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子初感到烦躁，这是第一次他对符祈月的安危完全失去掌控。

这次他不该像以往一样在外面等着的。符祈月不知道被拉到哪去了，子母符的感应仍在，但十分混乱，没法根据子母符的定位破开空间过去。

殷子初来到城内一座偏僻的荒屋，屋子周围被殷子初施了结界。这里是用来给他准备阵法的地方。

与肉粽断开联系后，殷子初能动用的力量大大减少，动用这样一个大型法阵要借助大量的符咒。

他本不愿出手，但南慕卿与容和失联，只好先准备下以防万一。现在符祈月也失联了，不能再等了。

在殷子初的潜意识里，符祈月还是那个需要他照顾保护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修士。

殷子初从乾坤囊里翻出画符要用的东西：“朱砂、毛笔、黄符纸、砚台……嗯？这是？”

乾坤囊角落里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殷子初的注意，他将其取出摆到木桌上。

“没想到当时随手一拿，竟拿了这盆假云绮。”

看着面前的假云绮，殷子初抬手抚过它的枝叶，心情终于好了些。

将假云绮放至一旁，殷子初开始调制画符要用的朱砂。

——初初喜欢花吗？

——娘亲今天买到了一盆很珍贵的灵植呢，据说它的花非常漂亮，而且对修行大有裨益，送给初初好不好？

——诶，夫君，你说这不是真的云绮花？

——算了，不要丢掉，就算不是云绮，我也想看看它的花是什么样的，应该很漂亮吧。哈哈，不过也可能它不会开花呢，初初觉得呢？

——说起来，我都还没见过真的云绮花长什么样呢，稍微有点遗憾呢。

——这盆假云绮真的开花了啊，好美……一定不比真的云绮差吧，它叫什么名字呢？

——今日的阳光真好啊。

“啧。”脑海中的人声越来越大，殷子初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静气，默念清心咒。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声音终于退去了。自靠近武溪之后，幻听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

那些声音皆是来自过去的幻影，它们不断纠缠着殷子初，不知想将他拖去哪里。

张婉清是个温柔而温暖的人，与她相处的时日殷子初是开心的，同时张婉清也是个乐观开朗，热爱一切美好的人，她总会与殷子初分享她所知所见的美，带殷子初去探索去领略这人世的美。

张婉清喜欢人间，所以她希望殷子初也能喜欢上人间，但殷子初对人间并无好感，他甚至是有些怨恨的。这怨来源于他的见闻、他的执念、他的痛苦、他的诞生。

这个赤诚善良的女人生下了殷子初，这本也是殷子初执念和怨恨的一环，但张婉清的品性打动了他、影响了他，那些分享过的美好，消解了心底的一些冷漠和偏见。

甚至殷子初开始犹豫，开始软弱，因为她曾来过，她曾喜爱，她曾留恋，所以总忍不住去关注去担忧……

啊，当真是麻烦呐。

殷子初甩甩头，将所有恼人的情绪甩开，专注于眼下的事情。

朱砂调到一半，殷子初又往里面加进了自己的血。以血入符，可以大大增强符咒的威力。

调好朱砂后，殷子初开始埋头画符。

画好的黄符纸在桌上一字排开，朱砂所绘的符纹引动着灵力的走向。

这阵法名为一梦蜉蝣，是一种非常冷门的古老阵法，只能在幻境中使用，能加速幻境的时间流动。然而即使是幻境，一但涉及时间，要消耗的灵力和精力都是非常庞大的。

画到一半，殷子初忍不住揉了揉额角，看着手中画到一半的符，心下开始思量，这阵法能对幻境产生多大的作用仍是个未知数，毕竟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绝不是个纯粹的幻境。

幻境可以干扰人的感知，但无法干扰子母符间的联系和感应，也无法困拘魂魄。这里可能还是半个未成形的小世界。

殷子初视线下撇，落到腰间的玉佩上。

根据母符所感应到的，符祈月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灵力平稳，应是平安脱身了，就是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了。

“啊，还有南慕卿和容和，他们也不知道被困哪了。唔，都那么大人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慕卿师兄，你还好吗？”符祈月问道。

不久前符祈月与安阳战斗时，异像被容和觉察，他及时赶来，与符祈月一起击退了安阳。

南慕卿宽慰一笑：“无事，幸好出发前准备的疗伤丹药够多。已经无甚大碍了。”

符祈月道：“过多服用丹药终是不妥，回到宗门慕卿师兄记得去净潭好好清一清丹药残余的杂质。”

“自会记得，我又不是子初。”说到这，南慕卿忍不住问，“子初他会没事吧？虽然你说之前在景和村遇到的几位道友也在，但我们到底不了解他们的实力以及那重秘境中还有怎样的危险，万一他们应付不来呢？”

符祈月沉默片刻，他垂眸望着自己怀中的琴，听不分明他的语气：“师兄他一定会没事的。”

就算所有人都死在这里，殷子初也一定会没事的。

二人交谈间，容和也走了进来，撤去幻形的面孔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祈月，你之前说那个邪灵是武溪城内一个叫安阳的凡人？”

符祈月点头，将打听来的原委尽数告知。

结合对付安阳时听到话，符祈月又道：“我猜测安阳的死估计也是雷成所为。”

南慕卿皱眉道：“竟还伤及亲眷，这雷成也太霸道了。”。

容和道：“霸道的不只雷成，更是他身后的雷家。”

南慕卿推开手边的窗户，一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那现在怎么办呢？这安阳和这雾还有这幻境有什么关系呢？”

大雾、幻境、鬼门、安阳、雷成……这些线索越理越乱，让人头都大了。

符祈月闭目沉思，目前已知的线索可以为他们拼出一个仙门世家目无法纪欺凌凡人的故事，却拼不出武溪城大雾封城的真相。看来他们还有一些重要的事不曾知道。

“对了，长老，您方才追什么去了？”南慕卿问道。

把符祈月带回来后，容和突然又夺门而出不知道追什么去了。

“一柄剑，剑身带着极重的魔气和怨气。”

“魔剑吗？”

“应该。”

南慕卿轻声道：“又是个隐患，但愿我们不会太快对上。”

*

厚重雾障之下，白衣女子茫然前行。

身后追踪的人已经被甩掉了，那是个正道修士，实力还算强，她可以杀了对方，但她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能那么做？”

白衣女子听见自己在发问，可她明明没有说话。

“你应该恨他们的，不，你明明恨他们的！”

恨？白衣女子想，为什么要恨，曾经发生了什么？她全都记不起来了。

“啊，你忘了，你忘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伪君子是怎么伤害你的了，你忘了那个可恨的男人是如何置你于死地的了……你怎么能忘呢？”

是这样……吗。我该恨吗……白衣女子思绪一片混沌，脑海中好似千千万万个自己在说话，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开口喃喃自语。

“是啊，你好恨啊，你恨不得杀光所有修士。”

“不，不。”白衣女子忽然用力抱住自己的头，猛的甩了两下，咬牙道，“不，恨，不能……不能……”

“为什么不能恨！”

脑海中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刺得白衣女子愈发痛苦。

“你落得如今下场，变成如此恶心的模样全是拜他们所赐！你为什么不能恨！”

白衣女子弯下腰，痛苦的蜷缩起来：“不……不！”

“你恨啊，你死前好恨啊。因为那般浓烈的恨，你才会出现在这里，你是为了复仇来的啊，你怎能忘呢？”

脑海中的声音重重叠叠，形成了一个噬人的旋涡，不断拉扯着白衣女子的意志。

“仇？复仇……”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是的，复仇，去恨啊，去复仇啊，拿起那把剑，把所有人都杀了吧。这是他们应得的。”

“呃啊！”白衣女子死死抱住头，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墨发泼散，将她半身笼罩，脆弱的脖颈扬起，勾起濒死的弧度。她肌肤上覆盖的魔气愈发浓烈，几乎脱离身体的束缚，在不断的外溢。

那些声音，那些魔气，是她无法摆脱的梦魇，要将她彻底蚕食方肯罢休。被缠纠侵蚀了那么长的时间，她几乎要坚持不住了。

“恨……”

“对，你恨。”

不！

“杀……”

“对，杀了他们。”

不。

“复仇……”

“对，用他们的血来洗掉当初的仇吧。”

不……

“……”

“去吧，拿起剑，杀光那些修士，这里没人是你的对手，放手去吧。”

……

意识挣扎在深渊边缘，身体渐渐不受控制。

铮铮的嗡鸣是残剑在雀跃，怨气与魔气交织凝实，幻化残缺的剑身。

白衣女子握住剑，几乎与周身魔气融为一体，犹如地狱归来的修罗。

啊啊啊，我也疯了，我要穿越到八月，我要回家！我要抽卡！我要过夏活！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羡鸳（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