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因为还没有正式带班,所以工作量并不大,陈悠然偶尔会在休息的时候来找她玩,她考上了北城的大学,平时偶尔做做兼职,就等九月开学了。
连枝渐渐习惯了早起上班,晚上回家的生活,她的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刚进入行业,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她也很用功,不好的地方会努力去纠正,不断练习,不断熟练。连枝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她可以在暑假开始正式带班赚钱,赚钱是大头,因为这直接关系到她后面的生活费和房租。
但就在她要办理入职合同前,发生了变故。由于政策原因,老东家不需要那么多老师了,所以没有办入职的连枝便成为被规劝的一员。不止是她,还有一小批老师都面临着这样的事情,更让人无奈的是,她们没有得到一丝赔偿。
实习那个几月每天围着悦城跑,一会到这个校区磨课,一会到那个校区培训,日子过得忙碌,却有盼头;但是现在,公司一声不吭地便要遣散她们,还不给一丁点赔偿,很多人自然是有意见。但卑微的劳动者在资本面前,就像蚂蚁一样,掀不起什么水花。
于是刚毕业的连枝就被社会狠狠地教育了一顿,不懂法律,性格文弱,没有气场,跟领导面谈,只能被动地接受。
夜晚,她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抬头望着纯白色的天花板,看不清自己的未来在哪儿。
那时候她每天都在为找不到工作而烦心,大半夜刷招聘软件刷睡不着觉,海投了几百份简历,回复的却寥寥无几。
自高考结束以来,连枝第一次怀疑自己,大学到底都学了什么?
焦虑到凌晨两点才睡下,早上七点却被生物钟叫醒。
高中的时候以为考不上大学,人生就完了。
大学毕业后才知道,那只是过关斩将的开始。有时候,成为普通人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一场下午的面试之后,连枝精疲力竭地回到家里,一进门就躺在床上,休息片刻。
她太累了,但是每个岗位都像是去给HR冲KPI。
连母打来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这还是从青城回来后,母亲第一次主动找她。
连枝说,她刚下班。
连母问她的工作,她最近的生活。
连枝撒谎:“都挺好的,领导人很好,同事也很友善,工作内容也很有趣。”
“好就好,刚开始上班,一定要勤快些,多看多听多交流……”连母叮嘱她,似乎已经忘却了几个月前的吵架。
连枝连连应下。
连母问她住在哪里,连枝以为她要来看看,跟她说了:“如果要来,我来接你。”
连母却说她不来,路费挺贵的,她工作顺利就好。
连枝半晌没说话,想了想,没把事情告诉她。
毕竟说了也没什么用,只会徒添烦恼罢了,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
没错,她的要求已经降到了这种程度。从毕业前的预想10K,到7K,到最后5K,连枝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值钱。
那几周或许是连枝人生中最漫长黑暗的两周,总是收到拒信,不合适,单纯凑人数,招聘需求翻烂了,直到刷不出来新的岗位。
又是晚上才回家,面试了一整天,早已饥肠辘辘。但她没有在外面解决晚饭,而是选择回去自己煮点粥喝。
但是她没想到,她哥居然守在楼下,等她回去,刚好与他撞了满怀。
她拉黑了舅舅的电话微信,连母也没有告诉她她哥的现状,所以她自然是没料到,她哥居然会在楼下等她回来。
看来是从落跑新娘那里知道是她说了他的坏话,来算账的。
连枝绕过他,准备上楼。
哥哥跟上去,拉住她的手不让走。
“松手。”连枝双眼冷冷的,声音里满是疲惫。
“你坏了我的好事,还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她哥拽她手腕,生疼生疼的。
“坏你好事的人是你自己,我不过是告诉别人你原本的样子。”连枝甩开他的手。
“你这个白眼狼!”她哥伸手直接推了她一把,连枝被重力一掀,摔在了地上。
“你爸当年死的时候,是谁去帮你和你妈堵包工头?你就忘了吗?不懂得知恩图报的狗东西,还敢坏我的好事!”她哥骂骂咧咧。
其他还好,提到爸爸的事,连枝扯了一个嘲讽的嘴角:“是啊,你们去要的钱,最后一大半钱都给谁了?我吗?”
连枝撑着大腿站起来,脚踝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她望着她哥,说:“所有人都有资格指责我,只有你没有。”
连枝忍住眼泪,深吸一口气,进楼栋上楼。
她哥没有跟过来。
回到家,连枝换了居家的短袖短裤,膝盖擦破了点皮,影响不大。
一时也没心情吃饭,开了一品啤酒,坐在飘窗边,望着下面的人群车辆。
已是七月底的天,远处还有火烧云,漂亮得耀眼。
她开始抱怨很多东西,为什么一切都恰恰被她遇到了呢?上帝关上门的时候会开出一扇窗,她的那扇窗在哪里呢?
连枝擦擦眼泪,她无比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却又对现实无计可施。
当一个大人真的好难。
一瓶酒喝完了,连枝翻下去再拿一瓶。
忽然视线被书桌下的快递盒吸引了注意力。
连枝把纸盒拉出来,里面的书已经还给学校图书馆了,只剩下两瓶洗发水,连枝一直没用。
她把盒子合上,正面留着地址。
姓名祝承结,电话是*号,地址在北城。
连枝盯着这个盒子,很久很久。
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很奇怪,明明那段时间她忙得像条狗,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工作以外的事,却意外地梦到了祝承结。
她梦到他笑着朝自己走来,却又错开她,准备去拥抱她身边的男士。
不知道为什么,连枝在梦里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现实生活中,她从来没叫过祝承结的名字,所以叫出他名字的瞬间,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梦里,祝承像是有些意外她会叫他,闻言马上转过头来,伸出手,抱了抱她。
那种触感太清晰,连枝在梦里也在躲。因为太近了,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前胸,鼻息间都是他的独特气息。
醒来,凌晨四点。
连枝看了眼手机又关掉。
她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嘴角却下意识上扬。
这个梦就像能解压一样,她心头的郁闷一时之间散了很多。因为醒来记得,显得格外珍惜。
可能现实真的太压抑了吧。连枝想,但想起他来的时候,还是有片刻的开心。
下午,她接到一通电话,是之前面过一个内容运营的岗,HR说因为业务扩展,她们现在急需用人,问她愿不愿意考虑。
“愿意。”连枝立刻接下这个offer,如果再没有合适的工作,她就要喝西北风了。
她满心欢喜地办理了入职,憧憬着新的工作,但事实上,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了另外一个坑。
直属领导是个很看重业绩的人,对组员要求严格,说话不留情面,所以刚进去的连枝被针对了很多次。
刚开心两天,连枝就开始觉得这份工作配不上自己。
好在leader要求多,但业务能力确实不错,连枝也有学到很多东西,成长也很快。那个时候她压力很大,每天都要输出一篇2k字的产品论文,加班是常有的事,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是工作,晚上回家倒头就睡。就是这样加班加点赶出来的东西,到了leader那里,一句写的什么玩意儿,垃圾,重写。她便又得对着文档就是几个小时。
一开始听到类似的话,连枝还会很伤心,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垃圾,除了英语一无是处,偏偏英语还学得不怎么样。后来听得多了,连枝原本就不自信,就变得更不自信了。在公司总是埋头干事,一点鱼都不敢摸,生怕被炒了鱿鱼又没了工作。
她一天到晚到很忙,连陈悠然给她发的信息,早上问的,晚上才回复。
陈悠然吐槽:你到到底什么工作,居然累成这样。
连枝无奈:打工人就是这样子,我没有选择。
陈悠然不悦: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连枝苦笑:不多,到手5K。
陈悠然:……姐妹,你还能在悦城活着都是一个奇迹。
试用期第二个月的时候,连枝转正了。虽然leader对她依旧不是那么满意,但连枝隐隐觉得,跟其他人相比,自己好像并没有leader说的那么差。
慢慢的,连枝的工作渐渐得心应手起来,前期因为不熟走了很多弯路,熬过前面的两三个月,她终于摸到了不少套路。项目赶完,终于不再加班,周末也能得到保证。
回到家,她便打开电脑,开始学习。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要读研,因为觉得本科毕业出来工作就好了,赚钱才是要紧事。
但是,她最难过最抑郁的那个晚上,看到快递盒上的地址,生平第二次,产生了一种不甘心的情绪。
她姑且认为那种情绪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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