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时间，偏僻的王家村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修士魔族一批接一批的来，今夜更是一次性来了三批不速之客。
鲸红盘腿坐在削平的石头上，身后是阴森漆黑的山洞。她双臂撑在石面上，仰身问：“所以那神神叨叨的秃老头又说什么了？”
雪白的颈子曲起惑人的弧度，从这个角度看上去，鲸红是那般无害。
属下垂眼不敢看她，说：“三长老说宝物就在此地，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魔族三长老热爱练制傀儡，生平最大心愿就是练出最完美强大的傀儡，为此收集了几百年的材料，但最关键的傀儡心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愁得本来就不乐观的发量雪上加霜，马上就能去当和尚了，连剃度的过程都省了。
最终他求助于善卜算的五长老，得知人界有最适合的材料，便托了鲸红来寻。
鲸红偏头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要我来这里找东西，名称年份来历一概说不清，我找他个头，唯一的消息还是从两个钉子口中得知的山鬼。呵，回去第一件事我就要把他的头拧下来，让他整天出为难人的题。”
下属不敢回话，三长老和圣女他哪个都开罪不起，所以还是老老实实装哑巴吧。
“嗯？”鲸红眯起眼，看着头顶划过的一道流光，奇道，“这宝贝不是还没被发现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修士？而且修为貌似还挺高的。”
她起身刚要追过去一探究竟，却又发了更有意思的东西，踮脚遥望山下的河流，月光落在身上，渡了层浅浅的银光，削弱了她那锋芒毕露的美。
小依独自一人蹲在小土包边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完全没有发现对面山上有人正在看她。
她合掌对着小土丘拜了又拜，满脸哀戚之色。
“小依！”雪宁终于找了过来，“大半夜的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雪宁眼中燃着火气，走到小依身边，半蹲下来看着她，说：“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小依的碎发很长，长到几乎戳进了眼睛里，雪宁几次提过要帮忙修理都被拒绝了。那被头发半遮住的眼不敢直视雪宁，扯着袖角扭身道：“我知道，对不起，让姐姐担心了。”
雪宁掰过小依的肩，不让她躲，说：“小依，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依说：“看朋友，之前梦到了，就想来看看。”
雪宁这才看见之前小依祭拜的小土坟，心中的怒火渐消，缓下口气问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小依抿紧唇角，不肯说。
雪宁才消下去的心火蹭的一下又蹿起来了：“你和阿愿到底瞒了我些什么？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说的？”
小依像个木头人似的，任雪宁怎么问都死死地闭上嘴。
正因为是雪宁，有好些事才不能和她说，那太肮脏了，只是让她知道都是一种玷污，而且她一旦知道就肯定会去做些什么。
小依盯着雪宁如玉般的手想，她的手不适合沾血，于是她推开了雪宁的手。
雪宁也没法了，又不能对两个孩子严刑逼供，只能暗自下定决心多布几层结界和迷阵。她带着小依正要往回走，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倏然回头，遥遥与山腰处的鲸红对上了视线。
“雪宁姐姐？”小依疑惑地仰头望她。
雪宁捏紧了小依的手，说：“没事，我们走吧。”
待雪宁和小依的身影消失彻底消失在浓烈林荫之后，鲸红笑了起来，说：“看来不用掘地三尺地去找了。”
属下不解：“圣女的意思是？”
鲸红落下踮起的脚，向后仰头，勾着眼角道：“意思是我找到老头子要我找的宝物了。唉呀，真是的，老头子的眼光总是这么和我重合，我真的好喜欢那张脸啊！”
属下心里打了个突，有点怀疑宝物还能不能完好地送到三长老手上。
村外无人处，卫白和卫辽单膝跪在一蓄着美髯的中年男子面前，垂头听训。
“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由着那两个天一峰小辈调查了下去，两个废物！”中年男子正是卫家家主卫明，也是鲸红看见的那道流光。
他压着声音低吼，心中怒火难平，忍不住抬脚踹在卫白心口。
卫明已经收了力道，可架不住二人修为相差太大，卫白受不住，一口心血喷出翻倒在地上。
“哥！”卫辽大惊失色，扑过去抱住卫白求饶道，“家主恕罪，是我们兄弟二人无能，求家主饶恕！”
卫明踹了一脚，总算出了口恶气，拂袖道：“若不是还有能用到你二人的地方，我将你们家法处置了。”
家法……
卫辽被袖风扑了一脸，看着卫明的袍角，抱紧了卫白。
卫明嫌弃地看着二人，正要再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父亲，您在这里做什么？”
“！”卫明先是一怔，似是没想到这么个小地方居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自己身后，再是一喜，因为这世上还会叫他父亲的，只有失踪已经的卫风遥了。
转过身，果然身后之人正是卫风遥，他身旁还站着好整以暇的丹朱。
卫明欣喜若狂，说：“风遥，这位就是朱雀大人吗？”
“是。”卫风遥的视线越过卫明落到两兄弟身上，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父亲来这里做什么呢？”
卫明终于舍得将目光从丹朱身上撕下来了，说：“不过是在惩戒办事不利的弟子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卫风遥默了一瞬，才说：“也是，在父亲眼中什么都不奇怪。”
听出卫风遥话中的讽刺之意，卫明十分不满，说：“怎么跟你父亲说话的？到天机阁休养学习了段时间，规矩都忘了？”
卫风遥温和全无，一反常态地冷脸驳斥：“正是在天机阁中的学习，让我明白了修仙界的规距，也明白了卫家错的有多离谱！”
天机阁的学习，红尘的游历，让卫风遥明白了自己该做些什么，也坚定了他的决心。身为卫家下一任家主，他已经逃避了自己的责任太久，间接害死了太多人。
卫风遥本是打算直接回卫家的，但没想到会在半路碰到卫明。自己这位父亲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了，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绝不会踏足这种偏远山村。
而卫家的那些破事中，能涉及小山村的只有那么一件了。
“父亲，”卫风遥说，“午夜梦回的时候，您难道不会听见那些枉死孩童的哭声吗？”
“怎么，你想指责我吗？”卫明神色一变，“我们父子分隔多年，你又要因为这事顶撞你父亲吗？！”
当初卫风遥之所以会离开卫家，前往天机阁求学，就是因为接受不了卫明让人用活人炼丹，以此增强嫡系弟子天赋的做法。
卫风遥比较幸运，他自身天赋极高，幼时又罹患重病，用不了这么邪性的丹药，这多少减轻了一点他的负罪感。
“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卫家！”卫明抬臂振袖，“你知不知道朱雀消失后，卫家遭到多少针对和打压？你知不知道卫家祖辈为了维持卫家的繁盛花了多少心血？你知不知道你身为卫家大公子，所能享受到的一切修炼资源和权力，都是你口中的错误带来的？！”
“我知道，父亲。我曾经想要逃离你，逃离卫家，”卫风遥闭上眼又睁开，“可后来我明白了，我生在卫家，就注定逃不开这分罪责。所以我会纠正你的错误，父亲。”
卫明皱眉：“你想做什么？”
卫风遥恍若未闻，拉着丹朱，与卫明擦身而过。这一父一子之间，像是拉开了一道天堑，他们分立两端，各自亮出锋刃。
“卫风遥！”卫明怒喝一声，袖袍无风自动，强劲的灵力抽打向卫风遥的后背。
卫风遥没有回头，丹朱朝后瞥了一眼，抬手捏散了卫明的攻击，抬眸冲卫明露出了个挑衅的笑。
“！”卫明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握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卫辽抱着重伤的兄长尽量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小存在感。
然而经此一事，卫明的怒气被不孝子成功拉走，已经没空去管地上的两人了，没多久也怒发冲冠地走了。
卫辽扶起卫白，心有余悸地问：“哥，你好点了吗？”
“没事了。”卫白揉着胸口，望向村中火光聚集的地方，“也不知道王家村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动静那般大。”
若不是急着来见卫明，他们早就赶过去了，也不用在这抓心挠肝地猜测。
卫辽说：“应当是那四处杀人的妖邪被天一峰来的两人撞见了吧，除了他们也没人会去管了。”
当然，现在还得加上一个卫风遥。
卫辽灵光一闪，说：“哥，要不我们投靠大少爷吧？反正家主是肯定不会让我们活命的，魔族那边也不是好相与的，不如咱们改邪归正帮着大少爷扳倒家主？”
反正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帮魔族做些什么，最多只是用点无关紧要的小消息换些修炼资源。
卫白犹豫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道：“再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