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昭云初和周延峰离开擂台,各个宗门才正式下场对决,昭云初跃到岸边,猛地吐了口血,站不稳地跌跪下去。
做戏做全套,被下毒就该有被下毒的样子嘛!
“昭兄弟,你还好吧?”
突然搭来一把手,把他扶了起来,不用看也听得出来是顾瞻的声音,昭云初摇了摇头,勉强站起来,眼角余光扫过周同寅,捂上胸口,“我运功不畅,怕是要缓上半日。”
“昭兄弟本就有伤在身,是该好好休息调养。”顾瞻挥了挥手,召来人手,“带昭兄弟回府,你们小心伺候!”
……
今夜的顾府比平日要热闹些,在比武大会上招揽的门客汇聚一堂,寻欢作乐,大多都不拘谨。
昭云初捂着胸口与顾瞻一番客套,缓着步子出了会客厅。
回想方才再次看到那个家仆时的情景,自己舞了剑装作运气不顺的样子,才顺利提前离场,没让人怀疑。
想跟他玩心眼,还嫩着呢!
……
癫着脚步入后园,回头确认无人跟随后,昭云初慢慢站直,注意到小路灯火昏暗,比先前少上许多,像是避免引人前往。
自觉蹊跷,昭云初警惕地放慢脚步观望四周,直到假山群附近,隐约瞥见一身影从水牢方向飞出,立马闪到墙后,透过花窗窥视。
那出口正是自己上次离开的地方,看身形,此人应该是顾涵。
怪不得今晚宴会没看到他,原来人在这儿呢!
他这会儿来找兰师兄,应该就是告知灭门的仇敌究竟何人。
当年周同寅以扶持兰氏遗孤之名,从顾涵身边带走年仅五岁的兰师兄,得知自己认贼作父,兰师兄才会心智大乱,腹背受敌时造成重伤。
昭云初回想着第一世的情形,那晚自己正为成了顾涵的门客而彻夜狂欢,酩酊大醉,等周同寅包围顾府,家仆刺杀才匆忙逃进后园,撞上了正在与周延峰打斗兰师兄。
当时情形混乱,周延峰上来就把自己射伤,他不得已用兰宗门招式打中周延峰的胸口自保,也正因此举,才在昏迷后被兰师兄拼死救走。
那时的重伤几乎要了他们半条命,这一世无论如何,他都要避免此等险境!
月渐斜移,昭云初左顾右盼了会儿,确认无人,这才运功跃过水面,附着于石墙上,悄悄叩了几声。
深夜的假山群里,夜莺啼啭,别无其它。昭云初穿过长长暗道,朝着光亮方向望去,不见有人,忙奔至铁栏前往里探了探,“兰卿晚,是我!”
“啪——”
一声碎响,也不知是何物被摔了,昭云初一顿,侧身便见了跌坐在铁栏边上的男子,垂着头靠向内墙,只这一眼,就让他瞬间瞪大了瞳孔。
兰卿晩的手上已浸透了血污,血流顺着指尖一点点滴落石桌,晕开了一块血渍,却似无知觉一般,紧紧掐着掌心里的花瓶碎片。
“你流血了,快把手里的东西丢了!”
身上的灰袍上染了血污,成了灰红交汇的颜色,昭云初赶忙蹲下身晃了晃兰卿晚的肩膀,看人无动于衷,只好伸过手用力抓上兰卿晚的胳膊,将那些带血的碎渣甩出去。
一边小心清理着残渣,昭云初抬了抬眼,看着兰卿晚失魂落魄的模样,只那眼神空洞得有些瘆人。
眼下并不是与他相认的时机,昭云初思索片刻,撕下一截衣料包上他的手,沉声道:“我虽不懂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但不要一意孤行,让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
兰卿晩眼底红得厉害,虽戴着面具,可从他干涩的声音里,不难听出他的崩溃,“我还有什么亲者?”
“你的同门师兄弟,也算你的亲人。”
昭云初不能明讲顾府里遗留下来的兰氏子弟,眼前的人失力般脱了手,低垂着脑袋,仿佛被巨大的悲怆搅得思绪纷乱。
“师门里最年幼的师弟,父亲临死前要我护好他,可我那晚却只顾自己丧亲之痛,没有及时去寻,也许他早已曝尸荒野,我居然还认贼作父……”
兰卿晚嘴里絮絮叨叨着,囫囵咽了一团,几乎随时都会扛不住昏过去。
“你振作点!”
轻搭上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昭云初本以为这一世能轻松解决了麻烦,可对着失魂落魄的兰卿晩,根本不懂该如何劝说。
“你走吧,尽快离开顾家。”
兰卿晚伸手虚虚摸上石壁,起身往里走,步子有些乱,只反复呢喃着――
“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
昭云初听着突如其来的交待,一时语塞,本就是要带他一起走,但眼下兰师兄的情绪这般……
一时半会儿怕是听不了劝,算着时辰,刺杀自己的家仆也快来了,自己必须要弄个清楚,还是先处理好再来接兰师兄吧。
回到住处的昭云初心不在焉地在院里走着,不知以兰师兄现在的情况,自己的计划是否还能行得通,想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会儿,可刚翘脚一坐,屁股一凉,就打了个激灵跳起来。
扒着自己被弄湿的衣服后摆,瞧见凳上有残余的水渍,不免疑惑地抓抓脑袋,这两日又无下雨,怎么会有积水?
仔细闻到了些味儿,才猜着是什么,左右不知是谁干的,只得踢了脚石凳出气,“哪个酒鬼把酒洒了,也不收拾!”
“酒?什么酒洒了?”
谁?!
听到女子的声音,昭云初后知后觉抬起头,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一跳,立马退了几步,抬头定睛一瞧,“月、月雁秋?!”
树上的人也顾不上应他,心疼地收起手上倾了大半的酒囊,还不待他看清,纵身一跳,树枝摇摆之间,转瞬落坐石桌上。
“前辈你什么时候来的?”
月雁秋懒懒瞟了一眼,随手抓过桌上摆放盘中的苹果,嘎嘣嘎嘣地咬起来,“怎么,不欢迎?”
“欢迎,非常欢迎!我还等着拜师呢!”
昭云初喜出望外地上前,时间紧迫,就怕她赶不上!
“拜师?顾瞻已经收你做门客了。”月雁秋一下扔了手里的苹果,拍拍手,“今日来也是要和你说清楚,我可不要顾家的门客做徒弟!”
“为什么?”
“避魔清心法难成,要超脱世外,静心修习,顾家门客成日被周宗主驱使,自然不适合。”
听懂月雁秋的意思,昭云初松了一口气,“那我不做顾家的门客,总可以了吧?”
回答得干脆,倒让月雁秋有些意外,“我听说顾瞻把你奉为上宾,你真舍得离开?何况,昭宗门被灭那日,还是他救你回府养伤的。”
“救我?”
昭云初听着,忍不住嗤笑出声,脸上一瞬泛出冷意,“他不是救人,是挑人。”
月雁秋饮酒的动作一顿,定定望着少年,神色里多了几分探究,“你倒是看得开。”
静默了片刻,月雁秋神情里多了些玩味,随即飞上树,“既如此,你这徒弟我收了!”
昭云初看她飞上去,赶忙上前几步,抬着头追问,“那前辈什么时候教我避魔清心法?”
“不急,拜师礼还没成呢!等你离开顾府再说,若要寻我,画个葫芦就行。”
说话间,月雁秋已往屋檐飞去,昭云初匆忙追上屋檐,已看不到半点人影。
没有避魔清心法,若是再受重伤,又要遭老长时间罪了,昭云初有些气急地锤了下瓦片,“老狐狸耍我呢!”
知道这一夜并不平静,昭云初也不想再回屋休息,待在屋檐上算着时辰,只瞄见那家仆持刀鬼鬼祟祟进了院子,他才悄悄翻身下去。
等的就是你!
指尖毒针飞出,正中对方脖颈,只等人双腿被麻痹到无力站稳,跪倒在地,目光才对上伫立于门外的身影。
夜风从院中穿过,少年的衣袂在轻拂舞落,月华倾洒,映出他清俊的面容。
毒已蔓延,来人双眼似被灼伤,血泪很快糊了视线,原本紧捂着颈上毒针的手渐渐失力,爆出一根根青筋,衣上渗出块块大小不一的血块,想咬舌自尽却面部抽搐不能自控。
此毒由自己研制,被命名为“吸髓露”,麻痹全身经脉后,毒入骨七分,待慢慢溶解五脏六腑至骨髓,才能彻底毙命,过程之煎熬,唯有亲身体会者才知。
昭云初看着人脸色一点一点变得惨白,朝自己慢慢蠕动,柔凉目光里,终于露出满意的笑意。
看人动作艰难,昭云初蹲下身来,手心里摊出一粒药丸,终于轻语道:“说出幕后主使,就让你死得容易些。”
“周、宗、主……”
“原因?”
“昭宗门被灭那晚、有、有人用了兰氏招式,宗主有令、所有存活弟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听完含糊的回答,昭云初眸光微动,记忆追溯到那晚,昭宗主死后,自己情急之下用的兰氏招式逃离,联想到周延峰比武大会上的行为,前后因由就都能说通了。
没想到,周同寅竟然这么早就察觉了!
往人嘴里扔进药丸,听到院外嘈杂声起,昭云初不再踌躇,点燃烛火扔至帘上,随即抽身飞离屋舍。
远处已有火光,昭云初翻身勾住一处檐角雕栏,瞧见招待宾客的地方围满了持剑的周宗门弟子,却没有人上前去救火,看这情形,大抵免不了一场屠杀了。
昭云初望着领头的顾涵,缓缓掐紧掌心,咬牙转身奔向了后园。
这时候,兰师兄应该用顾涵给的钥匙离开水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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