笳岚山，沐云宗。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阴沉沉的，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冰雪覆盖的山道上，数十人白衣缟素，缓缓跟在一口玉棺后面。

空气仿佛凝结，静谧地可怕。只有被踩踏的积雪偶尔嘎吱作响。

沈容成走在队伍最前方。

一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眸，微微垂下，黯淡无光。

他静静地领着众人向山谷而去。那儿，是沐云宗历代掌教归葬之处。

忽然，沈容成的鼻尖微微动了两下。

一缕本不该属于笳岚山的味道钻入鼻息。

他顿下脚步回头，只见一群打扮各异的修真人悄悄尾随在队伍百丈开外。

六大派，全都是熟面孔。

没了护法结界，果然任由人横冲直撞，连师门净地都保不住了呢。

沈容成勾起一抹冷笑，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添几分病容。

“薛盟主来为我师尊送葬，何须躲躲藏藏？”

“沈剑尊。”薛渺从隐藏处走出来，眸中闪过一丝戒备，“尊师为挽救修真界而陨落，我等来送他一程。”

“六大派高手尽出，薛盟主只怕是另有所图吧？”

闻言，沐云宗的弟子迅速拉成一个包围圈，将妇孺和玉棺护在中间。六大派好些人都面露尴尬之色。

“沈剑尊猜得不错。薛某此来还为捉拿魔头秦苍，请沈剑尊不要包庇同门。”

沈容成：“秦苍是否入魔，尚无定论。”

“沈施主，你素有侠名，何苦为那屠城的狂魔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只要你肯交出秦苍，老衲保证没人敢动笳岚山一草一木。”

“天劫之后，秦苍便失了踪。无尘大师逼我此刻交人，还说不是为难我？”

沈容成目光如炬，扫过在场众人，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莫说他不在。就算他在，我也不会交出来。沐云宗的弟子由不得你们随意污蔑。”

“呸，什么道门第一剑，什么云熙剑尊，我看就是个护短的蠢货！”有人按捺不住，叫嚣道：“大伙儿冲进笳岚山搜一搜，还怕找不到魔头？”

“谁敢！”三师弟阮峤拔剑相向。

薛渺面色阴寒：“沈剑尊，既然你们一意孤行，薛某只好得罪了。”

说罢，薛渺与无尘对视一眼。六大派修真人同时出手，组成庞大的剑阵。

“薛盟主真是深藏不露。当日对付天劫，倒未见盟主有此气魄。”

沈容成嘴上相讥，心中却暗自着急。

沐云宗弟子三天前对抗天劫，耗尽灵力，连山门的结界都无力维持。薛渺显然算准时机，想要赶尽杀绝。

谁都不会傻到跟天下最厉害的宗门结仇，却又给他们恢复元气的机会。

他生死事小，可师弟们呢？

沈容成不自觉地按上丹田。

薛渺似乎忌惮他的威名，引而不发。

无尘则苦口婆心：“沈施主，秦苍是不是魔，仙盟一定会调查清楚。”

“大师言之凿凿，实则无凭无据。除魔是假，找金雀扇才是你们真实目的吧。”

薛渺与无尘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

“薛渺，亏你腆居盟主之位二十年。哪次修真界大乱，不是我们沐云宗身先士卒？忘恩负义，看我不宰了你！”阮峤暴起。

“三师弟，住手。”沈容成拉住他。

“大师兄，就由着他们撒野吗？”

沐云宗弟子群情激奋，纷纷拔剑。

薛渺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可是你们沐云宗先动的手。”说罢，他飞出长剑直袭沈容成面门。

剑阵陡开，数十把利剑齐出，势如破竹。

“熙合，出鞘。”

沈容成召出神兵熙合剑，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剑气瞬间凝成屏障，将密密麻麻的飞剑挡在外面。

众师弟灵力全开，注入沈容成体内。

双方隔着屏障斗法，谁都没能寸进一步。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无止无歇。

“噗。”最小的师弟支撑不住，吐血倒地。

“小师叔，你别死。”刚入山门的稚童哭出声来。

厨房大娘直抹泪：“咱们好不容易躲过了天劫，却要死在仙盟的手里吗？”

沈容成背在身后的手指微蜷。

熙合剑的灵力用到极致。剑身震颤，发出呜咽的铮鸣。

它顶不了多久。

“沈施主，罢手吧。我们绝不会滥杀无辜。”无尘趁机道。

罢手吗？

任由他们把笳岚山翻个遍，把祖师爷的骨灰盒也抠出来，找一把扇子吗？

沐云宗从此沦为世人笑柄。

可谁又能保证，这群疯魔的人找不到金雀扇，还会信守承诺？

沈容成倏地笑了。笑容温润如玉，一如他的名号般，晴照万里。

他抬起手，凌空画了一个圈。

金色的字符源源不断从指间亮起。圆圈越来越大，将半座山峰包裹在内。

——正是沐云宗弟子脚下的那一半，以及祖师陵墓所在。

“归帆远渡？”薛渺大骇，急急后退三步。

无尘佛号起：“这阵法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沈施主身受重伤，施展不了的。”

然而无尘错了。

下一刻，地动山摇。

“师兄，不要。”

“大师兄，不要。”

师弟们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

沈容成很想回头再看他们一眼，可他做不到了。

归帆远渡是沐云宗的绝技。通天彻地，能将人送去千里之外。

极耗灵力。

他本应该做不到的。

但爆了真元的沈容成，可以。

灵力倾泻，他的脸几乎跟白纸一般，依稀可见肌肤下暴走的赤色血脉。

天地间忽然安静，只剩下大雪扑簌簌掉落的声音。

围攻的人全都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半座山峰消失无踪。

师尊，我护住了师门。

沈容成露出一丝苍白的笑容，缓缓倒了下去。

大雪纷扬，寒风如刺刀般割在众人脸上。

一生匡扶正义、修为卓著的剑尊沈容成，死在了他们手里。

有人别过头不忍看，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嗫嚅着想要辩解什么。

淡若幽兰的香气散出来，弥漫山间。

仿佛那个霁月清风的剑尊依旧岿然立在他们面前，替苍生挡去一次次灾劫。

有人颤着声高呼：“沈容成袒护邪魔，人人得而诛……”

话音未落，最后那个字却永远卡在喉咙里，随着头颅滚出去老远。

秦苍踏雪而来。手中的火殒剑通身赤红，分不清是剑气还是血迹。

沈容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睁开眼，复又闭上，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你没入魔，甚好。”

“师兄……”

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落。

沈容成心想：下雨了吗？下雨，也甚好。

他一点都不喜欢晴天。

“秦苍，你这魔头还不束手就擒？”薛渺的声音传入耳中。

沈容成很想再开口，告诉秦苍，快走。

却做不到了。

他轻飘飘地飞起来，茫然地看向虚妄的人世。

秦苍没有说话。

他仰天长啸。声音悲怆而凄苍。

“金雀扇在哪里？”薛渺显然耐心耗尽，不再遮遮掩掩。

秦苍置若罔闻。

他解下披风，垫在一块巨石上。然后轻手轻脚地放下沈容成。

沈容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

微颤的指尖抚过面颊。

一颗泪珠滑落。

沈容成这回看清楚了。

“你们不说我是魔吗？”秦苍声音空洞，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

他缓缓站起身来，手指来回摩挲火殒剑上像异族咒语般的花纹。

一道凌冽的魔气自剑身沿着手臂，攀上眉心。本就冷硬的面庞青筋暴起，宛如地狱而来的修罗。

“我成全你们可好？”

秦苍目色赤红，莲花型的魔族印记浮现额头。

“你是魔，你果然是魔。”

声音很快消了下去。火殒剑纹丝不动，剑气却已刺穿了那人心脏。

“秦苍入魔了，杀了他，杀了他。”

“为天下正道而战。”

人群鼎沸，不知几人出自真心。

秦苍勾起比鬼魅还要令人胆寒的笑容。狰狞而又无情地睥睨这帮蝼蚁。

火殒剑动，屠尽六派七十八人。

无一活口。

鲜血染红了雪地，像是开出一池妖冶的红莲。

沈容成的魂魄看着触目惊心的杀戮，几次想要阻止秦苍。

终究是不能。

他已经死了。

再不能拯救苍生。

魂魄消散的一霎，他看见秦苍将尸身搂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师兄，我的心魔早已种下十年。”

“你活过来，替我拔除可好？”

******

沈容成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堆茅草上。四周弥漫着难以忍受的血腥与恶臭。

他是硬生生被熏醒的。

“大师兄。”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出现在面前。

“云开！”沈容成猛地抱住少年——他的小师弟。

他们，是在幽冥鬼府相遇了吗？

云开的身子僵了僵，犹疑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大师兄累了三天三夜，你小子能别烦他吗？”暴躁的声音传来。

是阮峤。他怎么也……

紧接着，师弟们的脸走马灯似的出现。

沈容成胸口一阵抽痛，比爆了真元时还痛。

“咳咳，大师兄，我快喘不过气了。”云开挣扎。

沈容成松开手，看清楚他涨红的脸。怎么年轻了许多？

再一看，其他师弟也似乎年轻了七八岁。

没听说死了，鬼魂还能变年轻的。

“大师兄，鲶鱼精的尸体怎么处理？”阮峤的大嗓门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沈容成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两头牛一般大小的鲶鱼精正趴在血污里。青绿色的液体源源不断地从伤口里溢出，散发阵阵恶臭。

这一幕，沈容成记忆深刻。

当年他为了除妖，跟一只鲶鱼精在寒潭底下斗了三天。鲶鱼精被杀的时候，他精疲力竭，直接昏睡过去，连怎么爬出寒潭的都忘了。

等等，鲶鱼精，小师弟……

他不会重生了吧？

沈容成尝试运功。丹田完好无损，属于云熙剑尊的浩瀚灵力正奔腾在年轻的身体里。

前世今生，都不是梦。

重生之事太过蹊跷，不宜让旁人知晓。

沈容成勉强平复心绪，吩咐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噢。”阮峤答应，带着师兄弟们去处理尸体。

沈容成望着几人忙碌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这辈子他一定要护住师弟们，不再重蹈覆辙。

回想起来，薛渺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突然攻打沐云宗实在蹊跷。

沐云宗十几年前丢失掌门信物金雀扇，早已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为何会认定金雀扇回到了沐云宗？

另外，以他对无尘的了解，绝不是薛渺可以指挥得动的。薛渺背后是否另有黑手？他们抢夺金雀扇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秦苍……

他对这个师弟竟不曾好好关心过，连他起了心魔都不知道。

真是失职得离谱。

记忆顺着时光回溯，探寻着他与秦苍为数不多的交集。

糟了！

沈容成忽然想起什么，纵身向西南方的树林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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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沐穿进一本修真小说，成了天下霸主龙驰野的恶毒师尊，被徒弟囚禁折磨，下场十分凄惨。

幸运的是，沈沐穿进来的时候正是龙驰野拜入师门的前一刻。

沈沐：不收徒，打死也不收徒。

为了堵住旁人的嘴，沈沐随手捡回来一条奄奄一息的“小蛇”，声称是他新收的徒弟。

“小蛇”十分可爱。沈沐超喜欢把它扭成各种造型，对着它碎碎念。

“龙驰野啊龙驰野，我不让你进门，看你怎么欺师灭祖？”

直到后来，“小蛇”蜕变成一名英俊冷酷的男子，将沈沐变着花样摆造型，沈沐才恍然觉悟：该你的，跑不掉。

美人师尊受VS腹黑徒弟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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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