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屋檐上的暖阳明明还透着窗缝斜斜铺洒在地面,反射映照在人脸上却假装被晃的睁不开眼。
室内很安静,静到仿佛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花渺目光直视着眼前这个自小养大的少年,不过四年的光景就已经从没到他腰间的距离长成了如今这般快要与他平视的模样。
可这一回池虞靠坐在屋内的木桌上半低着头眸光向下。
生生叫花渺有了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瞬间心软,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打算和眼前的少年好好谈一次心。
可无奈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所以只能生硬的切入话题:“你,不解释一下吗?”
池虞靠在木桌边,抠着桌沿的手蓦然一紧,别扭半天也才挤出微不可查的一个字!“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觉得自己现在是没脸见花渺了,想解释但那张嘴却那般没用,笨拙的想不出一个好词来掩盖这份不可告人的秘密。
少年的心意总是那般小心翼翼,不敢接近,不敢触摸更不敢轻易将爱这个字宣之于口。
也会反复对比最后得出结论,师兄是天上月自己是地上尘,不该贪心又求的那样多,心思藏在里面轻易不用见人。
他总在下意识的躲避,所以不知这样的动作在另一个人眼中是有多么的拙劣。
花渺叹气,上前看着避无可避的人又道:“阿池,怎么要解释的是我,状况之外的也是我,可你却先一步把自己逼死在自己的胡思乱想中了呢?”
池虞诧异抬眼:“师兄?”
花渺这说法不在所有人的猜测中,可偏偏就是这样对喜欢他的人才是致命的打击,人总是贪心的,如果一次没被拒绝就会忍不住的去想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像他这样的看久了都该哭出来,一边在内心谴责自己,一边又是怎样死命的拦都拦不住的妄想。
“可你为什么要那么惊讶呢阿池?”花渺继续,他倒是很看得开,摊开手就将这件事好好掰扯了一番:“你在为你没能隐藏好自己心中的欢喜而苦恼吗?”
“但喜欢一个人总不是无迹可寻,如果你真的能藏得滴水不漏那这份欢喜反而就不那么真了。”
就比如总是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比如一个雷劫那么难他却还敢拼,再比如上一次为了拿到后山那株二师伯养了好久的血灵子弄回浑身伤。
一时间花渺自己都有些汗颜,话说到一半说着说着便哑了火,好像后知后觉的反应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给刺中了,没有炸毛但莫名其妙的心虚。
是啊,他好像有点瞎,明明那么明显,可以是兄友弟恭也能是暗藏欢喜。
于是他扶额,内心鄙视自己的这种后知后觉,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也能被那种浮于表面的刻板印象所蒙蔽。
但是教育孩子要先肯定不能直接批判,花渺自己就是秉持着这种观念所以硬着头皮也要说完,只是脑子有些凌乱,说出来的话也变得更像胡言乱语。
“总之喜欢嘛,这不是问题,喜欢一个人可以大胆说出来,那就和喜欢无极峰的桂花糕一样,桂花糕很甜所以大家才喜欢,人也一样,那都是你自己的自由。”
因为相处在一起的各种品质,要想找到心动的那一个点好像只要一个瞬间,但花渺真的凌乱了,这话怎么说好像都不对味。
池虞都看呆了,师兄说了什么?怎么每个字都听得清楚,连在一起却不知是什么意思了呢?
花渺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再没有如此刻一般傻逼了,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个人,前一刻自己养大的崽,后一刻少年的眼神有些灼人。
收回收回赶紧收回,心中有个小人赶紧跑出来打掉了那些胡思乱想,花渺背过身去终于将事情进入尾声。
“总而言之呢,阿池就算再喜欢也不能去做伤害自己的事啊,方可许说你去扛雷劫?这怎么能行呢?雷劫那么可怕,如果你因此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我们一起死在那,你说这不是……”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原本低头倚靠在木桌旁的少年冲了上来,从后面抱住了他。
四年了,除了最初的那一段日子到后来,天玄宗的规矩严,池虞的身形也在离开清水镇后如雨后的春笋抽枝一般的生长拔高。
太亲密的动作根本不适合,可要说起近距离的接触也不是没有,就是不同于如今这般场景。
少年的音色里还带着哭腔,却是此生最大的一次勇气:“那师兄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一次我说我喜欢你,师兄,你还会带我回家吗?”
就像四年前突然出现在他的人生中一样,从前别无所求,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希望,然后花渺出现了,一个灰白的世界因为他有了色彩。
在天玄宗的四年里过的并不算太好,但总比从前幸福很多,师兄亲自教的,他每天都能见到眼前这个人,池虞本以为这就是他此生所求的全部了。
可是上天真的很眷顾他,如今花渺就在这,他好像还能更进一步。
太贪心的人最终一无所获,可人就是贪心的,总会去期盼着那道本不属于自己的光芒会无意间映照在自己身上,哪怕短暂。
但这样却不得不让花渺直视这个问题了,从气势汹汹到妥协服软再到如今的局促不安,他的整个身子都僵了。
仔细想想乱坟岗上死了三天的老翁会不会比他还要柔软?
自己挖坑埋自己,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品种的傻子?
脑中的思绪在急速翻滚,现在摆在花渺眼前的还有几种选择,第一立刻挣脱,然后言辞果断的拒绝。
“可是我不喜欢你!”
不行不行!这样说的未免太过冷酷,实在太伤人心。
那么第二种温言软语轻声安抚。
“可是阿池,你的喜欢是你的自由,旁人的回应不可强求。”
啊啊啊啊!可这和第一种有什么区别?虚伪!花渺,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这般?
那么第三种呢?
他出手轻轻拉开环在身上的那两只语气郑重:“阿池,你要知道,从我把你带上山门那刻起就没有过后悔,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想问的那个问题师兄现在没办法给你答案,我不想骗你,但这太突然了,我们彼此之间都给对方一些时间,好吗?”
不要把话说的太绝对,看似留了后路实际就是拖延,花渺出了个昏招,但莫名的他真没办法果断拒绝。
是因为眼前的小师弟是他养大的吗?或许也不是,没有必要去自欺欺人,既然在他眼中万物能够平等的话,那么……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存在的呢?
但只今日的这一席话却也是不对,因为就在时隔不过一月,这几个几乎生活在祸事中的人就又闯出幺蛾子。
南方突染瘟疫,瞬间爆发绵延十几城,传闻妖王手下势力潜入,花渺因为前一段时间厉雷劫本在闭关,可奈何闭关途中莫名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传信引他前往。
方可许在他们接连晋升后突然有所感悟,修为隐隐也有松动闭关不知外界事。
后来花渺在回程路途中遇袭受伤,手中急需送回南边的东西搁置,那是他第一次与君少泠对上,终于得知传闻中擅用百毒的青君究竟是有多难缠。
他被留在宗门养伤祛毒顺道巩固修为,可偏偏与君少泠交手后他多了一个不得不亲自返程的理由。
于是那一日在天玄宗无妄峰上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
“君少泠把药引留在我身上,我不去他们都得死!”
“那你呢?”挡在他身前的好几位长者言辞恳切。
因为知道他的选择是对的却又不愿放手所以才来到这里。
“你把血放干了你的命呢?你一个人又能救多少?花渺,你是要你师尊,师叔伯们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关于这件事情妖宗的弟子已经派大部队前往,生死有命,你不该用自己的去填别人的!”
“你没有高过这天下千百倍的能力,你为什么又要去做那千百个人都不一定能做到的事?”
“小渺,这是陷阱!”
宗门内部死命瞒着这是个消息,因为责任到了没有选择。
当一个人能提前预知灾难并有能力救世的是人们口中人人赞颂的救世主,可如果救世主不救世他便是灾星。
如果牺牲一人能救天下最好就是这个人直接站上祭台,可一旦犹豫事情就变了,疯狂的人们更愿意迫不及待将他扭送上去。
谁知道这灾祸不是他引起的?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能提前预知?预知了又不救,他到底是个什么险恶的心思?
用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不是对这个人的憎恶,只是这样才能显得这一切名正言顺,恶臭的污泥需要被掩盖。
可花渺还能有一趟更好的前路,宗门的长辈们不舍得他就这般折在妖族的诡计中。
“可我必须去,即便明知是陷阱必须要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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