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绿荫如盖的甘泉峰上,数十名外门弟子在一望无际的药田间穿梭,各种品阶的灵草苍翠欲滴,珍贵的灵树枝繁叶茂。

丹药和法阵相当于修士的第二种货币,灵草和灵树是这二者不可或缺的材料。

甘泉峰拥有得天独厚的一眼灵泉,在甘泉日久天长的滋养下,别处培育不成的珍稀灵草在此地生意葱茏。由此,天寰境甘泉峰所产灵草的品质之高驰名仙盟,药田是万剑门除矿脉外的第二大收入来源。

每当最珍贵的那一批灵草成熟,纪云笙只要身在师门,就会亲自来甘泉峰验收。

不然甘泉峰的人点好数,找他盖一次章;拉到丹炉房炼丹,炉房的人点数后,又来找他盖一章印;如果有余出来的灵草卖给别派,负责外售对接的人再来找他盖一次章。

自从水寒霜接手这项公务,她为了省去中间麻烦的流程,每次都带着炉房和外销的人前去验收,点一次数就盖好三份章。

纪云笙接手这份活后,沿用了她的处事方式,他此刻正跟鱼依依监督底下的人点数。

水寒霜仗着自己施了隐身术,站定在离他们一丈近的地方。

鱼依依是个话唠,跟谁都能唠,小嘴儿一天到晚叭叭个不停。

“最近的师门任务都好无聊,我宁愿留在药田打理花草也不想外出跑腿赚那点灵石。六师弟,你就不能跟师父提一下,发放一些好玩点的任务吗?”

纪云笙面露难色,师门任务是基于师门需求而设立的,可不是为了好玩,他提了也没用。

不等他答话,鱼依依自个儿飞速换了话题。

“我都好久没出门了,擢选大会怎么还不开始啊?我恨不得明日就能去呢。”

“不知道各大派这些年新进了哪些弟子,有没有特别俊俏的?有没有体格特别壮实的?要是多些像神衍宗的萧师兄那样的胸肌大'奶的猛男就好了。”

“哎呀!越说我越期待擢选大会,届时能看到胸肌爆衣的名场面就好了呢……”

喋喋不休的鱼依依安静了,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扭捏着腰身,捧着通红的双颊嘿嘿直笑,一副少女怀春的姿态。

她八成又在幻想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了。

药田干活的人沉默了,忙前忙后的华滦无语了,拿着单子对数的纪云笙无视了。

唯有暗中的水寒霜竖起来大拇指,虽然她对肌肉没有特别的嗜好,但不妨碍她想支持自家师妹——女人想看胸肌大'奶的猛男有什么错呢!

鱼依依没有冥火瞳,自是看不到自己的喜好被人认可了,她见自己说了半天都没人应声,转头看向自家认真干活的小师弟。

“我说六师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你近十年总在外历练,跟各大派的人皆有往来,不可能不知道仙盟有无后起之秀吧?”

纪云笙语气平静无波:“不清楚,我对他人没兴趣。”

他以修行为重,闲暇之余的心神全投给了一人,其余的事情不太挂心。

鱼依依和他师出同门,也了解他的性子,知晓他说的是实话,何况说到仙盟近来最杰出的俊才,可不就是他本人吗?

她摸着下巴,认真打量自家小师弟,暗暗点头。

纪师弟模样顶级,身姿挺拔,气度更是不凡。听说他外出游历时,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传出了好几桩英雄救美的佳话,惹来不少女修暗中思慕呢。

鱼依依怀着欣赏之情,随手拍拍他的胸膛,鼓励道:“不怪你,毕竟你只对大师姐……”

纪云笙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半步,从华滦等人手中接过单子,刷刷盖章,连衣角都没让她摸到。

鱼依依讪讪收手,心下嘀咕:好了好了,知道你只对大师姐感兴趣,别人碰一下都不行,男德给你打满分行了吧。

话题里隐藏的主人公大师姐本人,被他们的对话挑起了好奇心,耳朵都立尖了。

纪师弟对她怎么了,鱼师妹你倒是说下去啊!

水寒霜吃瓜吃到一半,猛然发现自己反成瓜主,而且这瓜她还吃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的,顿时愈发好奇。

鱼依依见别人都在忙,没人搭理自己,就没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她作为药田的最高管事,今番只是来摆摆样子,药田事务全由二把手的华滦在东奔西走。

瞥见那头对接得差不多了,什么忙都没帮上的鱼依依略微心虚,她转头寻份活计,指导新入药田的弟子怎么护理灵草去了:“哎呀~灵犀草不能这么采集,我来教你怎么剪……”

水寒霜迟迟等不到下文,注意力被另一样事给引走了——六师弟手中的那枚小金章,是代掌门印。

代掌门印仅次于掌门令,一般是掌门不便于管事的时候,由长老执印,代行掌门之职。

代掌门印比她的掌座小印权限要大些呢,掌门师叔连这印都给他用了?水寒霜心里小小的酸了一下。

不过代掌门印每次用完都得交还,掌座小印却是属于她的,这么一想,心里平衡多了。

纪云笙办完事后没在甘泉峰多停留,他遥向鱼依依行礼,即刻御剑向南。

水寒霜当即跟上,她无比熟悉天寰境的每个角落,很快就认出他要去往观阳峰。

观阳峰有仙盟目前已知的第二大灵石矿,而且是纯度最高的五品灵石。纵然万剑门每年少量、定量地开采,因其品级罕见,灵石矿仍是万剑门的最大收入来源。

管事的弟子出来迎接:“纪师兄来得正巧,库房刚点好今年的账目。”

班鸣是最早一批的内门弟子,但纪云笙一入门就是真传弟子了,因此他仍要向后来的纪云笙行礼,尊称一句“师兄”。

“辛苦班师弟了。”纪云笙还之一礼。

“份内之事,不言辛劳,师兄请。”班鸣在前头带路。

二人错开半步迈入矿洞,后头跟着一条隐身的“尾巴”。

水寒霜巡视过这矿井无数次,熟得跟自家一样,闭着眼睛都能认出哪条路通往哪个矿洞。

而今十年没来,她有些怀念的四处观看,然后在一堆等待装箱运出去的宝石前挪不动道了。

灵石!闪闪发光的五品灵石!十年没摸过了!

水寒霜杏目圆睁,欢欣雀跃地上前拥抱住堆成小山的灵石,脸颊贴贴这块灵石、蹭蹭那块灵石,别提多愉悦了。

什么擢选大会,什么代掌门印,什么纪师弟,她刹那间统统忘得一干二净,满心满眼只有闪烁着萤光的宝贝们。

班鸣等了又等,见纪云笙望着灵石堆的方向出神,手中的账册竟久久没翻页,唇角还无端上扬了……他百思莫解,觉得诡异至极。

他忍不住问出口:“纪师兄?这账目可有什么不对……”

纪云笙醒神,唇边仍罕见的含着笑意:“抱歉,并无不对,我们继续。”

班鸣松了一口气,连忙接着跟他汇报诸项事务。

这边的账数比甘泉峰的好对,不多时,二人已经交接完毕。

办完事,纪云笙不改雷厉风行的作风,极速出了观阳峰。

水寒霜恋恋不舍地放开灵石,飞身跟上,不久便进了膳堂。

她本以为纪云笙找管理膳堂的内门弟子闻休议事,未曾想,纪云笙居然取了一套食具,跟一众外门弟子排队领膳食。

水寒霜游离在队伍之外,百无聊赖地上前瞧了眼餐台。

十二道菜两个汤,全是富含灵气的山珍海味,任君挑选,万剑门的伙食还是不错的。

水寒霜对进食没什么兴趣,看人吃饭更觉无聊,心生去意,却注意到排在前头的俩人偶尔偷瞄队尾的纪云笙说着悄悄话,她来了兴致,凑过去听人聊八卦。

有人道:“有好一阵没在这里瞧见纪师兄了,他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终于又能看到他了。”

另一人说:“好像是他外出历练出去了,为了接掌座师姐出关才提前回了山门,估计他前些天在忙门中事务呢,今天才有空到膳堂来。”

水寒霜微惊,是吗?纪师弟不是闲来无事才去接她出关,而是暂时放下旁的事,特意到嵊关港去见她的?

她思虑间,那二人就着话头聊起了纪云笙初来膳堂的趣事。

外门弟子天天往返膳堂,内门弟子有时来,真传弟子偶尔来一次,这个“偶尔”数以年计。

所以纪云笙初来的时候,惊到了膳堂内的外门弟子,众人行礼后,诚惶诚恐的要让位给他先打膳食,纪云笙拒绝了;膳堂管事连忙准备单独给他开小灶,他也拒绝了。

后来他没事的时候,几乎天天来膳堂进食,即使筑基能辟谷了,他仍是膳堂的常客,他每次都规规矩矩的排在一溜外门弟子后头,从不动用特权。

起初,排在他前头打饭的人汗流浃背,给他打菜的人忐忑不安,与他同桌共食的人如坐针毡;他在膳堂的期间,偌大的堂屋鸦雀无声,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约莫是见怪不怪了,不知从何时起,即便他在,众人也消了顾忌,该干嘛干嘛,膳堂又恢复了热闹,甚至有胆大的人主动跟他搭话,如有人遇到修炼上的难题,他也不吝指导。

时至今日,平易近人的纪云笙,在内外门的弟子中声望极高。

水寒霜听入了神,一晃眼,纪云笙已打好膳食落座,正旁若无人的用餐。

他速度不慢,餐桌礼仪称得上优雅,但吃得很香,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绝世佳肴,看得人食指大动。

真有那么好吃?水寒霜好奇心起,不知不觉坐到了他身旁,支着下巴看他大快朵颐。亏得外门弟子们敬畏他,每次他的左右两侧和对面都特意空了出来,倒也省得别人抢座而碰到她,免去了暴露的风险。

不止是她意动,膳堂内的人偷瞄着纪云笙的吃相都多吃了些,不少人还去打了第二次膳食。

水寒霜瞧着瞧着,趁人不注意,悄悄从他还没动过的小碟子里,顺走一片蒸得恰到好处的玲珑花,被她碰过的食物随之隐去。

玲珑花三指宽,状似莲瓣,粉如朝霞,蒸熟后花片仍脆如生,味甘甜,有种独特的花香,食之齿颊留香。

水寒霜尝了一小口,品不出什么味来,觉得它并无特别之处,很快就失了兴味。

好巧不巧,纪云笙立时就动了那碟玲珑花,吃得津津有味。于是,膳堂打剩的蒸花很快就被人二次排队打光了。

当真那么好吃啊?水寒霜再次怀疑,又尝了一口。

嗯……好像是比之前味美了些。

怀着这种错觉,数不清究竟有多久没进食的水寒霜竟吃完了一整片花瓣,并想起了久远的一桩往事。

幼时有记忆起,她和胞弟被下过多次毒,被野心勃勃的宗亲,被狼子野心的官宦,就连逃亡途中,信任的奶娘也被人收买,险些毒死她和胞弟。

那一次毒发,令她的味觉失了一半,从此对食物有了阴影,用膳成了痛苦的一件事。

这是筑基以来,她第一次碰食物,而且没有任何抵触心理。

水寒霜后知后觉,轻哂。

饭后,纪云笙出了膳堂,马不停蹄去栖雁峰领走一沓各派的往来公文,回到青泓峰的墨见轩。

夕阳渐散,水寒霜停在门外踌躇。

墨见轩由三座相连的二层小楼组成,只纪云笙一个人独居,是他最私密的领地。

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水寒霜不想入内,可纪师弟领了公文进去……

她犹豫了一阵,想到自己的此行的目的,咬咬牙,跟在他身后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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