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天玉(一)

月寒宫,吴尘突然吐血引起了好一阵恐慌,医修们来来去去,忙活了许久,一直到天黑一切才处理妥当。

“弟子告退。”

厉欢神色恭敬地退出了吴尘的寝殿,还没有走多远,就听陆语安在后面叫她:“师尊!”

厉欢回头,眉眼漠然:“什么事?”

陆语安语气激动:“师尊,子矜是真的回来了吗?”

三日前,有弟子在后山捡到了一名蓬头垢面的女子,和失踪已久的秦子矜一模一样。当陆语安听到这个消息时,那女子已经被带走关起来了,四处打听无果后只能来寻厉欢。

厉欢闻言神色没有半点异常,唇瓣的弧度异常冰冷:“子矜的魂灯已经灭了,不会回来了。”

将人送给吴尘的炉鼎的那一天,厉欢就断掉了那些弟子和魂灯之间的契约。

陆语安身形一僵,沸腾的血渐渐冷了下去,她死死盯着厉欢道:“可是好些师妹都看见了。”

“只是偷跑出来的妖物幻化出了她们熟悉的人而已,已经关回去了。”厉欢走近两步,盯着陆语安的双眼,强调道,“仅此而已,语安。”

秦子矜的出逃糊弄得了别人,糊弄不了陆语安,她早已起疑,又一直不肯相信秦子矜已死。

灯火葳蕤,厉欢拉长的影子笼罩着陆语安,无形的压力兜头而下。陆语安下意识后退两步,退回灯光之中。

“师尊……”陆语安攥起拳,过往厉欢所有的疑点和可疑举动在脑海内一一闪过,终于压过了心中对师尊的敬爱。

陆语安脱口问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身上不存在的妖毒是怎么回事?

那个不时出现的红衣女人是谁?

那些师妹都是怎么失踪的?她们都去了哪儿?

和魔族勾结的真的只有冬长老吗?

问题和苦痛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这副皮囊撑破,最后一个问题被陆语安死死捺在心底,连想也不敢想。

——南慕卿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厉欢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崩溃的陆语安,她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陆语安胸口剧烈起伏,她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语安,不要想着去揭发我。”厉欢道,“如果你还想要她活命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她”是谁,不言而喻。

陆语安像第一次认识厉欢一样看着她。

厉欢亳不在意陆语安的态度,她道:“这一次的疗毒推迟三天,我有别的事要忙。”

“我根本没有中毒!”陆语安道。

厉欢恍若未闻,径直转身走了。

“嗒嗒嗒……”厉欢的脚步声消融在玉阶尽头处的夜色之中。

陆语安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没想到与厉欢不过片刻的交谈就颠覆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缓缓蹲下来环住双膝,将脸埋入手臂之中。

天一峰,曲朔今日从执事堂领了打扫山门石阶的任务,他拎着竹扫把一阶一阶往下扫去。山径两侧树木叶子都落得差不多了,在石阶上积了厚厚一层叶毯,踩上去嘎吱作响。

曲朔扫到一半,忽听底下一片急促的嘎吱响声,他视线下扫去。

只见两名弟子浑身浴血,一路跌跌撞撞地爬上铺满枯叶的石阶。见着曲朔,他们如见救星,喊道:“救、救命!救救我们!”

这一声求救用光了他们最后一丝气力,话音刚落他们便滚在落叶之中,未愈合的伤口渗出鲜血染红了石阶。

曲朔第一反应是懵,第二反应是血不好扫,第三反应是冲过去看看两人还有没有鼻息。

确定两人都还活着后,曲朔松了口气,拿传讯符叫了人。

此事很快惊动了执事堂的长老,据查两人皆是内门弟子,一起接了个前往乌州的护送任务,任务结束后在返程途中出的事。

药堂长老检查了二人的伤口后又立刻上报给了殷画。

等这两名弟子醒来,立刻遭到了师兄和师父的团团包围,吓得忙不迭交待遇袭的过程。

他们的任务来回都要给过乌州和云州交界处的一处多叫王家村的小村子,去时还好好的,回时接到村人求助,原来村中突然出了一只怨灵,四处杀人。

二人留了下来试图捉拿怨灵,结果反遭重创,幸好有师父给的保命法宝才成功逃了回来。

殷画得知后思索一番,让符祈月带队前往王家村捉拿恶灵。

正在符祈月挑选同行之人时,殷子初闻讯找了过来。

“师兄要和我一起去?”符祈月有些惊讶地看着殷子初。

“嗯。”殷子初道,“不用带别人,我和你,我们两个去就够了。”

带了别人过去他不好发挥全力。

殷子初不放心别人,更不放心符祈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直直地看着符祈月,神色坚定。

符祈月眸光温柔,答应了殷子初。就这样,师兄弟二人一起踏上了前往乌州的路。

路上投宿时,殷子初还和符祈月讨论了下已知的信息。

“王家村全村一共八十七户人口,十日前出现第一起怨灵杀人案件,一家六口全灭……”殷子初翻着两名弟子的口述记录。

符祈月道:“而且老人的死相一般都比其他人更惨。”

殷子初支着下巴,视线扫到村人哭喊自己无辜受害的段落上,面露不屑:“从它杀人的频率和方式来看,明显是对村中人有极深的怨恨,他们中肯定有人知道内情。”

“嗯。”符祈月忽然敲了敲桌面,看了眼客栈外的天色冲殷子初伸手道,“师兄,睡前吃太多糖不好。”

殷子初无奈地把糖交了过去。

自从自己对符祈月态度变化之后,他就开始管控自己吃零嘴,不像以前一样百般纵容了。

这还没在一起呢就改变态度了,真要在一起了还得了?呵,男人。

殷子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对于暧昧氛围的感知似乎随着心魔一起被拔除了。

符祈月起身道:“不早了,师兄,该休息了。”

殷子初趴在桌子上耍赖一般地哼哼唧唧,由着符祈月把他拖去洗漱。

殷子初喜欢符祈月身上的味道,他被符祈月半揽在怀里,像是嗅到木天蓼的猫儿,整个人都不想动弹了。可不做点什么心里又痒得很,他扒着符祈月懒洋洋地唤道:“祈月——”

符祈月握住殷子初乱动的手无奈道:“师兄,别闹。”

“祈月啊。”殷子初不抛弃不放弃,非要捣乱,不是往符祈月脸上抹水就是躺倒在床上不配合。

“嗯,师兄。”对着殷子初,符祈月耐心奇好,一边应着他一边帮他去掉靴袜。

明明有法术可以使用,可两人好像都想不起来一样。

殷子初歪头栽倒在被褥之中,漆黑的眼眸映着符祈月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呐,祈月。”

一声又一声低唤,没什么目的,殷子初就是单纯地想叫符祈月的名字,单纯的喜欢他。

符祈月回道:“我在,师兄。”

一问一答间符祈月半拖着殷子初忙活完一切,他熄了房间的灯,温声道:“早点睡吧,师兄,明早还要赶路。”

“哦。”殷子初翻了个身,道:“晚安。”

一墙之隔,回了房间的符祈月默默洗了很久的冷水澡。

翌日,殷子初难得起了个大早,正对着桌上的烧鸡大快朵颐,就见从楼上下来的符祈月偏头打了个喷嚏。

殷子初关心道:“感冒了?”

符祈月掩住口鼻坐到殷子初对面,道:“没有,就是不太适应。”

至于不适应什么,任殷子初怎么追问符祈月都闭口不答。

陪着殷子初用过早餐后,符祈月拉着人继续赶路。

王家村位于山坳之中,三面环山,清河穿流而过。高山浓荫之下,村舍散落其间,鸡鸣犬吠之声不时惊起屋顶上的两三只雀鸟。

就在这样一派宁静祥和的氛围之中,恐慌和死亡无声蔓延。

在又一次发现残尸之后,村人已经不会惊慌失措,哭喊大叫了,他们沉默着替死去的人下了葬,然后将视线投向了被他们视为救命稻草的两名卫家修士。

卫辽被刚才的血腥场面吓得面色苍白,还不得不强装冷静,安抚村人的情绪:“大家放心,我们师门的长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只要再等两天就好,我们卫家一定会消灭那个妖女的。”

卫白上前道:“我们昨天改进了示警和驱鬼的符咒,大家先拿回去贴上吧。”

村人们也别无他法,只能拿了符纸散去。

徒留村长王良面对着一排排墓碑泪流满面,抖着袍子哆嗦道:“孽债啊,都是孽债啊!”

卫辽移开了目光,不敢看那墓碑上的一个个名字。

卫白沉默不言,拉着卫辽走了。俩人来到村子外围,准备继续布阵。

埋阵眼时,卫辽忽然问道:“这事办完,卫家就会放过我们吗?”

卫白动作一顿,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只能道:“如果这事办不成,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卫辽面露绝望,低声问道,“为什么我们要生在卫家?为什么我们只是想活下去都这么难?”

卫白布好阵眼,起身刚想安慰一下自己弟弟,却听一个略略熟悉的声音悠悠飘来:“什么事啊那么要命?还有,你们这阵好像布得不太对啊。”

两人一惊,一齐转头看去,但见殷子初倚着棵树望向这边,身边还站着符祈月。

殷子初冲兄弟两友好一笑:“又见面了,两位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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