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的时间到了，收到几人的传讯后，容和立在阵眼之中，捏指成诀，脚下金光流动。

天光穿过雾气般蒙在上空的怨气洒下，阵点和阵眼相互连通，大风骤起，吹得容和衣袍猎猎作响，似要马上乘风而去。

灵气漩涡般涌向阵眼，容和作为主阵之人敏锐地发觉了灵力的流动不太对劲。

远处似乎还有另一个在不断变弱的灵气漩涡，而且奇怪的是，那处还在源源不断的从别处调来灵气。

置于阵眼中的容和没法自由行动，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沉下心控制阵法的运转。

汇集起来的天地灵气被阵法导向鬼门的所在之地，顺着破开的裂隙将大开的鬼门堵上，还在不断涌出的鬼魂由守在附近的朱雀一一解决。

卫风遥手中捧着八卦盘，神识外放扫过周围鬼魂一张张模糊的面孔。因鬼门即将被强行闭合，鬼群变得躁动不安，对离火的畏惧被压了过去，不断逼近卫风遥身前的结界。

这些从冥界中逃出的鬼魂基本都是因魂魄不全，无法进入轮回，日复一日的暗无天日的冥界游荡，神志早已让怨气蚕蚀殆尽，只剩下一团全凭本能行动的残魄。

书册上关于冥界的描述跃然眼前，南慕卿拿云光扇一下一下敲着掌心，眸光透亮：“唉，他们落得如此下场与我们这些修士也脱不开关系。”

魂魄受损必然是受妖魔袭击或着是卷入修士之间的争斗导致，而魂魄受损修补难度太大，消耗天材地宝太多，基本没有修士能去做，也没什么修士会去做。

至于更严重的神魂碎散，那修补就是只有天道才能做到的了。

“说起来，三界之中，神界有各方神灵和天道，人界有凡人和修士，而冥界只有满地游魂，虽有轮回，但全无秩序，法则也不完善。唔，感觉这一界还是处于混沌之中呢，有点可怕啊。”

“仙君，他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曲朔满眼茫然，望着突然扑上结界的鬼魂。

符祈月抬眸扫了眼，盘腿坐下，取出雪栖琴置于膝头上：“安心，无甚大事。”

指尖轻扫琴弦，不成曲调的琴音从他苍白的指尖泄出。经脉中的伤还在作痛，符祈月没有继续折腾自己的打算，只是这样会安心些。

殷子初收起山河铃，敛了下眸，他好像又做了一件多余的事。

他把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凶狠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把自己的手指给折了。

“嚓。”不知剑被拔出，剑身上映着殷子初冷峻的面容。

殷子初的视线掠过龟裂的地面和满地残花碎叶，剑尖触地，一抹狂暴的灵火蹿出将满地残骸烧成齑粉，不知剑留下的痕迹也被灵火悉数抹去，只留下一大片漆黑的焦土。

灵脉完好，过不了多久，这里很快会恢复生机。

殷子初拿着剑转身离去，他行于荒地之间，耳边恍惚又响起张婉清那些被一遍又一遍重复的话。

许是花毒影响深了，他有些分清这究竟是幻觉还他自己的回忆。

——初初，我喜欢这里，和天一峰一样喜欢。

——好热闹啊。

——来，初初，张嘴，嘻嘻，好不好吃啊。

——看娘亲养的云绮，漂不漂亮？

——哎，别再提假云绮的事了啊，在我眼里这和真的可没什么差别。

——这云绮花就留在武溪吧，留在我和你爹相遇的地方，没什么不好，是吧？

——放心，没关系的，你爹施了几个小法术让它无人照料也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云绮？啊，对了，那株假云绮还在吗？”

当初殷画施加的法术别有洞天，只是不知经历了这番灾祸，是否还有效了。

事情结束后，去找找看吧，殷子初想，其实不在了应该更好。

浓郁的灵气流过殷子初的身侧聚到远处的阵眼，他抬起手，微凉的风擦过指尖。

——师兄，我带了些小零嘴，你可需要？

——师兄，要到上课的时辰了。

——师兄，容长老刚才讲的内容往后翻两页，第五列开始。

——师兄，这样看书伤眼。

——师兄……

——师兄…………

——师兄………………

“别再说了，”殷子初对着脑海里的符祈月道，“别再烦我了，别再师兄师兄的叫我了。”

都别再说了，让他安静一会儿。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拽着他往这红尘中滚一遭，为什么不能保持界限之外的交往？

殷子初久违地感到疲惫，拖着步子来到阵点。躁动的鬼魂不断朝阵点的结界涌去，殷子初将离火覆在身上，本来向他这边看来的鬼魂立时绕开了几分。

看着肉粽战斗的身影，殷子初歪了下头，心中久违地浮现出一丝杀意，只是很快又如潮水般退去，他在乱七八糟的幻觉中捞出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你想杀我。

肉粽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平静，他直直地望着殷子初。

“难道我不该有这个念头吗？”殷子初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问的。

肉粽想了下道：“……现在不行，等任务结束我的性命随你拿去。”

殷子初虚倚着一柄断剑，眉峰轻挑，语气尖锐嘲弄：“哈，结束？你任务结束的时候我不已经死了吗？虚伪。”

肉粽跪坐在殷子初对面，沉吟片刻后，又道：“那么在将剑取出来时，你可以碎掉我的魂魄融进剑中。“

殷子初嗤笑一声，满面怀疑之色：“你就不怕你这个狱卒一死，我立刻就把那千万生灵性命换来的剑扔了？”

肉粽道：“我不是狱卒，你也不是犯人。我们剩余的相处时间足够我了解你的秉性，如若你真那么做，我会以别的方式把命给你。”

“唔哈哈哈、咳咳……”殷子初惨白着脸，咳了半天，眸光上上下下扫着肉粽，“真有意思，他是让你来替他赎罪的吗？”

肉粽微微摇头：“不是，我也觉得这事对你不公平。我不知道燕止淮这般安排可有深意，但我知道你本不该承担这些。”

“……虚伪。”殷子初默然无语，他撑着身体的手微微脱力，仰头向后靠去，突出的剑柄硌着他的肩颈。

肉粽闭上眼：“对不起。”

回应他的是殷子初有气无力的讥笑。

当时殷子初没想过要按他们的计划来，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让他们得逞，天下苍生关他什么事。

可后来殷子初又感觉没有必要，他不想成为燕止淮那样道貌岸然的人，也不想成为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子初！”肉粽的声音压过了突然爆发的鬼啸。

殷子初从回忆中脱身，肉粽正满面焦急地试图往他这边来：“……”

四下一看，周围的鬼魂彻底狂躁，甚至开始相互撕咬，离火的威慑已经不太明显了，再这么呆下去可能要被啃上几口。

殷子初的目光在离得近的几只鬼的牙齿上停了停，参差不齐，还沾着些不明的碎屑。他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目光，手中寒芒掠过，凑近的一圈鬼魂顿时化为飞灰。

“子初。”肉粽终于穿过鬼群来到近前，抬手去拉殷子初，“阵法停止了，容和那边应是成功了。鬼门闭合，没了怨气源头，这些鬼魂不知要暴动倒什么时候，还是先走吧。”

殷子初没什么意见，由着肉粽拽着自己的手腕走，他现在注意力有点难以集中。

肉粽絮絮叨叨说着话：“这武溪城的事差不多就算解决了，关于左晚秋的事，先回天一峰再仔细看一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对了，山岳秘境的事，那些人忙活了那么久也该差不多了，这一次就可以把魔族的计划正式公诸于世了……”

肉粽的话混着断断续续的幻听，听得人有些晕乎，殷子初扯了下嘴角，心道，老妈子一样。

武溪的故事终于要写完啦！离完结又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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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羡鸳（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