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红本名叫小七,因为她在家里排行第七。说实话,鲸红一直不认为这算个名字。她出生的理由非常简单,因为娘怀了她,家里所有孩子都是如此。
她的爹娘都是贫民窟里的贱种,生生死死都不过是一团无人在意的烂肉罢了。他们一生都在淤泥里挣扎,永远上不了岸,没力气了便沉下去。
至于爹娘的名字,他们从未向鲜红他们提起过,也可能是鲸红忘了,毕竟对她来说,这对爹娘存不存在都没有区别。
断奶之后,鲸红就被丢给了自己的兄姐们带。他们经常出去给人跑腿,或是坑蒙拐骗,或是卖自己,把鲸红忘了是常有的事,能挺过来全靠魔族的体质。
会走路后,鲸红就开始学习兄姐们的手艺,想办法给自己弄吃的,还得想办法弄到足够的魔晶上交给爹娘,否则就会被打个半死。
家中一共有十个孩子,鲸红是挨打最多的。因为她不正常。
爹打骂她时,最常喝斥的一句就是:“把你那张脸低下去!”
娘不止一次地捧着她的脸说:“长得倒是惹人爱,就是看着太渗人了些,你莫不是个怪物吧。”
他们厌恶鲸红,又不由自主地害怕她。
鲸红眼睛总是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空荡荡的,带着好奇和探究,还有不怎么明朗的恶意,她不像魔族,也不像人族和妖族。就像娘说的那样,鲸红给人的感觉像个怪物,她也确实是个怪物。
鲸红天生就没有感情,她在不断的观察和模仿中,学会了好惊恐、愤怒、伤心这些该怎么表现,但她完全不能理解它们产生的原理。她冷眼看身边人挣扎求生,探究着他们的情感。然而看的越多,越复杂越让她困惑的感情出现的越多。
她不懂为什么东街的老嫂子一边说着爱,一边将丈夫杀死,卖他的肉。
她不懂为什么寻不到食物时娘要一边哭泣,一边扼死小弟往煮沸的水里扔。
她不懂为什么贫穷窟里的爹娘一边说着为你好,将洗干净的孩子往秦楼楚馆里、喜爱孩童的大魔床上送,又在孩子被虐待至死,曝尸荒野时,看都不去看一眼。
她不懂爱、不懂恨、不懂友情,更不懂亲情。
鲸红不懂的事太多了,可她无处询问,身边也没人会听她说话。于是鲸红只能向乱葬岗里尸体倾诉。
乱葬岗里经常会有新鲜的尸体,不时还会有熟面孔。
鲸红只喜欢那些完好的、漂亮的尸体,这样更像在与活人交谈。可再好看的尸体也会腐烂生蛆,最后变成一堆白骨,到那时鲸红就会取走他们的头骨,因为整个拖走太麻烦了,而且漂亮的脸,就变成骨头了,也还是很好看。
这样的举动持续到了鲸红十四岁时,她无师自通进入了炼气期,可以用魔气斩下头颅并延缓他们的腐坏。
捧着手中冰凉完好的头颅,鲸红第一次感受到了开心的情绪。一月后,她的“家人”又教会了什么是厌烦。
那天鲸红藏好自己的收藏,从外边回来,娘破天荒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小七,累了吧,来。”
鲸红接过破口的杯子,掀起眼帘视线一一扫过满面笑容的娘、喝酒不言的爹、冷漠的兄姐。
娘笑容微僵,忐忑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鲸红将杯中微甜的水一饮而尽,转身回了房间。
本来他们十个兄弟姐妹是住在一起的,后来因各种原因死了三个,现在房间里就剩他们七个一起住,倒是宽敞了许多。
今天其他六个兄弟姐妹没有回来睡觉,年长的聚在小院子里,年幼的哄睡了放在爹娘屋里。
一个肥胖油腻的中年魔族被他们的爹从门口领进来,娘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孩子们睡觉的房门,中年魔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杂乱的小院里,兄姐们看着这一幕,习以为常。
贫民窟里的孩子,大多都是这么过来的,无论男女。
鲸红生的尤其漂亮,而且气质特别,被开出了个好价钱。爹娘兴奋地数着魔晶,数了两遍才发现不对劲——屋子里太安静了。他们偏头细听了片刻,终于,一声闷响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到了地上,紧接着就是拖行的窸窣声。
“啪嗒、啪嗒、啪嗒……”
人赤足踩在粗糙石地上的声音在院中众人交错起伏呼吸声中,异常清晰。
“吱呀——”
老旧的房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鲸红初初长开的脸上,稚气与娇媚完美地融在了一起,这样的长相尤为招人。而此刻,鲸红站在阴影中,漂亮的脸蛋被阴影切割,像是黑暗中昂起头的毒蛇。
鲸红脸上绽开笑,天真又无害,歪头说:“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娘的目光顺着鲸红的手臂向下,落到了她手上,指隙间浓密的头发吓得她松开手,魔晶哗啦啦摔了一地。
“你、你……”她爹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院中几个兄姐掩住嘴,眼中满是震惊和恐惧。
“嘁。”鲸红感到无聊,甩手将魔族的尸体丢到院中,转身隐入黑暗中,房间“砰”地一声关上。
所有人身子皆是一震,他们面面相觑,惶然不知所措。
第二天鲸红出来时,院里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想是被他们搜刮干净扔出去了。不过晚上的时候,几个兄姐又没事人一样回房间睡觉了。小的几个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兄长姐姐们间的氛围特别诡异,也有眼色地学会了绕着鲸红走。
可爹娘却总学不会教训,他们总想将鲸红卖出一个好价钱。
终于,鲸江的刀尖伸向了他们。在某天夜里,鲸红杀了所有家人,砍下了他们的头制颅成了自己永久的藏品。尽管他们中有些长的并不符合鲸红的胃口,但毕竟是家人,价值不能单纯用容貌来衡量。
十六岁那年,鲸红又捉了一名觊觎她的魔族,拧断了他的颈骨。那人长的不符合鲸红的胃口,也不是她的家人,没有收藏的价值。于是鲸红将尸体直接抛到了乱葬岗,价值是不一样的。
“小姑娘,这人是你杀的?”
鲸红丢开手边的尸体,这时她五官已经完全长开,漂亮得几近尖锐。鲸红漠然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衣着富贵的魔族老者,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此人正是魔族大长老。他并不在意鲸红的无礼,笑容慈祥:“小姑娘,你想离开这里吗?”
鲸红眯起眼,她脸上绽开如花笑靥,说:“想啊,你要帮我?”
“不是帮,是给你一个机会。”大长老负手而立,他说,“你若成了,便是尊贵无双,你若败了,便成为旁人足下石。如何?”
鲸红完全不曾犹豫,眉梢微挑,声音清脆:“好啊,多谢了,老头子。”
大长老一愣,大笑了几声,说:“你这小丫头片子,好生狂妄。但愿你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的狂妄。”
就这样,鲸红与大长老走了,参与了圣女的选拔。修炼、屠戮无辜、服药、猎捕魔物……每一样鲸红都完成的很好,她没什么负罪感,心中也不会感到不适,似乎天生就该是坐这个位子的。看到一起的竞争者疯癫而死时,鲸红还会饶有兴致地观看她们死亡的过程,甚至分食那些竞争者尸身时,她还会笑。
这些经历催化了鲸红的性子,她的喜恶愈发极端,杀人的手段也愈发残酷。她残忍又天真,极致的矛盾糅合在她身上,让她成为了魔族有史以来第一任神智清醒的圣女。
又或许,这一任比之前的所有圣女都要疯。
圣女的身份确实尊贵,但也只是大长老和魔尊手下最尊贵的工具罢了。
鲸红讨厌被操控,她任性肆意,只做自己愿意做的事。爹娘妄图操纵她,于是她杀了父母,而现在,魔界最有权势的两人将她当做盛放力量,排除异己的工具……
鲸红把玩着手上的血丝,心中杀意沸腾。她揣摩着大长老与魔尊间相互提防的关系,蛰伏静待机会。
当老魔尊寿元将尽,大长老野心愈发膨胀,鲸红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稍加挑拨几句,大长老就决定再扶持一个新魔尊。
大长老挑来挑去,心中有了九个人选,都是老魔尊不喜欢的儿子,而鲸红挑中了意青。比起其他兄弟来,意青更会伪装,也更有野心,是个更好的合作者。
二人初见那次,大长老下令让鲸红除掉一名皇子,她追踪那人踪迹去了黑水牢,却无意撞见意青将目标拖进水中溺死。
那人看不惯意青,将人在水牢中关了三天三夜,还不肯放过,执意要取意青性命,最终死在意青手上。
鲸红旁观了全程,心中小小惊呼。
而后,意青也注意到了有人偷看,他神色冷然:“谁在那?!”
鲸红走出藏身处,笑意盈满眼眸,合掌说:“意青殿下,谢谢你替我的杀了任务目标。”
她自阴影中走到灯火之下,红衣灼灼,似扎根在血肉中长出的花,开在地牢最深处,吸引着阴影中所有毒物的目光。微微一抬眼,是灰暗魔界中所有的风华。
意青愣愣地看着鲸红,跟傻了似的。
“?”鲸红感觉奇怪,走近了意青,“你神魂出窍了?”
不然怎么傻呆呆的?和她调查到的不太一样啊,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放心合作吗?
鲸红真心感到担忧。
意青反应过来,后退一步,踩进水中,他偏头说:“圣女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嗯,是有点事找你。”
应该还是可以信任的吧,鲸红想。
……
在鲸红的推波助澜下,大长老也选择了扶持意青。二人的接触也多了起来,在鲸红打算给自己取个正式的名字时,意青翻了许久书,用人族的文字写下了两个字——鲸红。
“这是什么字?”鲸红拿着写着字的纸左看右看,偏头问,“什么意思?”
意青分别用魔族和人族的语言向鲸红说了一遍。
魔文的那遍,鲸红听懂了,她恍然说:“绚烂?”
“是。”意青说,“人族的文字翻过来就是‘鲸红’,‘红’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鲸红……”鲸红念了几遍,打了个响指,说,“那就这个了,多谢。”
意青接过鲸红还回来的纸,耳根微红。
关于这个名字,还有一点意青没和鲸红说。“鲸红”谐音“惊鸿”,惊鸿一眼,此生难忘。
后来,他们联手杀了魔尊,屠尽了魔族皇室,又杀了大长老,鲸红成了一人之下的真正圣女,连意青也无法命令她,可她还有飞血丝这最后一层枷锁无法挣脱。
在几次尝试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挣不后,鲸红便也放弃了,专注做着自己的事。直到得知人界有个名为吴尘的修士,为突破瓶颈,想方设法联系上了魔界。而凭借着这一丝联系,魔族整前打开了两界间的通路,只是极不稳定。
于是鲸红加入了意青他们的计划,身先士卒前往人界,去寻更有意思的事物了。
最后,她再也没回过魔界。
真的好喜欢鲸红这样的小疯子啊。如果她中途遇到正确的人引导她的话,说不定能有一个好结局。
意青和鲸红的cp我也好喜欢,可惜注定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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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番外一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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