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喻临性情如暖玉,他在愠怒的时候,声音依然清爽温润,唯有如画的眉眼浮现冷肃的杀意,令人怯于直视。

越寻被他盯得胆颤,久远的记忆袭上心头。

在那场轇轕混乱了两百年之久的仙魔大战中,他是前任魔尊的马前卒,喻临率领中邑府多番讨伐魔修,他在喻临手上没少吃亏。

是以,越寻没有轻举妄动。

一旁的莫羽没有言语,没有偏头去瞧咫尺之人,仅有瞬时红了的美目泄露了真实情绪。

她握紧剑柄,摒弃杂念,盯着越寻的眼神饱含憎恶与怨恨。

与此同时,纪云笙看向水寒霜,水寒霜喜中带怯,对那秀颀的背影轻唤:“师父……”

喻临紧盯越寻,没分神回顾,微启薄唇:“稍后再叙,你们先回去。”

水寒霜和纪云笙对视一眼,心知他俩帮不上什么忙,留下来对任何一方都无益处,于是相携走远。

纪云笙心怀不甘地回头瞧了眼诸人,利落地施了个巨剑术,他扶着水寒霜坐到冥火剑上,御剑原路折返。

越寻眼睁睁看他们离去,动也不敢动。

他才至化神中期,和化神初期的莫羽尚能一战,却敌不过化神大圆满的喻临,他们在七百年前就已经分出高下了。

此前他和老者围攻水寒霜,逼得她走投无路、底死谩生。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思考着如何从两个化神修士手下逃命的人成了他自己。

莫羽容不得他过多思虑,暴喝:“恶贼!还我徒儿命来!”

她腾身飞起,提剑斩去,功法尽出,半点无保留。

越寻莫名其妙,顾不得质问她徒儿是谁,急忙唤出法宝骷髅杖抵挡,同她在半空缠斗起来。

喻临泰然观察,他两指夹着一张幽冥火符,正欲甩向越寻,忽闻身后一声暴响。

一阵山遥地动过后,如意钵被弹向高空,戴着面具的老者从滚滚烟尘中飞身而出。

喻临和莫羽来得稍晚,不知被困者何人,闻此阵仗,不由得侧身瞧去。

越寻赶忙打了个手势,趁他们二人分神的间隙,和下属全速逃离。

喻临最先反应过来,他催动法力,指间的幽冥火符飞走,速若追风逐电,竟赶在越寻等人前头化成一道蓝幽幽的火墙。

幽冥鬼火取自十六层地狱的火山烈焰,碰之肉融骨化,若不慎被其焰烧伤,则终生承受灼骨焚心之苦。

莫羽马上追去,语气狠厉:“哪里跑!偿命来!”

越寻知晓幽冥鬼火的厉害,在火墙前紧急停下,听得身后有追兵,又慌忙绕路逃去。

刚脱困的老者很快理清了状况,他不欲与喻临为敌,毫不犹豫地转身飞走。

喻临收回如意钵放进储物袋,飞身跟上。

那老者不时回身释放光球攻击,试图减缓他的追逐;但喻临措置裕如,轻松避过光球,游刃有余地甩出幽冥火符反制。

老者在数道火墙之间狼狈逃窜,速度慢了下来,喻临步步紧逼。

二人距离在急速缩近,老者心急如焚,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并不想暴露身份,可若是不使出师门绝学,他很难逃脱对方的围追堵截。

毕竟对方是中邑府的下一任司理,那个卓尔不群的旷世奇才喻临,他可是他们那一辈最杰出的人物,若非他为情所困,恐怕他早已进阶地仙,飞升在望。

就算如此,地仙以下喻临无敌,这是整个仙盟公认的常识。

碰上这么难缠的对手属实倒霉!老者暗哕一口,心中把喻临祖宗十八代全骂个遍。

喻临面不改色,穷追不舍,就连撵着人跑都一派和风细雨。

一蓝一白的两道强光风驰云走,眼见即将汇到一处。

老者咬咬牙,管不了会不会暴露自身,指间凝结法力,下一瞬就要袭向对方。

喻临眉锋一挑,幻化出一柄气剑。

大战一触即发,不料,陆家遗址的方向传来接二连三的爆破声。

喻临眉宇紧锁,果断放弃追人,迅速返回声源处。

只见一个披着红斗篷的男子停在陆家上空,张扬肆意地乱轰乱炸,什么破墙碎瓦,什么断臂残肢,通通化为粉末。

那人行事乖张,根本不理会越来越近的喻临,他发出畅快的笑声,与暴戾的行径不同,他的声音极为悦耳动听。

时间紧迫,喻临只来得及向某处扫去一道光束,使劲回拽,抢救出一块灵牌。

白玉铸造的灵牌完好无损,喻临静静凝视上面的刻字,眸光暗沉沉,衣袖轻轻擦拭沾上的泥点。

不肖片刻,陆家遗址被夷为平地。

红衣男子掂了掂到手不久的金色宝珠,不以为然地哂笑:“你莫不是以为,守着一块无用的灵位就能让人起死回生吧。”

喻临自顾自将玉牌擦干净,神色淡淡,似在谴责他,也似在说服自己:“她已经死了,你不该如此对待她的族人。”

“他们该死!”红衣男子被踩到痛处忽然暴怒,余光扫过玉牌,他转瞬又平复下来,复念一遍,“他们该死,让他们活到今日已经算我大发慈悲。”

每个字都深藏着恨意,他说着说着,又癫狂地笑起来:“他们全都会死,一个都跑不掉。”

喻临目光投向他手中的金色小球,叹道:“你……”

“喻师兄!”莫羽人未到而声先至,显然也是听到爆炸声赶回来的。

红衣男子懒得理会外人,化作一道红光远去。

喻临要追,莫羽堪堪赶到,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喊住了他。

“喻师兄……”莫羽想说些什么,看到他抱在怀中的陆紫毓灵位,美眸一黯,生生止住了后话,顿了一下才接上,“我跟丢了,你这边怎么样?”

“另一边也跟丢了,”喻临边说边身形一动,往红衣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这边试试。”

莫羽才知有第三方在场,也御剑紧随其后。

广袤无垠的海域这边,又是另一副光景。

水寒霜坐在冥火剑中心调息疗伤,纪云笙站在剑头乘风而行,他在剑柄贴了加速符,狂风吹得二人衣袂翻飞。

记得从嵊关港回天寰境的途中,二人也是这样的姿势,只不过路上风景不同,而她这回坐得近了些,他们飞舞的衣袂时不时碰到彼此。

纪云笙感应到前方的灵力波动,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可是赶上池师叔他们了?”水寒霜问。

“就在一里开外,”纪云笙行至她身旁,他半跪蹲下,星目闪动着不易察觉的柔情,“师姐,我助你疗伤。”

他三指并拢,小心翼翼地搭上她的右腕,灵力从他的指间涌出,源源不断地汇入她腕间。

纪云笙修习火相的冥火功,天生体热;水寒霜修习水相的七星内诀,体质偏寒。

二人体温差异较大,触碰到的肌肤渐渐变得微烫。

水寒霜感觉有些怪异,不是很适应超出自身温度的体感,她忍不住睁眼,望向自己的腕骨,再扫向近在眉睫的小师弟。

他低眉敛目,淡色的唇瓣微抿,她看不出他刻下所思所想。

事实上,纪云笙专心给她疗伤,也不敢有任何邪念,顶多是“碰过师姐的这只手,今天就不洗了”的念头一闪而过……

水寒霜又嗅到了若有似无的竹香,那是墨见轩独有的紫禅竹的气味,她忆起自己曾经隐身跟着他进过他的住处,不合时宜的心虚起来。

事后想来,她那日的冲动行事,委实算冒犯他了。

“够了师弟。”水寒霜尽量平静的婉拒。

纪云笙依言收手,他站回剑头,恰在此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把巨剑。

他们去了那么长时间,万剑门众人都发现他们不见了,尽管听池无解释了他们的去向,可池无自己心里都没底,众人不免站在剑尾回望来路,担心这忧愁那。

鱼依依等人一经发现冥火剑,马上喊池无减速。

须臾后,冥火剑赶上池无的龙凤剑,二剑几乎并行。

水寒霜结束打坐,在池无的默许下,也不瞒叶南舟等人,将她在陆家遗址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道尽,紧接着发表了感想。

“那群白袍蒙面的人我没有头绪,不过那个戴面具的老修士似乎出自五大派。在打斗过程中,我一直观察他的路数,他似乎很熟悉万剑门的招式。”

池无缓缓踱步,若有所思。

她身着万剑门的服饰,那老者照样想杀人灭口,表明他并不怕得罪万剑门。

化神期的散修屈指可数,敢于得罪万剑门的化神散修寥寥无几,但对万剑门招式很了解的散修,可以说约等于于。

今天五大派齐聚东图海,带队的长老都是化神起步,若是他们中途离开一下,还是有时间到陆家犯案的。

陆家有玄光岛做靠山,池无没听说过哪派和陆家结下过深仇大恨,最近和陆家起摩擦的是……

池无心念一动,和水寒霜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都想到了她和陆信漳在嵊关港起的争端。

如果她适才不走这一趟,待玄光岛那边得知陆家惨案,这脏水有可能会泼到万剑门头上。

秋盈等人还未知水寒霜和陆家人在嵊关港起过矛盾,没想那么深,关切地看向水寒霜:“大师姐,你的伤……”

水寒霜笑了笑,安慰眼巴巴的师弟妹们:“无碍,休养旬日即可,赶得上参赛。”

她身为万剑门的首席弟子,拥有前三轮免赛的特权,但第四轮开始就得参赛,满打满算,她的第一场比赛正好在十日后。

秋盈等人放下心,他们的修为在五大派中并不出众,万剑门若想在擢选大会上夺魁,只能靠他们的大师姐了。

唯有诊过她脉搏的纪云笙怀有忧虑。

她事先在内里穿了天蚕衣,加之剑骨进化后变得非常抗揍,她内伤看似严重,实则多吃些丹药养养就没事了,前提是元神无恙。

事与愿违,她被半道化神之力击飞时,元神被震伤了。

纪云笙略通岐黄之术,他认为她休养旬日恐怕勉强,至少月余才合适。

水寒霜移目望向他,轻微摇头,纪云笙接收到她的暗示,抿了抿唇。

两人心有灵犀,对她的具体伤势闭口不言。

不是他们不信任自家门人,而是他们担心门人在私下里谈论她伤势时隔墙有耳,万一被她在擢选大会上的对手得知她受伤,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所以暂时瞒下为好。

他们那点小心思瞒不过池无,他没多说什么,赐了些高阶丹药给她,用密语连传数张灵符,分别送往各个门派。

水寒霜默默接下丹药,给自己施加清尘咒,从头到脚的服饰焕然一新,看不出一丁点鏖战过的痕迹。

鱼依依几人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时而探讨谁是杀害陆家族人的真凶,时而谈论喻临和莫羽两位长老能不能抓到人。

水寒霜和纪云笙身为两位当事人,偶尔会被他们抓着追问某些细节,两人各怀心事,心不在焉地应答。

沉浸在思绪里的二人忘了换剑,就这般一站一坐,冥火剑如一叶扁舟,跟随比它要大上十倍的龙凤剑,安然驶过千山万水。

言谈间,巨剑穿透一片片雾霭,周围灵力变得充盈,眼前豁然开朗。

玄光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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