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敲打在孤儿院斑驳的玻璃窗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十岁的许沉蜷缩在储物间的角落,把脸埋进膝盖。今天又有家庭来看孩子了,当然,没有人会选一个性格阴郁、不爱说话的男孩。
"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许沉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男孩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块饼干。男孩有着明亮的眼睛和乱糟糟的头发,衣服明显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我是新来的,叫许星河。"男孩大方地走进来,在许沉身边坐下,递过一块饼干,"给你。"
许沉没有接,只是警惕地看着他。孤儿院的孩子大多分为两种——像他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或者靠欺负弱小来发泄怒气的。这个笑容满面的新来者显然不属于任何一种。
"你不吃吗?那我都吃掉了哦。"许星河晃了晃饼干,见许沉还是没有反应,便真的把两块都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院长说我们同岁,以后可以一起玩。"我不想玩。"许沉终于开口,声音比想象中还要沙哑。
许星河歪着头看他,突然伸手碰了碰许沉的脸。许沉猛地往后缩,但已经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擦过自己的眼角。
"你哭了。"许星河说,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许沉扭过头去。他不想承认,但眼泪确实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今天是他父母去世两周年,而整个孤儿院没有人记得,也没有人在乎。
"给。"许星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虽然有点旧,但是干净的。"
许沉犹豫了一下,接过手帕擦了擦脸。手帕上有股阳光的味道,和孤儿院常用的消毒水气味完全不同。
"为什么哭?"许星河问。
许沉沉默了很久,久到许星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说:"今天是我爸爸妈妈的忌日。"
许星河的眼睛瞪大了,然后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抱住了许沉。不是那种敷衍的、象征性的拥抱,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的紧抱。
"我的爸爸妈妈也死了,"许星河在许沉耳边小声说,"车祸。我躲在车后座,所以活下来了。"
许沉僵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阳光般的男孩有着与自己相似的伤痛。慢慢地,他抬起手,轻轻回抱了许星河。
从那天起,两个许姓男孩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许星河外向开朗,许沉内向敏感,性格迥异的两人却奇妙地互补着。许沉会帮许星河完成他不擅长的功课,许星河则总能把许沉从阴郁的情绪中拉出来。
"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许星河常常这样说,搂着许沉的肩膀,"不,比亲兄弟还要亲!"
许沉从不反驳,只是悄悄地把这句话珍藏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十二岁那年,命运给了许沉一个意外的转折。一对富裕夫妇来孤儿院领养孩子,他们看中了安静懂事的许沉。
"你运气真好,"院长搓着手说,"李家很有钱,你以后能上好学校,过好日子。"
许沉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不想离开星河。"他对院长说。
"别傻了,孩子,"院长不以为然地摇头,"这种机会千载难逢。那个许星河性格太野,没人会要他的。"
那天晚上,许沉在孤儿院后面的小树林里找到了许星河。出乎意料的是,许星河已经收拾好了他的小背包。
"我们得赶快走,"许星河抓住许沉的手腕,"趁他们还没办好手续,我们逃走吧!"
许沉愣住了。"逃?去哪里?"
"哪里都行!"许星河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我们可以打工,可以自己生活。我听说城里有些地方会收留流浪的孩子——"
"然后呢?"许沉轻声问,"一辈子躲躲藏藏?"
许星河的手慢慢松开了。"所以...你要跟他们走?"
许沉无法直视许星河的眼睛,只能盯着地面。"他们说会送我去最好的学校...我可以上大学..."
"我明白了。"许星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他转身从树洞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许沉。"给你。"
许沉打开盒子,里面是两个粗糙的木雕小人偶,依稀能看出是他和许星河的模样。
"我偷偷做的,"许星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你的。"
许沉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突然抓住许星河的手:"跟我一起走!我去求他们收养我们两个——"
"不可能的,"许星河摇摇头,"院长说过,他们只要一个孩子。"他顿了顿,突然紧紧抱住许沉,"但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要忘了我。"许星河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管过多久,不管你去到哪里,一定要回来找我。"
许沉感到温热的液体滑下脸颊。"我答应你。"他哽咽着说,"我一定会回来。"
第二天清晨,李家夫妇来接许沉时,许星河没有出现。许沉不断回头张望,但直到孤儿院的大门在视野中消失,他也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坐在豪华轿车里,新父母温和地询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食物。许沉机械地回答着,手指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小木盒。
他没想到,这一别就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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