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黎看着桌上越来越丰富的菜系，无奈又想笑，“虾干，菠菜，胡萝卜你都怕？”

“怕啊，怎么不怕。”君慕雪身子往另一侧躲了躲，绘声绘色形容，“虾有好多腿，密密麻麻的，菠菜更可怕，吃了力气会变大，胡萝卜会吸引怪物。”

凤黎:“……”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问你是不是说的大力水手和保卫萝卜。

君慕雪像是早知道他不信，夹了块胡萝卜碰到墙角，手撑着下颌端详，“等会就有怪物过来。”

要是没刚才那段话，凤黎还是信的，但自从这段话出口，他就觉得这是浪费粮食，总有些挑食的人，为自己不吃蔬菜找借口！自己挑食就算了，还带坏女主和男主。

这怎么行！

凤黎终于想起自己的身份，端着副峰主的样子，用不容置喙的态度道:“吃了。”

君慕雪不吃，他欺负别人。

将女主拎回来，义正言辞教育道:“不能挑食，都吃了。”

小女主更委屈，一颗水汪汪的大眼睛蓄满了水，撒娇打滚，“呜呜，菜菜不好吃。”

她求助看向汪芙蕖，奈何姐姐根本不理，因为姐姐觉得不能挑食。

看着师叔把胡萝卜挑出去丢给墙角，小女主有样学样，把自己不吃的菜丢给了小黑鱼，手指在木盆里搅水，“小鱼，你多吃点，快快长大。”

凤黎心道:“好一个有样学样！”他算是知道男主为啥是最底层了，有这样的媳妇和糟心师尊，可不是天天遭罪嘛。

一顿饭吃的还算平静，君慕雪自从扔了几块胡萝卜过去，就一直侧身盯着墙角，好像那边真的有东西一样。

他太过于认真，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哪里多看了几眼。

直到一只惨白的手墙体中伸出来，抓走了一块胡萝卜，凤黎这才放下茶杯，有些自责的想，难不成真是我错怪君慕雪了？这地方真的有怪物？

他提着羌无剑走至墙角，伸手敲了敲墙，空的，声音清脆。

“你在这里还见过什么人吗？”这话自然是在问汪芙蕖，他们几个刚进来的，见过的人也没几个。

“一个小孩。”

回答的却是两道声音。

一道君慕雪，一道汪芙蕖。

凤黎:“什么时候？”

君慕雪:“三个时辰前。”

汪芙蕖回忆片刻，“一个月前，那天我没吃晚饭，睡一觉起来很饿，就想抓一块桌子上的方糕吃，然后半梦半醒中，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全身惨白惨白的，从桌子下面冒出个头顶，伸手从盘子里抓方糕，我当时快被吓死了，直接钻回被子里，一晚上没睡着。”

三个时辰前，君慕雪自己跳窗跑出去的时间。

凤黎还以为是伤了师弟幼小心灵，谁曾想人家是发现线索才追出去的。

想来想去，这人还是坏透了。

君慕雪:“小孩应该是真的，有自主意识。”

汪芙蕖接:“除了看上去不像活的。”

魇里面，活物很少，有些是本身被吸引过来的，和魇有很高的联系，有些则是自愿进来的，像小孩子，不存在自愿进来的可能，大部分都是本身存在，和魇具有很高的联系。

几人围着灶房抓孩子，凤黎才后知后觉，君慕雪来这里吃东西，不会就是因为那个小孩子吧。只有他天真的以为他是饿了才来吃饭。

灶房是一间不算大的屋子，有侧屋三分之二大小，里面布置简单，一半是生火烧饭用的东西和各种瓜果蔬菜，另一半放着张圆形木桌，一次能围坐十个人。

东南，西南两处墙角和主体相连，剩下的两个角是独立的，小孩的手是从东南角伸出来的。凤黎负责的就是这个角。

他还记得汪芙蕖说的不像活人。经历这么多，凤黎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鬼。

念了一遍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凤黎没动手，手里的羌无已经发出争鸣，脱手而出，不费摧毁之力给灶房的墙面开出一个大洞，还往地下钻了几米。

尘土散去，羌无一尘不染，立于顶端，剑身发出浅色荧光，剑意散开，震得魇都变了。

春去秋来，硕果丰收，院里一颗梨树接出了白雪香甜的果子，叶子却也黄了大半，快速落了一地。

羌无名剑，从问世以来，一直被雪藏，凤千华三年不曾出峰，剑便一直跟着主人。

唯一一次被世人而闻是凤于青赠剑给徒弟，他的徒弟是天下第一宗派弟子的翘楚，而那日，刚好出了个巧事。

羌无一认主，就遇到百年大妖为祸人间，凤千华甚至无需动手，羌无已将大妖穿肠而过，根基尽毁，从此成为闻名于世的名剑。

但也因为就这一次惊心动地的壮举，时间一长，大家也就忘的差不多羌无这柄名剑何处。

还有根本不知道羌无多强悍的凤黎。

迎着尘封的泥土，灶房的墙底出现一个暗室，进出口修筑整齐的水草混合土楼梯，里面很黑，没有点灯。

大多数恐怖片都是主角好奇心太强，看见一个黑漆麻乌的洞就要钻进去看看，造成悲剧的开端。

凤黎当然不钻，也不会丧心病狂让别人去钻。

这些天下来，他早就看明白，遇事不决就羌无，羌无解决一切问题。

剑光闪过，将黑不见底的暗室照的透亮。羌无震身而动，还没进入，里面一股脑跑出五个孩子。

他们局促的并排而站，扣着手指低着头，全部在看脚趾尖。

由于有高有低，年龄不同，站着也高低起伏，差距很大。最高的看上去十三四岁，只差了君慕雪半个头，最低的小小一只，比沈夕瑶还要小只。

但她们都有个特征，白，白的吓人，白的发青，也没有呼吸声，全身上下没有生气。

小女主从另一侧赶过来，惊讶自己有了很多伙伴，因为榧兀峰人太少，没人陪她玩。

对于孩子，凤黎的耐心总是多些，他把几个小朋友喂饱，才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大的那个孩子是主心骨，多日没哭坚强的孩子掉下几滴眼泪，给凤黎说了这里的事。

半年前。

李沫还是位小商贩，平日就依靠贩卖鱼干海菜为生。

后来的某一天，因为生意不好，就去了一趟远处，魔域交界的地方，那里比较贫瘠，可食用的东西很好，他拿的东西卖了好价钱，后面又去了几次，家里一次比一次富裕。

也有村民去过几次魔域附近，想赚点钱用，但都没找到魔域集市。

虽说只有李沫一个人赚钱，别人眼红的不行。

但是李沫家却变了。白天黑夜都不点灯，晚上还有诡异叫声，李沫自己也天天烧香求神，保佑自己不死。

家里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后留下来的都是急需用钱，才答应不走。

这一留，还真出了事。

李沫在一天变成了嗜血的怪物，所有被他咬过的人都会变成怪物，可只有李沫一个人，能片刻保持清醒，不彻底失去理智。

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饿了就会撕咬，清醒又和正常人无异，李沫非常害怕，到最后都没告诉其他人魔域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天变成怪物，李沫就咬死了自己的亲娘和夫人，孩子幸免于难，跟着其他人的孩子一起躲到了暗室里，被命令再也不能出来。

后来，李沫清醒时解决了所有的怪物，埋在后院里。他找了一个厨子，用来从外面采购食物，满足自己的饥饿感，以延迟发狂，又重金找来位护卫，保证不会有别人进来。

可能灯火还是太少，李沫就找到了汪芙蕖，希望她住在正屋，看似是小妾，其实是装自己的夫人。

他太害怕了，他不想死，不想被官府当成怪物抓起来，不想被冠上杀母害夫的罪名，于是选择罪恶的活着。

还有人铤而走险，把死去亲人的尸体卖给自己，也会有人因为钱给他卖命，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相信这病能治好。

时间一久，暗室里的孩子听大人的话没有出来，全都饿死在了里面，李沫什么都没察觉，只一心做着自己的梦，直到有一天，貘魇来了此地，巨大的人间七苦就地成魇，把整个李家框了进去，连李沫都逃不出去。

“这李沫还真是坏透了！”汪芙蕖气不打一处来，幸好自己幡然醒悟，没有跟坏人一条路走到底。

老莫连连点头，“我老人家都听不下去了，他怕死？所以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沈夕瑶正凭借良好的交流能力，拿给糕点给五个孩子发，笑的甜美好看，一口一个“哥哥”，一口一个“姐姐”。

凤黎看了一眼，再看向其他五位孩子时就有些心酸。

君慕雪站在正中，挡住他的视线，虽说和之前一样冷漠，却总像是带了一些生气，“别看了，都死很久了。”

“这个世界有轮回吗？”凤黎忍不住想。

君慕雪抓到关键词，“这个……世界？”

“不，不是。”凤黎赶紧找补:“我的意思，送他们去轮回吧。”

强留在人间，会不得安息的。

至于魇心，凤黎也有了猜测。

人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一个人尚且只有小份力量，是微不足道的芥子，可一群人加起来，力量不容小觑。

哪里有什么谁是魇心。

外面变成怪物的所有人，还有侧屋的九个人，除了李沫，他们都是魇心。

他们经历了爱人死去，老人白发送黑发，自己痛苦变异，又怨又恨，所求无门，怎么能不苦，又怎么放得下。

李沫不想变成怪物，他们也不想，哪怕成为凡人死去，也不想成为杀害亲人兄弟的怪物。

哪怕死了，变成冤魂，这苦也吸引到了貘魇。

幻境已经堪破，羌无剑出，斩断世间所有误会，咆哮的怪物一个个烟消云散，剩下一院子带着孩子跪下的凡人。

“多谢仙尊相救。”

他们高兴的看过全身，就算已经死了也兴奋不已，能人身入轮回，是最大的幸福。

侧屋的几人也想起了往事，知道自己死了反而不怕了，“仙尊，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原谅。”

将近百人，全因为一人没了生息。

凤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又怎么能说一点不怨。他替别人感同身受，一颗心痛的呼吸不畅，全然不能置身事外。

所有的不甘全变成了一句:“没事。”

“有事。”君慕雪挑眉，冷冷在笑，像是替他说的，“李沫还没死，不如我们把他串成串，烤一烤？”

凤黎:“……”

好耳熟的烹制方式。

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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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的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