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卿晚托着陶盆入昭云初卧房的时候,昭云初正背身铺着床,听到他进来的动静,手里动作一顿,回头瞟了眼,看他把浮元子也带进来,眉头一皱,又抿了抿嘴边,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不气不气我不气……
“云初,吃点东西再睡吧?”
“不想吃!”
昭云初觉得自己现在烦得很,就像一只炸了毛的斗鸡,只要谁靠近就啄谁,偏偏兰卿晚还是非要往前凑的那种。
深呼吸一口气,昭云初坐了榻上,弯下身,脱了鞋准备钻被窝,兰卿晚却不作罢,好性子地盛出一碗,用布垫了底端来,“我第一次煮酒酿浮元子,高前辈教的,你尝尝吧。”
“都说了不……”
昭云初头也没抬,只管挥了下手打开,却没顾到那汤正烫。
“啪――”
突然一声砸地重响,等抬头时,碗已碎到地上,连带着浮元子也洒了,兰卿晚的左手瞬间被烫得红肿。
瞳孔骤然放大,昭云初惊得大脑一片空白,连鞋都顾不上穿,利落地拉着人往水池赶,直把那半截胳膊都浸入续了水的盆里。
等反应时,心跳得极快,连背上都生了冷汗――
他不该对兰卿晚发火的。
屋子里,昭云初沉默地替他在起泡和红肿的地方上了药,又小心缠了几圈布条,整个过程半点不敢去看兰卿晚的脸。
只在扎起时,看到他手在颤,才一下缩回手,托住他腕处,探着人低声问道,“很痛是不是?”
兰卿晚脸上还挂着虚汗,听到他问,不禁动了动眉骨,而后又缓缓舒展开神色,轻轻摇头,“无碍,过几日就好了。”
“我都说了不吃你干嘛还端来?”
昭云初越想越憋屈,心里又是气又是懊恼,偏偏还发泄不了,但一看到兰卿晚被烫伤的手,还是认命地闭了闭眼。
兰卿晚瞧着人此刻脸色极差,又听了他低声长叹,无奈地抿了抿笑,缓和道,“是我不周全,该等凉一些再盛出来的。”
昭云初才不爱听他这种话,心里愧疚得紧,“这一两日你的手不能碰水,你等我穿上鞋。”
穿鞋?
兰卿晚经他这一说,低头才注意到人还光着脚,方才拉他出去就没顾上。
不等兰卿晚接话,昭云初已快速穿好了鞋,拉起他的胳膊,“要换的衣服我等会儿去你房里拿,走吧,我陪你去澡室。”
“什么?”
兰卿晚尚在晃神中,昭云初已揽着他往外走,叫他没跟上节奏,“你不是洗好了,去澡室做甚?”
“帮你脱穿衣服搓澡啊,不然你一只手怎么洗?”
澡室里,兰卿晚右手划了下水试过温,昭云初看他就干站着不动,便直接上手去解他的腰带,兰卿晚不太习惯地把伤了的手腾在半空,一手覆在腰带上,“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难道兰师兄怕我偷看,还是趁机非礼?”
昭云初刻意撇开脸不去看他,眼下半点旁的心思也没有,只想赶紧照顾完兰卿晚去睡个觉,“你放心,你不愿意,我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卿晚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着急解释,只好腼腆地低下头,“只是从前沐浴,从未让人贴身照顾过。”
本来兰卿晚还有些忐忑,但昭云初说是给他搓澡,就真只是站在浴桶外拿着澡巾擦手擦背,连帮忙解衣裳都背过去不带看的,到了这一会儿都没挑句话来玩笑。
平日里坐不住的人安静洗着背,沉稳的人反倒有些受不住这越来越沉的气氛。
兰卿晚欲言又止地扯了扯嘴角,稍一撇向身后的人,平和相告,“今日在宁老板用完饭后,那位嫆姑娘送了一包赠礼。”
昭云初听到他说起嫆姑娘,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他们在门外道别的画面,手上的力道当即就重下几分,磨得兰卿晚有些发疼。
“嘶――”地一声出来,昭云初一抖,才注意到兰卿晚背上被自己擦得发红,却又讽刺道,“这嫆姑娘还真是有心,兰师兄怎么好不要?”
“是啊,那嫆姑娘托我把东西转交予你。”
昭云初的醋味都已经散得满屋都是,兰卿晚的话紧接着就跟撞钟似的,直接把他打懵了。
“给我的?”
“嗯,正是。那嫆姑娘说,自打听宁南清说起你如何救人的,就对你……她今日本想和你多说会儿话,你走得倒急。”
兰卿晚点了点头,昭云初觉得自己被彻底搞晕了,赶忙俯下身问起,“宁老板不是要你提亲的吗?”
“嫆姑娘在桌上向他说清了,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兰卿晚微微低首,似乎有些不情愿,却只能长叹而笑,“红豆相思,叫我不好拒绝人家,只能替你先接下了。”
“红豆?她送的是红豆?!”
兰卿晚每冒出一句话,昭云初就感觉脑袋被敲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理解错了什么,“那你煮的浮元子是……”
“浮元子是我回来时,经过一家宵夜铺子买的,想着你晚饭可能没吃饱,高前辈说可以试试做成酒酿味的,特地过来帮忙。”
怪不得……
昭云初半张着嘴,又看了看兰卿晚安放在浴桶边缘那被包扎的手,一时咬牙闭目,不知该气自己不把事情问清楚,还是气兰卿晚不早说,才会白伤了手!
“兰师兄……”
兰卿晚听到昭云初唤自己,语气腻得很,像是撒娇,正觉着怪,肩上就覆来一条干巾,边被擦拭着,听他耳旁提醒,“以后呢,在外边遇到什么事,都早些同我说,或者直接带上我出门,免得再闹出什么误会。”
“呃……”
兰卿晚不解,眉间微紧,“你误会了什么?”
“宁老板不是说了?兰师兄风华正茂,年轻有为,往后指不定有多少人会来提亲呢,你见多了花花草草,难免心动。”
昭云初说罢,仍旧没好气地轻丢了干巾在他肩上,转身去拿他的衣物,“洗澡水要凉了,兰师兄快擦身子吧。”
将兰卿晚换下的衣物拿到水池边与自己的堆在一处,转而拉着他的手进屋,边走边道,“你这几日要洗什么都让我来,尽量别沾水。”
“其实我已经学会洗衣服了,没那么……”
兰卿晚本是不想太麻烦他,结果却恼了人,话未说完就被人甩了手,“兰师兄是嫌我粗手笨脚,洗不好你的衣服?也是,镇上待字闺中的好姑娘不少,哪个不是贤惠体贴的?不够你挑的!”
“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我根本……”
兰卿晚在一旁解释,昭云初不答,边清理方才的碎碗,又打扫了弄脏的地板,才舀水洗了把脸,进屋看到兰卿晚还站着,两手捏紧袖子,抿着唇不说话,真真是一副受冤枉的委屈样子,倒把昭云初瞬间就给逗乐了。
“我开玩笑的,兰师兄那么紧张做什么?”
从前也不是没有拿他取笑过,往常兰卿晚可不会这么较真,不过一笑了之,现在真是一点也不经逗!
昭云初无奈地坐在桌前,拍拍大腿,顺手舀起浮元子一口包进嘴里,开始吃起来。
兰卿晚伸手探了陶盆边缘,又想拿过昭云初手里的碗,语气有些低,似还没消方才的气,“已经凉了,别吃了。”
昭云初却及时捧着碗躲了,又包进一个,顺道又凑了他身后,嘴甜的不行,“兰师兄煮的浮元子,凉了也好吃。”
昭云初吃着汤圆还不忘讨好兰卿晚,哄他开心,又蹭在他肩上撒娇,眼睛都快贴到他脸上去了, “兰师兄,别生我气了嘛~”
兰卿晚被他的睫毛磨得有些痒,忍不住往后缩了一缩,单手虚挡着,又被他抓住,才无可奈何地轻捏了下他的脸,“你呀……”
昭云初见他终于不再绷着脸,忍不住弯眼笑,趁机啄了下他的指尖,兰卿晚毫无防备,被撩拨得紧,立即把手缩回袖子里。
昭云初也见好就收,把最后一口浮元子吃完,就连碗带盆地给托起来,“兰师兄先去休息,我洗漱完就回来。”
昭云初为着宁老板提亲,兰师兄又没有及时跟出来的事赌气,才在兰卿晚进门时没怎么好好说话,就是不想理人,只管怄气。
兰卿晚也呆,不懂哄一哄他,早说浮元子是路边摊上买的,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洗碗的时候,昭云初又纠结了会儿:自己怎么这么好哄呢,一碗浮元子就给解决了?
想了会,昭云初往亮着烛光的屋子瞥了眼:自己选的,唉――
等他再回屋的时候,兰卿晚已经脱了外衣上榻,只是还没躺下,像是在等他。
昭云初有些不习惯,挠了挠头去吹灭烛火,才单腿跪上榻边。
他刚掀了被子往兰卿晚那儿凑过去,榻上的人就伸手帮他整理被子,边躺下边道,“早些睡吧,酒馆明日开张,我们明早还要早起,宁老板也会带他的朋友们去。”
昭云初本还沉浸在这温馨的氛围里,兰卿晚话一脱口,他脸笑容就当场僵在了脸上。
宁老板?那不是那个嫆姑娘也要去?还有他的朋友们?他们还要继续给自己添乱?
面对兰卿晚浑然不知的样子,昭云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选择背过身去睡觉。
兰卿晚本来是没多想的,可当摸到昭云初侧过身去了,觉着不太对劲,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云初?”
“说。”
一个字清晰明了地表达了他此刻极为不爽,又不想发作的不耐烦状态。
兰卿晚终于意识到了他好像不太开心,却不晓得又出了什么错,试探地询问一下,“转过来睡吧?”
“不想。”
昭云初极为吝啬地吐了俩字,还象征性地裹了裹被角,整个人埋进被窝里,切实摆出不想交谈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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