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半夜,闪电伴着倾盆大雨将整片天地都清洗了一遍。
翌日早晨,殷子初将剩下的烧鸡啃完,又让伙计送了些招牌菜上来。面对伙计惊异的目光,殷子初对此表示吃饱了才好上路。
看着伙计逃也似的背影,符祈月倚着窗说:“师兄,你吓到他了。”
虽然说的确实是事实吧。
殷子初正在狼吞虎咽,闻言弯眸,含糊地说:“下次注意。”
在殷子初这个位置,看不分明符祈月的神色变化,也看不见他握在掌心摩挲的药瓶。
吃饱喝足后,符祈月才带着殷子初去了城外的枫林。
大雨过后,阴云随风飘流,底下枫林艳丽如火,红浪阵阵,秋风扬起天上地下两道长河。天地广阔浩渺,二人置于其间犹如河底游鱼,渺小至极,只能随波逐流。
符祈月寻了处干净地,铺上垫子,雪栖横在膝头,玉琢般的纤长手指翩飞。一曲起调悲戚,后渐而激昂,如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又如江水汹涌浩荡,手指挑抹琴弦间,气势如虹。
四周枫树似乎也为琴音中的肃杀之气所震,枝叶摇动着,落下片片带着湿气的红叶。
殷子初接住片巴掌大的枫叶,手上也沾了些湿意。他下巴抵着符祈月的肩,与他耳鬓厮磨。
面上忽而微痒,符祈月偏头望着殷子初,指下也错了一个音。三日来,他心中千头万绪,至今理不清楚。
这世上,有舍才有得,要守护一些人,总有一些人要做出牺牲。这是谁都懂的道理,可当这牺牲之人轮到自己身边人时,谁也没法平静接受。人命不是冰冷的数字,可以呈在纸上比较大小。它牵扯了太多东西在里面,更无法单纯用值与不值来衡量。
想着这些,符祈月指下错处更多,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反倒有种别样的伤怀。
曲由心生,殷子初却好似没听出他曲中之意,继续拿叶子搔挠符祈月的脸,语中带笑:“师弟技艺退步了。”
因着符祈月皮肤细腻,殷子初手上轻了又轻,挠起来似是在人脸上丢下片片羽毛。只是这回不管殷子初怎么逗弄,符祈月都不动如山,凤眸低敛,瞳中映满殷子初的影子,其中暗流涌动。
美人就算面无表情,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殷子初却有些心惊,他今日竟是有些看不懂符祈月的心思了。
殷子初小声唤道:“祈月?”
符祈月眼睫微颤,他闭了闭眸,似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错乱的琴音停了片刻,再度响起时,有如冬夜寒雪,簌簌落于心间,捺下所有焦躁与痛楚。他转回头,专心弹着琴,天籁般的琴音引了林中鸟雀好奇来探
殷子初左手一直搭在符祈月肩上,他没骨头惯了,符祈月也未觉出有异,任他靠着,不曾瞧见他不知何时印在掌心的符文。
一曲毕,殷子初靠在符祈月肩上的脑袋动了动,他说:“祈月,你喜欢我吗?”
符祈月收回手,凝眉说:“我对师兄的心意,师兄不知吗?”
“自是知道的。”殷子初说,“我这一去,若不回来了,你们会伤心的吧。”
你们指的是谁,二人都心知肚明。符祈月点头:“自然。”
殷子初右手绕过符祈月腋下环住他,低声问:“祈月,你想走一条什么样的道?”
这话问的稀奇,自将符祈月捡回来,殷子初小事上颇多关照,却极少过问符祈月的修行,更遑论符祈月的道,算起来这还是头一遭。
符祈月收起琴,侧身搂着殷子初的腰,将人换到了正面来,对他说:“我从前想承师尊的道,护佑苍生,可现在,我想走一条可以护住所有人的道。”
殷子初面对面坐在符祈月怀里,双手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歪头说:“这条道太难。”
“若是怕难,何必要当修士呢。”符祈月把着殷子初的窄腰,与他额头相抵,“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1)。做什么都是这个道理。”
“你说的是。”殷子初说,“可我不想你走的太难。”
符祈月动了动腿,将殷子初颠起来,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他仰头看着殷子初,满眼温柔,说:“我亦不想让师兄离开,可我到底还是不能干涉师兄的决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今日若留下师兄,于我是好,在我看来对师兄也是好的。可好与不好,只有师兄自己知道。便是真的不好,那也是师兄要走的路。”
再亲密的关系,也没法干涉别人选择怎样的路。殷子初走的是条死路,若不是他看开了,自己坚定地走这条路,符祈月说什么也要将他拦下。
“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殷子初偏头一笑,低声说,“你说的是,倒是我魔怔了。”
“什么?”符祈月没听懂殷子初的话。
“没什么,我的一点感慨罢了。”殷子初不动声色地抹去了掌心,说,“我家祈月真是通透。”
他勾头,在符祈月鼻尖咬了口,末了,又伸出舌,舔过刚咬过之处。
“?”殷子初目光向下,眼神有些玩味,“我一直以为师弟在这方面没什么兴趣的。”
符祈月凤眸微扬,不由分说地掐紧了殷子初的腰,满脸无奈之色,他说:“那可能是师兄不够了解我吧。”
“师弟可真是,年轻气盛。”殷子初偏头顺着符祈月的耳垂向上舔吻,湿漉漉热哄哄的勾着人,他说,“说来我确实不够了解师弟,不如趁此机会,增进一下?”
殷子初的手向下摸着符祈月的腰,暧昧地抚动。符祈月眼尾微红,他抱起殷子初向枫林更深处走去。
残雨露珠沾湿二人衣角,靴底急急踏过秋草寥落,二人的影子落在枫树底下,融在一起,难分彼此。他们心底滋长的离愁别绪,此时倏然爆发,碰撞得异常激烈,如同撞在一起的火石,似要把对方燃尽,按进自己的骨血中。
殷子初手揪着身下的袍子,眼神微茫,他的发带落在一旁,乌发落在口中,又被舌尖顶出。
才下过大雨,就算铺了外袍,也难免寒湿不适。符祈月将殷子初抱起来,叼住他喉间凸起。
殷子初忍不住呜咽一声,听着有些可怜,却未让符祈月心软,反而动作越发有些狠了。
风吹叶落,飘零的红枫落在了殷子初瘦削的肩头,却呆不住,片刻便被颠下去了。殷子初的手无处着落,只能搂紧符祈月。他毫不在意地仰起脸,将自己此刻的模样完全展露给符祈月。
符祈月眯起眼,低头含住他的唇。
他们拥在一起,用汗水发泄着心中复杂的情感。抵死缠绵。
……
方才情事太烈,殷子初窝在符祈月怀中缓了许久,由着他给自己清理穿衣。
符祈月握着殷子初的手,说:“此去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了吗?”
殷子初仰头看他,面上扬着笑,似是满不在乎地说:“战场上应还是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只是那时应没空与你好好道别。”
符祈月敛眸,他衣襟微开,上面残留着情事的痕迹,将无尘的仙君拉入红尘渺渺。
“有样东西麻烦你转交给我爹。”殷子初取出封信递给符祈月,说,“一切结束后再给他。”
有些事殷子初不知道怎么当面和殷画解释,只能托符祈月转交。到那时,殷画也不能把他喊起来问话。
殷子初是个不孝子,从小到大没少让殷画操心。到现在他甚至不敢亲自向殷画解释真相,不敢面对殷画后续的反应和质问。
细数起来,他亏欠最多的还是殷画。
符祈月收下信,挑了抹殷子初的头发握在手中,语气中带了点抱怨:“没有给我的东西吗?”
“有。”殷子初抛给符祈月一个小锦囊,说,“算是给你的纪念吧。”
符祈月打开看了眼,竟是两缕绑在一起的头发,他看向殷子初。
殷子初从符祈月怀里起来,笑说:“在文泽城那会弄来的,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离别在即,我是不是该说几句漂亮话?”
“师兄……”符祈月喉间微涩,他几度想要张口挽留,却还是一个字也出不了口。
“愿你道途坦然,愿你终登仙阶,愿你平安喜乐,一世无忧。”殷子初转过头,不再看他,挥挥手说:“别了,祈月。”
符祈月忽而说:“师兄,我等你。”
殷子初脚步一顿,说:“回不来的。”
符祈月语气坚定,重复道:“我等你。”
“……”殷子初苦笑了下,说,“嗯。”
看着殷子初一步步走远,消失在枫林丛密之间。如火如血的枫叶刺痛了双目,符祈月也舍不得眨眼。
秋寒风紧,前路杳然,离易会难。良久良久,符祈月才站起身,往东边前线去。今早殷子初还睡着时,符祈月就收到了殷画召他回去的传讯符。
寒意从四方漫来,化掉了两人方才留下的余温。他们将各自的私心敛回,奔赴不同的方向。
该继续走剧情了
1.《警世贤文·勤奋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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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仙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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