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10 预知

奥莉萘回到房间。

她赶走了女仆,只有荷娜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地守护着她。

她独自品味着时隔八年再度席卷而来的恐惧和不安。

八年前的某一天,梦魇找上了奥莉萘。

——或许那并不是她以为的梦魇,而是预知和警告。

她开始反复地做着同一场无法诉之于口的梦,梦从[女主角]的藉藉无名的起点展开。

不起眼的乡下孤女在平民、贵族乃至王族的托举下,比肩神明的荣耀之路。

荣归故里的骑士为她献上精灵的信物,狡诈多谋的小贵族为她在王都站稳脚跟,平民们拥戴与崇敬她,贵族憧憬与爱慕她,就连王族也甘愿为她低下高贵的头颅——

而那些与她作对的平民和贵族们则在她与她的拥趸们的审判和攻讦下如同丧家之犬。

奥莉萘不在意[女主角薇拉]与平民还是贵族纠缠不清,更不在意她脚下的鲜血与骸骨从何而来,但是——

奥莉萘在梦境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母亲,看到了整个威斯特曼斯的没落与覆灭。

还有荷娜、克里斯汀娜、哈德里安、伊莱尔……每一张她所熟识的面孔在梦境中被扭曲成陌生的模样,无论是她自己还是别人。

奥莉萘甚至无法理解为什么梦境中的自己会亲手去对付一个毫无根基的平民女孩。

就算要让谁不好过,奥莉萘也从来都不需要脏了自己的手——她的身边从不缺能为她办事的猎犬。

所以她无法理解梦境中的自己。

她的自大和愚蠢带着整个摇摇欲坠的威斯特曼斯走向覆灭,而她的母亲……在一次远征中跌落深渊,从此不知所踪。

比起她被愤怒的平民捆上火刑架活活烧死的下场稍微好上一些……或许。

没有人知道深渊下是什么,就连强大如大魔法师们,一旦掉入深渊就永远失去了踪迹。

但奥莉萘相信母亲的强大与无所不能,她宁愿相信母亲正在深渊中收买和整顿魔兽们企图杀回大陆,也无法相信荣耀一生的威斯特曼斯公爵大人会轻易死去。

当她发现梦魇不会轻易离去,奥莉萘在无数个夜晚独自承担那些尖锐的攻讦和奚落,目睹身边的人死去,咽下梦中的‘她’种下的恶果,甚至忍耐那如同真实发生的火焰的吞噬与灼烧,只想看清到故事的最后,她的母亲有没有平安归来——

奥莉萘仰起头,她的视野变得模糊。

荷娜走上前来,奥莉萘看见她温柔的面庞,她眨了眨眼睛,眼前温柔的荷娜似乎与梦境里为了保护她浑身浴血的模样重合了。

那时,母亲已经失踪,女王缠绵病榻,一切宫廷政务交由大王子阿拉里克全权处理,哈德里安接管了母亲的军队在边境与进犯的魔兽潮交战,王都乱成一团。

伊莱尔疯狂的攀咬被冠上了企图谋害王族的罪名即将判处绞刑,薇拉再次代表平民站在神殿前宣讲,奥莉萘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直属于公爵大人的、多年以来一直拱卫着公爵府的骑士早已被哈德里安借调带走,所以教会骑士和东区的平民就这样冲了进来。

仆从们有的逃走了,有的在这次混乱中受伤或死去,佩格管家让荷娜将她带走,随后启动了埋藏在公爵府下的魔法阵。

魔法阵只能进不能出,无数杀红了眼的平民一股脑冲进去,鲜血染红了公爵府门前的石砖,没人能从宅邸里走出来。

包括佩格管家。

荷娜匆匆将她交给克里斯汀娜,让她不要回头,独自拦下了来自宫廷的魔法师和骑士。

奥莉萘从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她还是回头了。

在她面前总是温柔笑着的荷娜长出了龙的犄角和尾巴,漂亮的绿眼睛冰冷无情地撕碎人类脆弱的身体,血液把她波光粼粼的黑色龙鳞染得鲜红。

也许察觉到她的目光,荷娜顿了一下,但她没有看她。

一次也没有。

克里斯汀娜把她塞进一辆狭窄但温馨的马车里,交给了她几枚空间戒指。

她最后仍然笑得十分张扬,她说:“大小姐,只要你还在,我们就没有输。”

然后她跳上了另一辆马车,妮娜忠诚地与奥莉萘告别后带着克里斯汀娜飞快地奔向了另一头。

她们引开了追兵。

聪明的黑马乌菲带着这辆不起眼的马车混迹在商人中离开了王城,奥莉萘不知道它要带她到哪儿去,没有人知道她会在哪里停下——

或许这也是克里斯汀娜想要的。

但是奥莉萘似乎总是缺少些运气,不起眼的马车遇上了赶回王都的哈德里安,他发现了她。

身着甲胄的黑发少年劈开防御阵,掀开车帘,与马车中压抑着哭声的她四目相对。

哈德里安长大了不少,那抹散不开的忧郁和散漫被血气冲刷掉,他看起来已经十分有女王的影子了。

他没有把奥莉萘交出去,而是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宅邸。

奥莉萘被软禁在哈德里安的亲王府里。

时间总在流逝,奥莉萘和梦中的自己一起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再次见到荷娜,是在哈德里安的马车里。

站在宣讲台上的薇拉被平民与骑士们守卫着,正慷慨陈词。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手腕上那对冷冰冰的祖母绿龙血晶增添了几分柔软的光泽。

像极了荷娜注视着她的目光。

脑子里紧绷的弦瞬间断裂,奥莉萘的眼里只剩下那对龙血晶。

她想,她等不到母亲了。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她推开了哈德里安的手,提着裙摆跳下马车。

华贵的裙摆翩跹,昔日高高在上的公爵小姐走进她瞧不起的平民堆里,狼狈地推开围观的人群。

“把荷娜还给我——”

她对错愕的‘圣女’薇拉嘶吼道。

哈德里安追了上来,他把想要触碰她的肮脏的手用剑柄敲开,伸出手想要拉住奥莉萘的手。

奥莉萘厌恶地推开他。

滔天的怒火让她平等地憎恶着所有人。

憎恶这个让她变得一无所有的世界。

“滚开!该死的背叛者、伪君子!”奥莉萘红着眼睛对哈德里安怒吼。

她站在台下,依旧高昂着头颅与站在台上的薇拉对视。

这位以美貌和骄纵著称的威斯特曼斯小姐时至今日仍然如同雷伊花一般耀眼和纯洁。

薇拉似乎并不为她的打断而气恼,她只是悲悯地微笑。

她说贵族的蝇营狗苟,王族的爱民如子,教会的大义宽容,骑士的英勇无畏,以及,平民的艰苦朴实、任劳任怨却一无所有。

落在奥莉萘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尖锐,她已经习以为常的尖锐。

最后,‘圣女’薇拉如同审判般宣告,应当将沉疴从王国中剔除。

一呼百应。

他们打伤哈德里安,束缚奥莉萘的手脚,堵住她的嘴巴,搭起高高的火刑架,将她绑在顶端,再由‘圣女’召来圣火——

噌的一下。

火焰燃起。

奥莉萘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受浓烟堵塞口鼻,翻涌的热浪舔舐身体,每一寸皮肤都在痛苦地哀嚎。

扭曲变形的火焰中,她直直对上薇拉悲悯的蓝眼睛。

那对祖母绿龙血晶晃痛她的眼睛。

奥莉萘痛苦地哭泣和尖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仰望艳阳四射的天穹。

这是她的命运吗?

是她无法避免的命运吗?

奥莉萘不知道。

无数次在灼烧中醒来的夜晚,她都会问自己。

曾经她能用‘一切都是假的’这个拙劣的谎言来对抗恐惧与不安,可是当梦魇中的女主角真正出现在她面前,奥莉萘发现她和梦中胆小无能的自己其实没什么两样。

她畏惧失去和疼痛,她贪婪地想要把一切都紧紧抓在手里,她才不要被那些该死的贱民送上火刑架——

她厌恶、憎恨造成这一切的薇拉·科罗拉。

她想要薇拉·科罗拉去死——奥莉萘很快就接受自己和梦中的‘她’一样恶毒。

她还能怎么办呢?

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不断掉落,荷娜漂亮的祖母绿眼眸里浮现心疼,她伸出手,逾矩地抱住小主人。

脆弱的小主人顺从地把脸埋在她的小腹上,滚烫又冰冷的泪水浸湿黑色的女仆制服。

荷娜的心脏仿佛被那潮湿的触感刺破了一个洞。

“荷娜、荷娜,你会帮我的对吗?”奥莉萘用力攥紧荷娜的衣服,急切地追问笃定的答案。

“当然。”荷娜安抚地轻轻拍打她紧绷的脊背,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包容,“无论任何事,只要小姐需要。”

薇拉·科罗拉的崛起是从哪一步开始的呢?奥莉萘认真回想那些令她感到痛苦的片段,如果她和威斯特曼斯注定要成为女主角的踏板,那她绝不能输!

如果注定要有人死去,那为什么不能是薇拉·科罗拉呢?

“我得好好想想,荷娜。”奥莉萘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尽管不愿意,但她必须仔细回想薇拉·科罗拉的崛起之路。

她要破坏掉那一切。

她要将‘圣女’从神坛上扯下来,丢进最脏最臭的猪圈去,让她终日与肮脏恶心的猪为伍,永世不得解脱。

奥莉萘得好好想想,那个该死的精明的小贵族姓什么。

她要恶狠狠地踹翻薇拉·科罗拉立足的根基和垫脚石——

就从揪出那名狡诈的从犯开始。

“我要好好睡一觉。”奥莉萘轻轻推开荷娜的腰,仰起哭过后红彤彤的脸蛋对荷娜说道:“下午三点前会有客人来访 ,在那之前叫醒我,荷娜。”

“是,小姐。”荷娜蹲下身,以仰视的姿态将她贴在脸颊上湿漉漉的长发顺开。

“明天……”奥莉萘抿唇:“让佩格管家在前楼准备早餐吧,我会去的。”

“是,小姐。”荷娜托着奥莉萘的膝窝将她抱起,奥莉萘伏在她的肩膀上说话,荷娜回应着,双手轻柔地将疲倦的小主人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还有伊莱尔,明天学院会为新生们举行受洗仪式,母亲让伊莱尔在这个时候回来大概是希望他也能够去参加。我会带上他的。”

奥莉萘揉揉眼睛,荷娜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奥莉萘又说:“母亲会平安归来的,对吗?”

荷娜的绿眼睛在昏暗光线下熠熠生辉:“当然,公爵大人答应小姐的事情从没有失约。”

“是的,母亲已经答应我了……”

奥莉萘的声音逐渐变小。

荷娜确认她正在进入睡眠,伸手准备将床幔放下。

而恰在此时,平躺着的奥莉萘翻了个身,蜷缩起身体。

那是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荷娜的动作顿住了,她注视着即便在梦中仍感到不安的小主人,眼底酝酿着比风暴还要深沉的戾气。

“……我才不会输……”

奥莉萘皱着眉吐出碎片化的音节,拼凑在一起就成为了完整的一句话。

她脸上的神色痛苦极了,夹杂着惊惧与愤怒。

那些本不该出现在灿烂如骄阳的公爵府小姐身上的无措使她看起来十分脆弱。

荷娜怜爱地跪坐在床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良久,她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Vera……”

——薇拉。

单机人太痛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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