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四千年前，乌州山坳之中，诞生了一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名为吴尘……”

秦子矜转眸看向陆语安，犹疑着说：“大师姐，不如我们先走吧。”

陆语安神色淡漠，她抬服眼看着秦子矜，语气关切：“你听着不舒服吗？”

秦子矜顿了一顿，摇头说：“我已经走出来了，只是不想让师姐听这些。我已经无所谓了，只是大师姐这般人物，不该沾染这些恶心的臆想。那些妄加揣度的人更是令人憎恶，若让我知是谁写的这《仙宫秘事》，我非得……”

停了半晌，秦子矜也没憋出下文，她竟是连生气时都说不出什么取人性命的狠话。

“百姓们不知内情，听个热闹罢了。不必计较。”陆语安啜了口茶水，说，“过个几年，他们就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最要紧的，还是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堵住仙盟中人的嘴以及挽回月寒宫的名声。他们做的好，我们就要做的比他们更好，他们救人出十分力，我们就要出十二分。相比之下，几本艳情话本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污一污她们的耳目，坏一下心情罢了。

“有道理，还是大师姐看的长远。”秦子矜忍不住又瞥了眼楼下，她没陆语安看得开，越听越来气，“大师姐能不在意，我不行。我……”

秦子矜话未说完，便听底下有人拍桌而起，冷笑道：“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也拿出来讲，吴尘那种靠邪术修行的废物也能称得上惊才绝艳？”

陆语安扫了眼那人身上的弟子服，说：“天机阁内门弟子。”

此人正是楼明。

不少人兴致正高，让楼明一搅和，顿觉不满，七嘴八舌地说：“就听个乐子，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就是就是。”

“你也不是月寒宫的人啊，管那么多干嘛？”

“就是，他是个男的，月寒宫都是女的。”

“不一定，以前也都说月寒宫没有男人吗，还不是冒出一个吴尘来。指不定面前这个就是吴尘第二呢。”

楼明被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城外众修士抛头颅洒热血，城内百姓却拿仙门女修的苦难取乐。

楼明一指起哄得最大声的男子，冷声说：“若我没记错的话，五日前阁下与有夫之妇幽会，被绑起来打，若非月寒宫弟子及时制止，你怕是已经命了。如此你居然还能兴致勃勃听你救命恩人的宗门丑事改编而来的话本子，简直狼心狗肺！”

被楼明指着的男子，脸上青红交加，好不精彩。

楼上的秦子矜探头看去，只听她“呀”了一声，说：“真巧。”

陆语安抬眸：“嗯？”

秦子矜说：“大师姐，救楼下那个奸夫的就是我。”

陆语安想了下，说：“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是有这么回事。”

“早知道不救了。”秦子矜哼了声，说，“这些人真不值得我们牺牲这么多去保护。”

陆语安笑说：“这只是世间一隅罢了，切忌以偏概全。今日你看到不值当的人，便觉得天下人却不值。来日看到值得的人，看法就又变了。”

“我知道了。”秦子矜仍旧偏头看着下边，楼明引经据典将在场起哄的人都骂了一通。听得秦子矜心中郁气尽散，忍不住为他鼓掌叫好。

楼明听见动静，抬头正巧与秦子矜对上视线。

就在此时，厚重的鼓声响彻全城，魔族又攻城了！

茶楼内众人面色俱是一变，连日的攻防战将每个人的弦都绷到了极致。陆语安和秦子矜尚未来得及思考，人已经从茶楼的窗子翻了出去。

“小心！”

落地的瞬间，秦子矜忽觉一阵风擦过面颊，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是方才茶楼内仗义执言的楼明摔在了她面前不远。

两人一站一躺，脸上神情出奇的一致，十分的茫然。

秦子矜：“？”

楼明：“……”

方才楼明也在向外跑，刚跨出门槛，秦子矜便从天而降，正正好落在楼明前边。为避免撞上，楼明足下一转，堪堪避开秦子矜，结果没有一下没稳住，摔了个晕头转向。

看着楼明那傻样，秦子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楼明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傻，尴尬地笑着爬了起来。不等他说点什么，缓解下氛围，鼓声再次传来，响在人心上，似是催促。

战时也有许多要准备的，各方都需迅速就位，拖不得。陆语安拽着秦子矜走了。城中修士各自奔走，坚守自己的职责，楼明起身朝与二人相反的方向而去。

茶楼内一阵兵荒马乱，众人动筷子的次数明显减少。说书人打了个哈哈，将方才的事岔过去，重新捡了个故事讲。

这一次魔族来势汹汹，双方僵持了三天仍未有撤退的迹象。扶风城外血流成河，修士的血、魔族的血，混在一起浸透了城外的土地。旧血尚未干涸，便又覆上新的，一层叠一层，凝成了沉郁怨憎的黑色，含着双方对活下去的渴望。

城门前，修士与魔族打得火热，后边临时征来的医馆中，秦子矜也忙得满头是汗。这边一个险些被腰斩，就剩一层皮连着的，那边一个被轰碎了近半内脏的。送来的修士伤势一个比一个重，鲜血直流，医馆内满是腥气，浓得像是浸在血水之中。

秦子矜顾不得自己满头的汗，拼命想要留住掌下人微弱的心跳。

薛长老探过伤者的情况，叹息着摇摇头，冲秦子矜说：“识海溃散，救不了了。”

秦子矜手指抽动，眸中似有不忍。在手下血肉模糊间，若隐若现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后，她才闭上眼，停止运功，满手的血肉粘腻，仿佛还有温度。

“第二百一十三个。”秦子矜说，“这是这三天来的第二百一十三个，在这之前，在整个青州前线，又有多少二百一十三呢？”

薛长老闻言只是叹气。

秦子矜低落地说：“希望这一切早些结束吧。”

薛长老只说了一个字：“难。”

人族和魔族，无论哪方都没有后退的选择。

谈话间，又抬来了一名重伤濒死之人，秦子矜敛起杂念，全神贯注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