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站在一栋老式公寓楼前，核对名片上的地址。这里与城市中心的繁华截然不同，红砖外墙爬满了常春藤，楼道里飘着咖啡和旧书的味道。许星河的工作室在顶层，没有电梯，许沉一步步走上楼梯，心跳随着台阶逐渐加速。
他在一扇漆成深蓝色的门前停下，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我就知道你会准时。"许星河倚在门框上，嘴角挂着熟悉的弧度。他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灰色毛衣，衬得眼睛格外明亮。"进来吧。"
工作室不大，但采光极好。一面墙挂满了摄影作品，另一面则是密密麻麻的剪报和照片。许沉的目光被工作台吸引，上面散落着各种底片和器材，还有几个手工木雕的小动物——许星河小时候就喜欢做这些。
"要喝什么？咖啡还是茶？"许星河走向角落的小厨房。
"茶就好。"许沉回答，目光扫视着房间。突然，他的呼吸停滞了——在剪报墙上，赫然是他这些年的建筑作品报道，从大学时期的小型竞赛到最近的城市地标，按时间顺序整齐排列。
"你一直在...关注我的工作？"许沉的声音有些发紧。
许星河端着两杯茶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抹茶拿铁，加蜂蜜。你小时候最爱喝的。"
许沉接过杯子，手指微微发抖。他早已忘记自己曾经喜欢这个口味，但舌尖触及那熟悉的味道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孤儿院后院有棵老槐树，夏天他们会偷偷摘槐花泡蜂蜜水喝。
"不只是你的工作，"许星河轻声说，指向剪报墙旁边的一小块区域，"还有你的生活。"
那里是许沉参加各种公开活动的照片，有些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最中间是一张放大的毕业照，许沉穿着学士服站在人群中，表情严肃。
"你怎么得到这些的？"许沉放下茶杯，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许星河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飘忽。"有网络，有校友录，还有..."他顿了顿，"老院长。"
"你一直和院长有联系？"
"嗯。"许星河走向窗边，背对着许沉，"每年你生日那天，我都会打电话给院长，问问你的近况。"
许沉胸口一阵刺痛。他从未想过许星河会如此执着。"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明明是我先离开的。"
许星河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因为我答应过会等你回来。"他说得如此自然，仿佛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道理。
许沉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走向那面挂满摄影作品的墙，试图转移话题。"这些都是你的作品？"
"大部分是。"许星河走过来，指着一张沙漠的照片，"这是阿富汗，我在那里待了两年。"
照片上是黄昏中的沙漠，一个孤独的身影走向远方，影子被拉得很长。"这张获得了世界新闻摄影奖。"许星河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天气。
许沉继续浏览，被一张拍摄于废墟中的照片吸引。画面里是一栋被炸毁的房屋，墙上歪斜地挂着一个相框，里面是——
"那是..."许沉凑近看，心脏猛地一跳。"我们。"许星河的声音很轻，"孤儿院那次春游的合影。我一直带着它。"
许沉无法理解眼前所见。照片中的相框里，正是他和许星河十二岁那年春天在孤儿院门口的合影，两人搂着肩膀，笑得无忧无虑。而现在，这张照片出现在叙利亚的废墟中，挂在破碎的墙上。
"你带着我们的照片去战场？"许沉转向许星河，发现对方正凝视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许星河耸耸肩，这个动作让他宽松的毛衣领口滑向一侧，露出锁骨附近一道狰狞的疤痕。"每个人都需要一点精神寄托。"他轻描淡写地说，迅速拉好衣领。
许沉想问那道伤疤的来历，却被工作台上一个打开的文件夹吸引了注意力。里面的文件上赫然印着他养父母公司的logo，还有几个被红笔圈出的银行账户号码。
"这是什么？"许沉拿起文件夹，眉头紧锁。
许星河的表情瞬间变了。"别碰那个！"他冲过来抢回文件夹，动作太猛撞翻了工作台上的小木盒，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两人同时蹲下去捡。许沉拾起几张纸，发现是车祸现场的照片和警方报告。标题写着"李氏夫妇车祸调查"。
"你在调查我养父母？"许沉站起来，声音冷了下来，"为什么？"
许星河把文件塞回抽屉，深吸一口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许沉逼近一步，"你突然出现，假装是巧合，其实一直在监视我？调查我的家人？"
"李家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许星河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像是后悔了似的咬住嘴唇。
许沉如遭雷击。"你说什么？"
许星河摇摇头。"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许沉抓住许星河的手腕，"十五年后你突然出现，带着我养父母车祸的调查文件，还说那不是意外？你到底知道什么？"
许星河挣脱开来，眼中闪过一丝许沉读不懂的情绪。"我需要更多证据才能告诉你。现在说了只会让你陷入危险。"
"危险？"许沉冷笑一声，"从我离开孤儿院那天起，你就恨我了对吗？所以现在要报复？"
许星河的表情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你真是这么想我的？"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整个公寓突然停电，房间陷入黑暗。许沉听到许星河在黑暗中移动的声音，然后是抽屉打开又关上的声响。
"抱歉，这栋楼电路老化。"许星河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来，"我找找蜡烛。"
许沉站在原地，心跳如鼓。他无法相信许星河会伤害他，但那些文件和车祸的言论又作何解释？黑暗中，他无意识地哼起一段旋律——孤儿院时期他们常唱的一首童谣。
令他震惊的是，房间另一头，许星河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完美地和着他的调子。两人在黑暗中一唱一和，就像十五年前一样。
歌声戛然而止。许沉听到许星河轻笑了一声。"还记得吗？那次我们躲在被窝里唱这首歌，被院长发现罚扫厕所一周。"
许沉不由自主地也笑了。"是你非要拉着我唱，结果被罚的却是我。"
"因为我跑得快啊。"许星河的声音近了些，许沉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
一点火光突然亮起，映照着许星河的脸。他点燃了一支蜡烛，暖黄的光线柔和了面部轮廓，让许沉恍惚看到了十五年前那个男孩的影子。
"许沉，"许星河直视着他的眼睛，"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未恨过你。相反，我..."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许星河皱眉走向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躲起来。"他转身对许沉低声说，语气不容置疑。
"什么？"
"现在！"许星河几乎是把他推进了旁边的小储物间，"别出声，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许沉刚躲好，就听见开门声和一个陌生男人的低沉嗓音。"东西准备好了吗？"
"还需要几天。"许星河的声音异常冷静。
"老板的耐心是有限的。"男人威胁道，"你知道后果。"
"我说了，需要时间。"许星河的语气强硬起来，"现在请离开。"
一阵沉默后，是关门的声音。许沉等了几秒才推门出来，看到许星河背对着他站在窗边，肩膀紧绷。
"那是谁？"许沉问。
许星河没有回头。"你不该听到这些。"
"我听到了。"许沉走近他，"什么'东西'？你在为谁工作？"
许星河转过身，脸色苍白。"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解释。但请你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许沉摇头，"从什么？"
许星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他走到工作台前，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信封。"拿着这个。如果...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打开它。"
许沉没有接。"你在说什么？"
"拿着！"许星河几乎是吼出来的，把信封塞进许沉手里，"现在请你离开。别联系我，直到我主动找你。"
许沉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星河，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星河的表情软化了片刻。"十五年前你离开时，我答应会等你回来。"他轻声说，"现在轮到你等我了。"
他走向门口，为许沉打开门。许沉知道此刻再问什么都不会有答案，只能握紧信封走出门去。在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许星河最后的话：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相信周岩。"
门关上了。许沉站在楼道里，脑海中闪过养父母公司合伙人的面孔——周岩，那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父亲最信任的生意伙伴。
信封在手中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太多未说出口的秘密。许沉不知道许星河卷入了什么，但有一点他很确定——这一次，他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