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鹿港】的观景台上挤满了人,本地人极少,大多都是来自观光团的游客。
观景台悬于海上,由全透明玻璃制成,人踩在上面,能清晰地看见下面翻腾十几米高的巨浪。
扶着栏杆往正前方眺望,映入眼底的正是夜鹿港的标志性景观,荧光鹿林。
远方的海水泛着冰蓝的荧光色,和星空连成一线,由水元素合成的荧光小鹿在其中跳跃穿梭,身姿轻盈若羽。
“游客们,欢迎来到夜鹿港,这里是导游季言为你讲解~”
“你们看到的每一只小鹿,都是由海水组成的,我们通过操纵水元素模拟出鹿的形态和动作,带给你不一样的视觉盛宴!”
…
众人震惊于景观的奇幻,听着异能者小导游兢兢业业的解说,全然忘了方才星海岸门前的惨案。
越有钱的人越冷漠,这话一点没错。
黎川以恐高为由没有登上观景台,他坐在下面的休息椅上,看着上面那群游客玩的不亦乐乎,再偏过头去看身旁的少年,祁睿正把脸埋在膝弯里哭。
乐景哀情,显得凄楚又可怜。
祁睿哭得双眼红肿,手臂上满是烧焦的伤痕,他抽噎着对黎川说,“我只想要一个说法,为什么,为什么我哥会从楼上掉下来,他在电话里还好好的。”
“为什么那些人,他们直接把我哥烧了。”祁睿双眼血红,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紧紧咬着牙根,“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他是我哥!”
祁睿哭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和黎川最初在船上看到的那个冷静睿智的少年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也就是这样的祁睿,让他的心莫名地颤动了一瞬。
那是一种熟稔到骨子里的怜爱和心软,参杂了一丝愧疚,说不清道不明,不在他的记忆范围之内,但是却根深蒂固地刻在他的生命之中。
他遗失的记忆里,似乎有过一个很重要的人,他的所有怜爱、心软、愧疚,全都来自于这个人。
糟糕的是,他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脖子上的红环骤然升温,闪动红光在夜色里诡异莫测,黎川感受脖颈传来一阵强烈的拉扯感。
眼前猛地一黑,他窒息了三秒。
再次睁开眼,周围的空间场景已然变幻,他站在一个铺着名贵地毯的走廊里,身边的男子样貌熟悉,正是星海岸的老板祝见明。
黎川摸了摸脖子上的环,不算意外,他戴上红环的时候,就想过这会是一道枷锁,只是没想到这枷锁的力量这么粗蛮。
当然,他也没想到,机会竟会主动送上门来。
他被祝见明带到星海岸顶楼的包厢,推开门,看见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正是他一心想要接近的目标人物,解寒声。
“会长,李川到了。”祝见明小声提醒一句。
解寒声这才缓缓掀开眼皮,有些迟滞地抬起目光。
四目相对良久,沉闷的空气才稍微有了一点儿波动,解寒声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句,“坐。”
黎川顺从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两人中间隔着一张茶几。
“来繁都做什么?”解寒声问的很直接,没有任何的铺垫。
“旅游,”黎川佯装出一点怯懦,略显生涩地回答他,“我平时,很喜欢看风景。”
解寒声微笑点一下头,“做什么职业?”
“幼师。”黎川说。
在RB基地,他在特训之余会辅导黎宇植的儿子做功课,小男孩刚上幼儿园,正是皮的年纪,没少挨他的揍。这么一回想,他应该也能算是半个幼师。
“幼师,能收入两百万过来旅游?”解寒声轻轻质疑了一句,语气里的轻描淡写,似乎并没有那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我家境不错,做幼师是因为我很喜欢小孩子。”黎川面不改色地瞎扯。
“小孩子喜欢你吗?”解寒声问他,这次的语气,是真的很好奇。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黎川,专注地等着他的答案。
祝见明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解寒声一向是惜字如金,好像从来没有和谁说过这么多话,而且听起来还都像是废话。
黎川笑了笑,说话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还好,我比较有耐心。”
回答完这一句,黎川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被动处境,他不能被这些无厘头的问题牵着鼻子走,必须尽快找到解寒声见他的真实意图。
于是他故意露出些不满的情绪,微垂着眼,“从我进门到现在,您一直都在问我问题,说实话,这让我有点儿不舒服。”
黎川用不卑不亢的语气说。
这是实话。
解寒声在问人问题的时候,会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但凡抓住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都会穷追不舍,和他对视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黎川甚至怀疑他的眼神也含有特殊的异能,让人在说谎的时候,无法自如地呼吸。
解寒声不以为意,沉默两秒,说,“只是聊天,你也可以问我问题。”
黎川想了想,问他,“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一旁的祝见明闻言也竖起耳朵,他也想知道这个人类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能让解寒声沉下性子,降低姿态,和他有来有回地对话这么久。
回想起当初的祁月,就算是在最得宠的阶段,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但解寒声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抬手示意连同祝见明在内其他人都退出去,只留黎川一个人。
看着包厢的门被合上,解寒声转过头看向黎川,他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眸,慢悠悠地道了句,“你的这双眼睛,真的很让我一见如故...”
相似的眼睛有很多双,但这样的眼神,似乎只有那个人才会有。
解寒声越是看,就越觉得熟悉,越觉得是那个记忆里的人回来了。
他曾在那人的身上留下过一道标记,那道标记被注入了特殊的异能素,无从遮挡掩盖,只会随着死亡消失。
想到这,解寒声的指尖不自知地开始颤抖,呼吸和心跳都随之紊乱起来。左腕上佩戴的监测设备发出红色危急警报,直通齐弈研究室的电脑。
解寒声很难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渴望、仇恨、恐惧,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他甚至可以听见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冒泡,听见星核在他的心脏里横冲直撞,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似乎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他死盯着黎川,像是压上了全部身家的赌客,赤红着眼睛等待荷官开牌。
解寒声说:“我需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黎川清晰地感受到屋子里气息的变化,只片刻便将空气寸寸冻结,冷得如坠冰窟。
解寒声抬起手,指尖微微一动。
强烈的气旋骤然间掀翻了沉重的大理石茶几,不由分说地便将黎川的身子卷入漩涡中心,带着他整个人离开座位,向正前方飞跃出去。
一声闷响,黎川以双膝跪地的姿势扑倒在解寒声的脚边,于此同时,他的上衣瞬间爆个粉碎,露出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和大面积光裸的皮肤。
解寒声盯着他的腰肋,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没有标记。
他不是他。
那一瞬间,说是气急败坏也不为过,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不适感,让解寒声生出一股强烈的宣泄**,他急于抓住、毁坏些什么东西。
他选择抓住黎川的脖子。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狠厉又偏执,“既然不是他,为什么要长这双眼睛,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谁准你出现在我面前?”
骨骼分明的五指陡然收紧,爆出几声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
于解寒声而言,捏碎黎川的脖子,就像是弹断一截烟灰那么简单。而被捏碎脖颈的黎川也真的就像烟灰那样,轻飘飘的、软绵绵的滑落在他的脚边,再无声息。
解寒声的五指悬在半空,胸口起伏不定,他低头看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仍旧觉得熟悉至极。
即便是被掐断脖子,黎川也并未显出分毫狼狈,他神情从容,唇角保留着疏离的微笑弧度,像是得逞一般狡黠。
解寒声出现了神智上的恍惚,他看着自己的手,脑海里忽然闪回了许多令他无法释怀的画面。
想起那把抵在自己心口上的枪,想起那个跌落悬崖、坠入深海的“仇人”…
心脏正中心的位置,忽然炸开一阵剧痛。
耳旁的声音,眼前的颜色,一并消失。
周围的空间开始旋转扭曲,黑色的雾从四面八方簇拥而来,像一张巨大的蛛网,将解寒声束缚在其中。
他的四肢沉重得无法动弹,呼吸也被无情掠夺,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
那是解寒声第一次经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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