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饶命啊!大公子小的错了,大公子。”
小厮将头在青石路上磕的砰砰作响,没几下额前便渗出血丝,接着就变得红肿,可他愣是一刻没敢停,将身后的几人吓了一跳。
神色变得复杂,也可想而知府中小厮能有这样的表现主人家平日里对此又有多么忌讳。
而这种事也确有先例,徐府曾有一小厮名叫旺福,只因背地谈论被家主抓到从此便再不见踪影,那日府中研制香膏的香堂边哀嚎声响了一夜。
他们原都以为是那旺福自己口不择言,什么东西都往外倒惹恼了主家受了很严重的刑罚,也因为旺福本人平日里也嘴甜,因此前院后院下人之间与他的关系都不错。
许多人自发准备了很多伤药等他回来,可他呢?没有回来,一日没有两日没有,后来又过了许许多多日。
最可怕的一件事是渐渐的有人将这事遗忘,开始是有人不记得这个人,然后被其他人打趣。
再后来是两个三个,到最后记着的人好似成了异类,而这个给花渺他们带路的小厮便是那少数异类中的一个。
无论任何精怪在正常的人群都显得特立独行,可如果当一个人落入一群异类手中呢?那么这个人就是异类。
这事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棘手。
“咳咳。”那假山后的公子剧烈咳嗽几声,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场也没怎么大惩罚,只是挥挥手让他下去,然后再走到花渺他们面前继续为他们带路。
只是在带路之前他还说了一句话令他们十分在意:“格位仙长都是修道之人,因果二字想必总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清楚,这本就是一摊烂账其实来来去去也这么多人,若非必要又何必真的参与进来呢?”
方可许道:“徐公子,你?”
徐牧吟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素白又纤细的手腕下青筋格外明显,看着就是一个久卧病榻身形单薄的书生。
花渺特意观察了许久,是人。
可为何身上又隐隐约约缠着妖气?
花渺道:“那就请徐公子带我们去当初新娘出事的那个地方吧。”
徐牧吟点头:“那是府内香堂。”
说罢便转身一路向前,方可许是个心大的就那样跟着走了,可花渺却还记得身边有个池虞,怕他被惊了于是就转头牵上了他的手。
暖暖的感觉顺着手腕向上升,池虞有些愣,花渺只当他是吓着了便小声安慰:“别怕,有师兄在,师兄牵着你。”
被人保护的感觉很好,池虞低头嘴角向上微微勾起,但抬眼时却适时装出花渺想要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只有他怕花渺才会牵着自己。
但其实他内心一点都不惧,那群人都要绑着他祭天了,他那个时候就在想啊,如果真死了便是化作厉鬼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所以鬼怪究竟有什么好怕的,可怕的是人心,防不胜防!
人死了大不了也是鬼,所以再厉害的怨鬼碰一碰又怎么了?池虞不信他活着打不过死了还打不过,况且就算连死了都打不过但他还能跑呀,弱者是一时的只要有机会蛰伏还怕未来没有能力报仇吗?
徐府的一路上其实还是略显萧条,明明很大的院子小厮仆从却不多。
庭院两侧有很多绿植,尤其是那成片的竹林郁郁葱葱,本该是生机无限可他们却莫名泛着一股死气。
阳光照在人身上都是凉的,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安静,非常的安静。
只有人走在青石路上脚底下发出的哒哒声,他们想了很久很久也始终不解其意。
直到徐牧吟将他们带到现场,指了指房内正中的那块八仙桌:“当时姜姨娘便是在那倒下的。”
“这里?”方可许顺着指引直接站了上去,顺带还替众人演示了几遍各种各样滑稽又奇怪的摔法。
从一开始普通的,无力的到后来越来越奇怪,越来越怪异。
可徐牧吟却都摇头表示不对,最后更是直接告辞独留三人面面相觑。
方可许一屁股坐上八仙座,双手一拍一摊:“好了,不配合。”
花渺始终牵着池虞,目光将这地方打量一圈:“不配合我们就自己找。”
“不过这一路上你可曾察觉不对。”
“当然。”方可许双手抱臂,双腿更是交叠着坐的随意。
“怪,这徐府可是处处透着古怪。”说着话风一转:“小渺渺,不如你先说说你发现了什么?我们好久没有那些默契的表现了,我倒想看看我们是不是还是心有灵犀?”
花渺白他一眼,又扯皮。
但还是很认真的细数,只是在这次的谈话前还多了一样事,先将池虞拉到一旁坐下。
“那我就从后往前说了,第一点,现在是辰时,可这一路走来人少不说但还有一个东西却不该少。”
方可许点头表示认同:“飞鸟。”
古有公鸡鸣啼报春报早,鸟类的活动时间除却傍晚便是清晨,尤其还是徐府里里外外这么多绿植,从后院一路走来这段路可不短,又岂会一只鸟雀都未曾得见,甚至说连一声鸟鸣都未曾有之。
“那么就是第二点。”方可许伸出手来比划补充,一人说一点这本就是他俩的习惯:“这徐府附近有一股味道实在刺鼻。”
徐府本就是一个以香料出名的人家,家里有香不奇怪,可自从进入府内不仅得见两人身上都有,而且便连身旁的事物环境也都有,尤其在徐牧吟出没的假山,他们见到的竹林,各个房舍边角也是。
“你也注意到了,那些奇怪的粉末。”花渺一笑,就算是以香为名的世家也没有家中哪哪都撒香的理由,更何况这香尤为特殊。
“橘红色,雄黄粉。”
池虞不懂:“雄黄粉怎么了吗?”
方可许轻松跳下桌踱步而来竖起手指倾身在池虞眼前晃了晃。
“雄黄粉没什么,这本是预防蛇虫的东西,入夏时节蛇蚁横行,家家户户撒点这种东西其实无伤大雅,况且徐府本就绿植繁茂。”
花渺也拿着空出的那只手摸了摸池虞的头耐心指导:“可是过犹不及。”
是什么样的蛇窝虫窝需要让徐府这一家人都恨不得将自己泡成雄黄酒腌入味了呢,若是寻常人家做不出这样的事那么这件事就必然有问题。
方可许直起身看着花渺,下一刻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最后一样。”
没错了,那个徐公子,最大的问题就是他。
池虞看着眼前这么有默契的两人垂眼深思,其实他也发现了一处不同只是不能确定,只不过他现在却想说出来,比起丢人他更不想在花渺面前被比的无话可说。
就算他们是很多年的挚友,就算他们真的很有默契,可池虞非要加入他们,还很强势的才当初破庙里松口的那刻起。
“那个徐公子,我感觉他和我很像,但又不一样,他身上有和我一样的妖气。”
此话一出花渺和方可许皆是一愣,长久的沉默都让池虞差点以为他说错了,然而下一秒花渺笑了,方可许也是直接伸手重复了刚刚花渺摸他头顶的动作。
只是方可许明显就更加粗暴,直接揉搓起来倒是乱了他昨日刚洗,今晨由花渺亲自为他绑上的发。
然后他的手就被花渺一把打掉,瞪了一眼后又回过头:“看来阿池的天赋很好,虽未入道但却能感召这天地之间的灵脉走向。”
方可许揉了揉被花渺打红的手背,虽然有些幽怨但很快抛诸脑后。
“是了,他与你一样又不一样是因为你生来就是半妖,人与妖的血脉都在你体内流淌。”
方可许手指隔空差不多在池虞丹田处比划。
“妖与人不同,妖有妖元便是传说中的内丹,而人是灵根结金丹,妖的内丹生来就有人的金丹后天而成。”
池虞道:“那不是很不公平?”
方可许摇头,差点没忍住笑出:“傻小子,凡事有利有弊,这天下哪有什么白得的午餐?”
池虞疑惑:“什么意思?”
花渺帮他解释:“意思就是人没了金丹还能活,可妖若没了内丹那东西又寄放元神,此妖便是非死不可了。”
方可许道:“不过还有一点尚且不错,妖的内丹可以随意移动,傻小子,未来可不许把内丹放在丹田,自己将东西藏好也别告诉别人,这可是你的死穴,别哪天死在外面我们两个师兄都来不及去给你收尸。”
他又占便宜,可花渺这回却很认同方可许说的那些:“所以啊,阿池可千万不能将内丹寄存的地方告诉任何一个人。”
池虞抬眼:“师兄也不行吗?”
这话一出方可许老感动了,作势就要抱上来,可花渺却果断摇头:“不可以哦,谁都不行。”
话落池虞这才似懂非懂的点头,但显然是并没有特别把这话放在心上。
花渺叹气然后继续讨论刚才的事: “说完了相同该说不同。”
方可许点头:“你觉得你与他一样也恰恰是因为你是半妖,你俩身上都有妖气与人族特有的那份灵气。”
只是凡人没有灵根,所以不能聚灵,也就不能修仙,其实大家原本生来都一样,只是阴错阳差有的成了修者有的就注定一生平凡。
花渺补充:“只是又不一样是因为他真的只是个凡人,妖气浮于表面该是与哪个大妖有过牵扯纠葛。”
方可许道:“而且还在近日。”
所以身上的妖气才会这般浓重,看来这个徐公子该是重中之重。
池虞道:“所以是因为他吗?”
花渺摇头:“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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