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月落(五)

得益于厉欢的献出的功法,陆语安在地宫呆了一晚上,又被放了出去。她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却还是想办法至少把秦子矜带了出去,没留她继续在地宫里枯萎。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陆语安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大师姐。”

是秦子矜。

秦子矜死而复生本该在月寒宫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可惜陆语安将要和吴尘结道侣的消息实在太过不可思议,导致前者完全没能溅起什么水花。

这对秦子矜来说好事,她现在没有心情去应付众人的询问。

陆语安开门将秦子矜迎了进来,从前刚从弟子宿舍般出去时,秦子矜就经常来陆语安这串门,还总喜欢赖在她这里不回去,撒泼打滚也要和她一起睡,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现在柜子里还放着给秦子矜盖的那床被子,陆语安保存的小心,一点灰尘也没沾上。本还盼着它能有再用上的那一天,不曾想已是物是人非。

“大师姐,师姐妹们想托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秦子矜说,“我实在不知该编什么理由来糊弄,毕竟大家都清楚你的为人,南道友才陨落多久,她们都不相信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尤其对方辈分上还是我们的师祖。”

这段时间陆语安除了秦子矜谁都不见,其他同门的担忧与关心只能通过秦子矜来表达。

“她们不信又能如何?”陆语安倒了杯灵茶推到秦子矜手边,说,“师尊和我都点过头的事,仙盟那边也过了明路,她们还能阻止不成。”

“编不出理由就不要编了,多说多错。反倒让她们更担心。”陆语安垂眸看着自己莹白的指尖,“不要让她们重蹈你三师姐的覆辙。”

月寒宫三师姐平素最为崇拜陆语安,听到这个消息后,惊怒之下竟冲去了厉欢寝居,要替陆语安要个说法,被罚了四十雷鞭,命都抽没了半条。

秦子矜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陆语安沉默地啜饮茶水,她表现的宁静而温顺,仿佛已经彻底认命,所有的伤心和不甘在人前都被收敛。

“大师姐……”秦子矜张了张口,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颓然地垂下头,说,“都是我没用。”

陆语安起身将秦子矜拥入怀中,低声安慰:“这不是你的错,是吴尘的贪婪造成了现在的一切。”

秦子矜伏在陆语安肩头,轻声抽泣。

“不用担心我,子矜。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可以忍受的。”陆语安说,“双修和单方面采补是不一样的,这对我也有好处。”

“明明是来陪我的,怎么我还没哭,你倒是先哭上了?”陆语安神色无奈。

秦子矜打了个哭嗝,说:“我是在替你哭好不好。你以为你装作这副死人样子,我就不知道你难过了吗。笨蛋师姐,笨!”

她的双臂陡然收紧,勒得陆语安有些痛。

陆语安轻笑一声,拍了拍秦子矜的肩,说:“你总算又有了点以前的样子了。从地宫出来后,你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变了一个样,都快把我吓死了。”

“子矜,我知道地宫那段时日很难熬,但那已经过去了,你该向前看了。长老说过了,你经脉的损伤不是不可逆的,你还能修行,你还有未来。一段被当作炉鼎的过去代表不了你的全部。既然活下来了,那就更要努力好好活,明白了吗?”

陆语安这话是在对秦子矜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秦子矜点点头,又捶了陆语安一下,闷声道:“别说的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一样。你是去成亲,又不是上刑场。”

她小声补充了句:“虽说和上刑场也没什么分别吧。”

陆语安放开秦子矜,捏了下她的鼻子,说:“好了,我要继续修炼了,你先回去吧。”

秦子矜道:“你居然还有心情修炼?”

“那你以为我该做什么,日日以泪洗面?那还不如修炼呢,哭什么都改变不了,修为不一样。”陆语安抬头,她的目光穿过了墙壁,似乎在遥望主殿的方向,“如果我有足够的实力,哪怕我是长生不老肉,也没有人可以奈我何。”

厉欢曾与她说过,无论世道如何,永远都只有强者才有选择命运的权利。

地宫痛哭一场后,陆语安将所有的迷茫和软弱抛下,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修炼之中。十天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事,厉欢的一切或许都是假的,但对她的关心和保护不是假的。否则她不会冒着被吴尘杀死的风险隐藏陆语安的炉鼎体质。结道侣之事也是厉欢在保护她。

既然她还能活,不用沦落到给人当炉鼎的地步,那她就要抓住机会好好活。

从吴尘和厉欢的态度来看,陆语安判断自己的体质恐怕不是普通的炉鼎体质。眼下既已没了办法,就只能努力不要让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遍。

陆语安暗自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任人宰割。

冷月无声,月光落在汉白玉的地面上,像凝了一层薄薄的霜。

肉粽无声无息地将整个月寒宫都探了一遍,竟是未曾发现吴尘的半点踪迹。他呆在主殿的琉璃瓦上甩着尾巴,疑惑四顾。

“怎么哪都找不到呢?”肉粽踩着屋脊向下望。

主殿建在最高处,站在此处向下看,整个月寒宫都一览无余。

“难道找错地方了?”肉粽转身看向身后庞大的山体,稍加思索,纵身跳了下去。

“咦?”后山巡逻的弟子微愣,侧头和身边的同伴说,“刚刚我身边掠过去一阵风诶。”

同伴说:“所以呢?”

“我看话本上,这种情况基本都是有什么高人或者鬼魂从身边飘过!”

“少看点话本吧你,专心巡逻。宫主说了,祖师大婚前如果出了事,可是要重惩的。”

“呸!什么狗屁师祖,居然厚着脸皮强娶小自己不知多少辈的徒孙,罔顾人伦,大逆不道,畜牲不如!居然也没个人来阻止这等荒唐的行径,那些个大能们都是缩头乌龟不成,仙盟居然也同意了,真是荒谬。”

“姑奶奶,你可闭嘴吧。那可是大乘期修士,整个修仙界唯二的大乘期修士,他表现的那么坚持,谁敢拦啊。再说,仙盟成立时也未说不准师祖娶徒孙啊,大师姐又不承认自己是被逼的,人家能咋办?”

“气死人了。这种为老不尊的家伙,才不配当我们的师祖。”

“你小声点,莫让人听见。”

“有什么关系,全月寒宫的弟子谁不是这么想的。只要我不到长老宫主面前去说就没关系。”

“小心点总没坏处。就像你那些话本里写的,通常小喽啰们在角落里随口一说,就让有心人听去了。”

“你还说我,你自己明明看的也很起劲。”

“行了行了,赶紧巡完去执事堂交差。”

“切。”

肉粽目送两名弟子远去,扭身往山上走。他感觉得,脚下这座山里藏了座庞然大物,差不多有半个月寒宫那么大,就是找不到入口。

在后山转了一圈,直到天亮肉粽也没找到进去的法子,只好绕回去继续跟踪观察陆语安和厉欢。他之前在陆语安身上留了符咒,所以大多数时候还是追在厉欢身后跑,将将跟了一个月,也没遇到吴尘从后山出来。

“可能怕人来刺探或捣乱,月寒宫上下都在戒严。陆语安整天泡在房间里修炼,她的情况和我们猜的差不多,吴尘用月寒宫弟子和厉欢的性命挟制她。”肉粽舔着爪子,在识海里和殷子初说话,“厉欢似乎受了重伤,一直在调养。吴尘躲在后山里面,不知道在干什么。至于旁的,都是些琐事,比如弟子们怎么准备结道大典,布置彩绸什么的。”

殷子初倚着符祈月听他弹琴,闲不下来的爪子不时拨弄一下琴弦,他对肉粽说:“辛苦你再呆月寒宫一段时间吧,等吴尘出来了就告诉我。”

对于这事,殷子初的解决办法是快刀斩乱麻,直接杀了吴尘了事,左右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还能替天一峰去掉一个威胁。

大乘期修士很不好对付,不过联合肉粽全力施为的话,殷子初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成功,全身而退的把握则有九成。

天籁般的琴音中不时掺入一个错音,听得人分外难受。

“师兄是想学弹琴吗?”符祈月终于忍不下去了,捏住殷子初乱动的手,淡笑着说,“想学我可以教师兄。”

殷子初也不抽回手,嘻皮笑脸地道:“不想,我听你弹就可以了。”

“那就不要乱动。”符祈月揉捏着殷子初骨节分明的手指,说,“师兄好像有心事,是在担心陆道友吗?”

殷子初侧脸枕在符祈月肩上,眼眸半阖,说:“是啊,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怎么可能不担心。”

符祈月又问:“那师兄打算怎么做?”

殷子初抬眸正对上符祈月的视线,他不想答,也不想骗符祈月,干脆在仰头堵住符祈月的唇,把话题揭了过去。

符祈月眸色深沉,他明白了殷子初的意思,不轻不重地掐了下对方的手心肉,以示惩罚。

分开时,两人气息都有些乱。符祈月将殷子初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自己刚才掐过的地方,说:“记得自己当心些,别受伤。”

殷子初笑道:“记得了,多谢师弟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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