个问题前面划下一个重点符号。

门一关，隐藏与阴影中的四个人立刻就从墙上浮现，一一跳了下来。

“解决了最大的问题。”西克子爵看上去心情颇好。他转过头，看着爱维格：“纳赫特公爵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这件事中涉及到的梅兰妮·纳赫特，这也是个麻烦的事，她在这个案子里的身份暂时还不够明确，他们不得不考虑到那位拥有整个“忒豪之耳”的公爵的意思。但是这位公爵行踪不定，性格也很难捉摸，几乎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可以用来了解他。

“蒂亚蒙德说，公爵会在傍晚直接降临在亲眷身边。”爱维格活动了一下在影域中不得劲的手脚。一想到那个心思深不可测的公爵，她就觉得心里没底：“我觉得，我们先和梅兰妮聊聊吧。我想确认一下血族们的一些逻辑，在和公爵谈判的时候也许用的上。”

乌尔阿勒忒神话小科普：

斐尔尼西特米尔，万神之父，海洋与毁灭之神，于第二纪元开始时候被瓦尔海特【太阳、光明与真理女神】和西墨勒思蔡利特【天空与战争之神】合力打进了尘世底部，海洋最深处，智慧与制造女神维森海特是他最小的女儿，在几乎毁灭尘世的大洪水里吹响了启发人灵智的海螺号角，人们发挥智慧造船，学会爬到高处避险，学会了团结。

这位万神之父在尘世底部留下懊悔的泪水，泪水里蕴含着对尘世的思恋，从中诞生了冥界之主冬可娜赫忒。

我这个自创的阿勒特神话参考了大量的神话，乱七八糟什么都有点，同时也在给神明赋予神格的时候考虑了乌尔阿勒忒大陆人民的一些认知【比如海洋诞生了一切，海洋也能毁灭一切，命运与好运永远相辅相成之类的】。回头等我再看更多的资料，可能会在有空的时候把大致完整的神话编写出来~

每一位神明我都有参考，每一位都来自于不同的神话，大家能认出来咩~

最后感谢还在支持我的37位读者，希望我的文字让您的生活多了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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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矮人族之行（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