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一(一)

天一峰。

弟子宿舍周围的翠竹挺着纤细的身子立在微凉的晨光中,弟子们三三两两结伴前往明华堂准备去上课。

符祈月推开房门后习惯性地左转逆着人流往前走,精美无暇的脸上尽是水一样的淡漠。

“符师兄。”

“符师兄早。”

身为掌门亲传的符祈月地位尊崇,路上遇见的弟子们纷纷态度恭敬地向其问候,而符祈月也点头示意,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起伏,脖颈处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二者相互映衬。

待走到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房门前,符祈月一直平静如水的凤眸中泛起点点涟漪,漾出几分柔情来。他白玉般的手抚上门框,在薄薄的阳光下看上去几乎要化开来一样,正待推门,忽听一旁有人道:“又来叫子初啊?”

符祈月停下动作,侧头轻声道:“暮卿师兄。”

南慕卿浅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拍了下符祈月的肩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啊。继续努力吧,师弟。”

说罢,他折扇轻摇,勾着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远去,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

符祈月收回视线,推门而入。他的目光未在他处停留,直直地锁定了里间的床。

殷子初迷迷糊糊地听见推门声,猜到是符祈月来了,掀起背子覆过头顶,顺便把枕侧的长毛白猫也盖了进来,只留一条毛茸茸的猫尾巴在外面。

他缩在被子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符祈月并未听到殷子初心声,走到床边看着上面那凸起来的一大坨,他心下柔软得一塌糊涂,声音也软得如一泓清泉:“师兄,该起了。”

殷子初平日卯时都未见起得来,更何况昨夜他看话本看到了丑时三刻,此时恨不得一头扎进被窝睡个天荒地老。他不仅装没听到符祈月的话,还往被窝更深处拱了拱。

“喵。”白猫肉粽从被子里钻出来,蹲在床角看着符祈月人被窝里捞人。

“师弟,我好困啊,能不去上课吗。”殷子初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胡乱摸索着挥开符祈月的手,拖着浓浓的鼻音像撒娇一样,“昨日的修炼太累了,我实在起不来。”

符祈月无情地戳穿了他:“师兄是昨日又熬夜看话本了吧。”

殷子初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符祈月,再次推开他耍赖地往床上一滚,拥着被子懒洋洋地道:“给我一柱香,一柱香后我就起,我保证。”

“这套说辞师兄已经用过无数次了,我也上过无数次当了,不会再信了。”见殷子初没想起的意思,符祈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淡淡道,“师兄再不起的话我就告诉师尊,师兄下月的月例就拿不着了。”

殷子初被拿住了软肋,莫敢不从,只得痛苦地蹭了几下软被,哈欠连天地坐了起来,他往嘴里塞了颗糖丸,小声地嘟囔着:“恩将仇报的家伙。”

符祈月半伺侯着殷子初洗漱完后,带着他出了宿舍往明华堂走。

殷子初一路走得磕磕绊绊,仿佛随时准备来个平地摔。符祈月见状,只好拉着殷子初的手腕领着他往前走。

殷子初觉得不太好,可又嫌累,所以只是弱弱地挣了挣象征一下。

到了明华堂,符祈月一直领着殷子初坐到位子上才松手。一被放开,殷子初立刻就趴到桌上枕着手臂补觉,他上眼皮一碰下眼皮,马上就睡了过去。前桌的南慕卿看得叹为观止,他用折扇轻敲了下殷子初的头,提醒道:“今早可是容长老的课,容长老平日就看不惯你惫懒,若你再当他的面睡觉,仔细他告到掌门那去。”

对此,殷子初只是模糊地嗯了一声。

南慕卿好笑道:“到时月例扣完可别找我借。”

符祈月在书桌里翻出一摞书摆在殷子初面前,勉强挡住他的身影,好让上课的长老往下看时不会太糟心。

“祈月师弟真是贴心。”南慕卿越过书又敲了下殷子初的头,恨铁不成钢地道,“可惜某人没心没肺!”

不多时,容长老容和拈着胡子走进来,南慕卿赶忙转了回去。

容和扫了一圈端坐着的弟子们,待扫到殷子初桌上摞着的书时,神情陡然由满意变为不悦,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也未多言,拿起书开始上课。

“今日我们上的是《名人志》,第一课讲的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燕止淮。他生于三万年前,是修仙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修士,堪称千古第一人。他虽为剑修,却万法皆通,尤善聚灵和封印……带领众修士击退魔族……引道为剑,分割人魔两界……推得末法之时,警示众人……”

容和涛涛不绝地讲着燕止淮的事迹,言语间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崇敬之情,讲到关键处时,严肃的脸上不禁浮现出向往之情。

“嗯……”殷子初趴久了手臂有些麻,他微微抬起头,动了动手臂,不料却碰掉了桌上摞着的书。

符祈月伸手想拦却晚了一步。

“哗啦啦”的掉书声打断了容和激情澎湃的讲课。殷子初感觉一道愤怒的视线死死钉在他脸上,刺得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就迎上容和几欲喷火的双眼,殷子初连忙正襟危坐。

容和是个极为严肃刻板的人,素来最看不惯的便是殷子初这般惫懒之人,只因他是掌门之子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殷子初先是课上睡觉,又打断他的讲课,这课讲的还是他最崇拜的燕止淮。

是可忍孰不可忍!

“殷子初,你给站起来!”容和猛一拍讲台,怒道,“把我刚才讲的复述一遍,说不出来就抄书一百遍!”

“呃……”殷子初撑着桌子站起来,垂头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方才半梦半醒间的模糊印象。

他方才好像有听见容和说燕止淮是什么什么来着,嘴里顺着回忆起的话断断续续地说:“燕止淮,燕止淮是、是……”

容和冷冷地睨着他,一手拿书一手缓慢地捋着下巴上的胡须。

“燕止淮是修仙界最伟大的领袖……”

同桌的符祈月压低声音想提示殷子初,却忽听殷子初脱口而出一句:“他是个王八蛋。”

符祈月:???

容和:!!!

殷子初实在记不起容和说了什么,他反反复复地搜寻着有关自己燕止淮的印象,只找到了这么一句话,可能是刚睡醒脑子还有些发懵,他竟下意识说了出来。可说完,殷子初猛然想起面前的容和是燕止淮的忠实崇拜者。

他有些心虚地抬起头瞧了眼容和,只见那端庄方正的脸黑如锅底,甚至能看出其下燃烧着的熊熊怒火。

殷子初:哦豁,完蛋了。

“你、你这个混帐!”容和气得发抖,他将手中的书狠狠掷到殷子初脚边,怒不可遏道,“给我滚出去!!!”

殷子初不敢说话,忙不迭滚出去了。

符祈月叹息着摇摇头,亦身把落了一地的书捡起来放好。回到座位上,他看着《名人志》上对燕止淮的溢美之词,又想起殷子初每每和他说起燕止淮的不屑与厌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奇。

师兄为何这样不喜欢燕止淮?

早课结束后是一个时辰的静室打坐,众弟子们忙着抢好的静室,符祈月忙着找不知跑到何处的殷子初。

符祈月找遍了所有殷子初平时偷懒的地方,终于在一颗树上找到了睡得正香的殷子初,找到时胸口还趴着一大跎白猫。

所见人声,肉粽睁开蓝幽幽的眼睛向下瞥了眼符祈月,而后它自觉地站起身转趴到另一根树枝上继续呼呼大睡。

肉粽是殷子初十岁左右从山下买回来的灵猫,一直养到现在,二者感情甚笃。

符祈月飞身上树,蹲在殷子初身侧,有些贪婪地瞧着他的睡颜。

殷子初的长相遗传自其父殷画,剑眉斜飞,鬓若刀裁,唇若丹朱,模样虽美,却无半分女气,端的是青年意气风发之态。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脸上,模糊了他五官的轮廓,产生一种朦胧的美感。

符祈月看得出神,一时忘了打坐修炼的事。

这时,殷子初侧了下头,一缕碎发落到他鼻尖上,轻扫着他的鼻翼。殷子初下意识皱眉,似乎有些痒。

符祈月伸手替殷子初理好头发,但殷子初却不禁眼皮狠狠一跳。符祈月轻轻地笑了,那一瞬,天地都为之失色。

一旁的肉粽舔着爪子,不时看二人一眼,漂亮的蓝眸中是看透一切的了然。

殷子初其实在符祈月靠近时就醒了,只是怕他又催自己去修炼所以一直装睡罢了。而现在,他更不敢醒了。

“师兄,装睡的时候眼珠不要乱转。”符祈月用最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殷子初以为最恐怖的话,“师兄,醒了就起来修炼吧。”

殷子初侧过身,把脸埋进手心,好像这样符祈月就看不见他了,他闷声道:“我没醒。”

“师兄莫再偷闲了,师尊说过回来要检查你的修为。若是师兄无甚进步,师尊怕是要……”符祈月又恢复了平时淡漠的模样,他话未说完,但接下来的话二人都不能再熟悉。

殷子初啊了一声,他不想修炼也不想扣月例,使尽浑身解数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可符祈月与他相伴十年早对他这套免疫了,丝毫不为所动。

“扣就扣吧,我要睡觉!”殷子初见状自暴自弃地说着,他放下捂脸的手改抱住一旁的树枝,决意打死不下去。

不就是没灵石没银子用嘛,大不了不吃零嘴,不看话本!殷子初暂时很有骨气地想着。

符祈月照惯例好言劝了几句,见殷子初没反应,他便道了句得罪,强行扯起殷子初半搂在怀里将他带下了树。

殷子初紧闭双眼,只觉身子一轻就已经到了树下,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就被符祈月拉着往静室拖。他勉力睁开困顿的眼睛,扫一眼符祈月的背影,放弃挣扎了。

被拖着走已经够累了,懒得挣扎了。

殷子初:累了,毁灭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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