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卿晚听出了男子的声音,是兰氏的大弟子兰空辞。
快步上前确认,只见对方手里摇扇的动作一顿,慢慢放下手里托着的茶杯起身,“多日不见,师弟清瘦不少。”
“顾师叔他已经……”
“我知晓了。”兰空辞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着引人入座,“顾师叔早有交代,若有不测,让我在此接应你,为你解开周同寅下的慢毒。”
“无避魔清心法,谈何容易?”兰卿晚苦笑,眼中微颤,即使这些日子刻意不去想,也无法抹去心底的悔恨,“怪我识人不清,错信他这么多年,才导致不能精通兰氏功法,辜负兰氏前辈们的期望。”
“前辈们不会怪你的,师弟。”
兰空辞从掌心里摊出一块碎石,上面印着部分炎纹,兰卿晚自然认得,明显是兰宗门的标志。
当年兰宗主情急下用剑斩碎的炎龙药石,被分成数块,顾涵、兰卿晚父亲、兰宗主之子、兰宗主皆有一块。
兰氏覆灭后,兰宗主那块被周同寅占有,兰宗主之子下落不明,其他几块也不知藏于何处,十多年来难以集齐。
“这是顾师叔留给你的,加上你父亲留下的那块,一齐泡入水中沐浴,足够你解毒,内功也能更进一层。”
“不可!”
拒绝兰空辞递来的药石,兰卿晚当即否定了他的提议,神色严肃,“顾师叔守了十多年都不曾用,就为了有朝一日能集齐所有药石,传给宗主之子,重振兰氏,我不可如此自私!”
感慨于兰卿晚对兰氏的忠心,兰空辞眼底微有水光闪烁,缓缓点头道:“顾师叔果然没有托付错人,可是师弟,宗主之子寻了十多年都没有下落,顾师叔已经被周同寅害了,兰氏子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可是……”
兰空辞打断他的话,开始做着最后的交代,“师弟,这段时日好好调养,我还要回城中,药铺就交给你打理了,如何跟兰氏子弟联络,掌柜会教你。”
一听他还要返回,兰卿晚立马伸手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城中情势凶险,师兄为何还要回去?”
“正因凶险才要去!阿瞻被迫归降于周同寅,但我担心他的处境,必须要陪着他才安心。”
兰空辞看着面前的师弟,眼神坚定,将东西反手压在他掌中,“顾师叔已经不在了,不能连唯一的儿子都保不住。”
面对兰空辞放置自己手中的药石,兰卿晚陷入了沉默。
正午时分,日头正盛,昭云初擦了把汗,将清洗地面的脏水向门外水沟扫去。
这顾涵也真是的,晓得弄个大宅子,怎么就不晓得让人打扫打扫呢,费他这么多功夫!
正要回去喝口水凉快凉快,回头见了朝家门走来的人,心事重重地,眼中无神,周围来往的人似乎与他无关。
“怎么去了趟药铺,魂都丢了?”
昭云初对着人晃晃手,将手里的扫帚放置门内一侧,上前把人拉进门,“外头那么热也不走快点,要是中暑再昏过去,又白白受罪!”
他当然知道兰卿晚在纠结何事,复原药石缺一不可,他这位师兄怎么可能用它来调理身体,看来还是得尽快联系上月雁秋。
思绪被昭云初打断,兰卿晚这一会儿刚回神,注意到厅堂里的家具都已被擦干净,想要说些什么,手里就多了个东西。
“来,我刚晾好的水,喝点。”
把人推坐在厅堂的长凳上,昭云初塞了碗水到他手里,自己喝下另一碗解渴,“我饭菜在锅里温着,就端来。”
“我帮你一起。”
兰卿晚才坐下又要站起,昭云初按着人坐好,早就见识过他把自己辛苦做好的煲汤打翻的本事,还烫伤了手,这辈子说什么也不打算再让他靠近了!
“你好好吃饭,就是对我下厨最大的认可。”
“可是不能让你一个人辛苦。”
“只是做饭,不辛苦。”
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美食掉地上会心碎!
昭云初保持笃定的笑容,对兰卿晚进厨房这件事不抱任何期待,才是明智之举。
犟不过他,兰卿晚只好安静下来,等昭云初前后端上一盘盘精致素菜,色香味都不差,脸上渐的流露出意外的神情,“你还会做这些?”
“不赖吧?”
昭云初隔着布端来热呼呼的小盆,放置桌上,随即盛上一碗到他面前,语气里掩不住得意,“各大米铺都断货了,我只买到些糯米,就包上白糖芝麻做成浮元子,你尝尝!”
……浮元子吗?
入口丝丝甜味,兰卿晚颤了颤眼,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含着口中的甜食,脑中晃过一段儿时的回忆。
母亲揉搓糯米包馅料的画面历历在目,连日日教习剑道的父亲都不知道的偏好,她总能时时惦记着,可自从兰氏灭门后,就再无人记挂了。
“很好吃。”
“那就好,多尝几个!”
午间的阳光透进天井,斜映厅堂前,兰卿晚静静看着面前一同用食的少年,身上的燥热一点点散去,仿若时间走慢,周遭的人和事都变得安宁了。
“早上我在药铺里,见到了一位同门师兄,因我有学过药理,他让我暂代打理药铺,等会儿就要过去,你可要跟去看看?”
眼看这顿饭快吃完了,兰卿晚适时提起,一早上都在忙自己的事,打理家宅的活儿一点没帮上忙,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药铺附近有家酒楼,晚饭我们去那儿吃吧。”
“药铺我去逛逛,晚饭回来吃得好,去酒楼吃太费钱了。”
昭云初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兰卿晚的提议,接下去要用银子的地方多得很,他可不想再像上辈子饿得天天喝稀粥!
“那、我买点甜酒回来下饭?”
“可以!”
菜可以不吃,酒不能不喝!
连日赶路,又忙了半天,难得能闲下来,昭云初翘着腿,坐在药铺的竹椅上喝起茶来。
洪掌柜和伙计小连方才匆匆打个照面就出去了,明着是送药,实则去传递情报,当然,这都是昭云初根据前世的经验猜测的,一时屋里头就剩了他和兰卿晚。
瞄了眼在一旁磨药的人,昭云初正想上手帮忙,就有一对老夫妇互相搀扶着迈进门槛。
“大夫,我家老婆子身子不大舒服,午饭都吐了,劳烦你快些诊治!”
兰卿晚听闻,随即轻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引他们坐下,“我诊下脉。”
昭云初偏头看着,听兰卿晚仔细地问询老人病症,一时出神,接二连三的病人到来扰了清净,后知后觉兰卿晚有些顾不过来,才放下手里的茶杯,来到兰卿晚身侧,轻拾起桌上写好的药方。
“怎么了?”
兰卿晚不解他拿药方要做什么,昭云初扫过一眼,拿着它转身走向药柜,“我帮忙抓药,你专心诊治就好。”
昭云初懂药理?
兰卿晚看他纯熟地抓药,不上称就直接包进纸里,叫他错愕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还不快给病人诊治?”
昭云初持笔准备将药钱入账时,发现兰卿晚还坐在那儿干看着,忍不住催促,“后面还有好几个人。”
被人提醒,兰卿晚稍稍坐好,打算接着给病人诊脉,但还是不放心地来一句,“你有看不懂的要问我。”
“晓得啦。”
这还用问?
昭云初暗自嗤笑一声,上辈子看过他写的成百上千张的药方,平日又额外教了许多,别说帮忙抓药了,就是治病解毒都学得七七八八。
但学医,他是真的容易掉头发!
等把最后一个病人送出门,兰卿晚终于闲下功夫,静观昭云初边划拉着算盘边记账,来到柜台前时,看到他在账本上写下的药钱,比预想得要清晰明了,不由得露出欣赏的笑意,“没想到你也学过药理。”
“不然你以为昏迷时喝的药是谁配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兰卿晚想起在医馆的情形,一路赶来临江镇,都还不曾好好向他道一声谢,自觉是疏忽了。
“当时涉身险境,若不是你照顾,恐怕我也无法顺利来这儿了。”
兰卿晚少有欠人情的时候,难得向人表达谢意,竟有些腼腆地垂下眼,“我当时昏得沉,隐约记得把药吐了几次,怕是不好喂药,辛苦你了。”
说到喂药,昭云初一听他这话,笔尖微抖,滴了墨点沾在纸上,昭云初暗自咬了咬牙,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试探地抬头凝视面前的人,嘴角勉强扯了个笑,“你、你有印象啊?那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兰卿晚思索着抿了抿唇,回想不起太多的记忆,只好轻轻摇头,略带歉意地看向面前的少年,“我记不太清了,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
听到兰卿晚否认的回复,昭云初缓缓安下心,写完最后一笔账,赶紧转移话题,将账本转了个向递给兰卿晚检查,“你看看有没有记错?”
“不用了,等会儿洪掌柜回来会核对的。”
兰卿晚轻放下账本,思衬着,道出心中的想法,“你往后还没想好往后要做些什么,可愿意来药铺帮忙?”
“工钱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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