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叶顷远在。看着**的方桥回来,他有些讶异,说:“没带伞吗,其实可以叫我送的,我今天休息,最近都不会很忙。”
“哦,我不知道,你没和我说过。”有气无力地低声说完,方桥就去浴室洗漱了。
叶顷远不解的看着方桥走进浴室,他受惯了对方的热脸,突然被冷待有些不习惯。他去准备晚餐,想煮一些方桥喜欢的菜,此刻才想起来,自己对他的关心太少,竟然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炒完第二个菜,看到方桥出了浴室,叶顷远扭头喊他:“洗好了啊,我炒好了两个菜,你先吃,我还要弄一盘炒肉和一碗汤。”
方桥望着桌上的菜,热气腾腾的,一盘韭菜和一盘香肠炒蛋,菜色不错,可惜他不是很喜欢,韭菜是他最讨厌的菜之一。他不想吃,很大的原因不是他不爱吃,只是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吃了,死人不需要吃饭。
他忽然觉得算了吧,道士那里也不去了,死就死吧。他纠结了片刻,在叶顷远关心又疑惑的眼神下,夹了几口菜吃。
“你怎么了,我感觉你最近怪怪的?”叶顷远感觉方桥变得很奇怪,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一个一直以来关心他人的人,已经开始不再对他人热情,但这种懈怠针对的却不是他人,而是他自己。又或者是自己想错了,也许他只是不爱了,在外面有别人了,他不可而知。
“......我,我好像病了。”方桥说,他不想隐瞒了,可是又不敢说全,半遮半掩的只说是病了。
“怎么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无力。”
“是不是发烧了,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和你一起去。”叶顷远抬手抚摸方桥的额头,是正常的体温,他疑惑说,“应该不是发烧,体温是正常的啊。”
叶顷远俯身过来,炒菜带出的热汗还在额头,贴在上面的碎发已经湿了,精致的五官和细的腰身,这些好看的外表,猛然靠近了方桥,他自嘲,人都死了还在贪图美貌呢。
夜里叶顷远被一通电话叫醒,是之前的那个简道士。他转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叶顷远,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起身愣了片刻,还是悄悄的走了出去,在方桥身后不远处,静静的听着。他知道方桥已经变了,相识三年,同居两年,他对他知之甚少。如果方桥找了别人,他也不会怪他,自己冷落他太久了。自己与他本就站在不公平的位置。方桥是爱他的,但是他不爱方桥,至少曾经是不爱的,如此他还和方桥在一起,享受方桥给自己的好,这是不公平的。
听着方桥与手机的对话,他有点迷惑了,这是怎么了?
“我真的是有问题的,希望你帮我,简大师。”
“我给了你钱,你不是应该帮我解决问题吗?”
“你不用劝我。”
“电话里说不清,我明天去找你吧。”
电话打完后,方桥回头,看着叶顷远望着自己的方向正在发呆。
“你怎么起来了?”他吓了一跳,但还是柔声问。
“被你的电话吵醒了。”叶顷远低头一笑,有点苦涩。
“你听到了什么?”方桥问。
“你说你明天要去找他。”叶顷远还是笑,没有开灯的客厅,窗户的月光泻进来,印在他的额头及发间。
“如果你找了别人,我不怪你。但是你明天要去找他的话,我建议你还是先去医院,看下病比较好。”叶顷远沉默片刻后说。
方桥没有回应,放下手机后,便往方间走。
房门没关,但叶顷远迟迟不进来。方桥对着门外说:“早点睡吧,别熬夜。”
“这些年我对你不冷不热的,你是不是厌倦了?”叶顷远走进房问。
“不是,我没有厌倦,我只是生病了,可能状态不好,我明天去找的人不是你想的那种,现在不好明说,明天过后我再告诉你吧。”方桥说。
“我记得你说过有好消息要和我分享,好久了,你都没有告诉我。”叶顷远又说。
“等我好了再告诉你,好不好。”方桥温柔的说,他不想对叶顷远冷淡和隐瞒,但很多时候他也有点无力了。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吧,无论是你找了别人,还是只是单纯的不爱我了,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我忽视你太久了,真的对不起。”叶顷远声音大了点,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生气。
“顷远,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方桥问了一个自我感觉很可笑的问题,对方在沉默,方桥的自嘲快要从心里表现到脸上了。
“是啊。”许久后有人回应。
“......”这次是方桥沉默。
“也许是习惯了。”方桥又说。
“不是的......”叶顷远摇头,漆黑的房间,方桥没有发现他眼眶盈着泪光。
方桥叹了口气说:“我可能快死了!”
“什么?”叶顷远早就熟悉房间的格局,就着漆黑的夜,几步就走到了床边,方桥正坐在床上。
“我明天告诉你好不好,你不要熬夜,前段时间你那么忙,现在要多休息。我明天去找那个人,解决了事情以后我再和你说清我的情况。”
叶顷远僵硬的上床,侧躺在一旁,彻夜难眠。
晨起时,方桥已经不在床上了,叶顷远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喂。”叶顷远接起手机。
手机那边沉默了几秒,片刻后沙哑的声音传来:“喂,顷远啊,吃早饭了没?”
“还没有,有什么事吗?”他问。
“你爸爸又要结婚了,你知道吗?”乔淑霞的声音有点哽咽。
“前几天有听说。”叶顷远平静回复,他对这个母亲的感情复杂,因而难以生出几分纯粹的同情和关心。
“最近有没有空,回来看看我吧。”乔淑霞用带些期许的语气说。
“要是没空......”她怕他会拒绝,便急忙又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叶顷远抢话了。
“好。”
“唉,好,真好!”乔淑霞哭了。
叶顷远简单收拾了一下,在街口的花店买了一束康乃馨。
敲响乔淑霞的家门,有人来开门,看见是叶顷远后,来人苍白的脸上顿时绽出笑颜,眼角的皱纹堆叠的,暗淡无光的眼睛里黑幽幽。她像个快要枯萎的白菊花,漂亮还在但精气神很差。
“顷远啊,你来啦。”乔淑霞声音哑哑的。
她接住叶顷远递上来的花,露出温柔的笑。叶顷远很少见她笑,现在年级大了,反而越来越温和。
“最近过得好吗,和方桥还好吗?”乔淑霞倒了杯水,放在方桌上叶顷远坐的位置不远处。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叶顷远望了望门外,门口的绣球花在摇摆。收了视线他轻笑,说:“还好吧,他生病了,可能是心理方面的疾病,等今天回去,我们应该会去医院看看。”
“什么病啊,怎么会生病啊,还是心理方面的,唉?好像是几年前是听说他有什么病来着!”乔淑霞想起之前有人提过一嘴,时间久了也记不起是谁说的了。
“啊,以前也有病?”叶顷远惊讶,又说,“目前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可能是抑郁症或者妄想症方面的,他突然说自己已经死了......”
“说自己死了!这是......”乔淑霞是个大学老师,博览群书,对心理方面的书籍阅览也不少,她想了想便知道大概是什么了。她继续说,“估计是科塔尔综合征。”
“科塔尔综合征?”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叶顷远对心理疾病方面了解很少,又追问,“这种病是什么引起的,怎么会突然这样?”
“嗯.....这个病案例很少,还没有研究出具体的病因,不过一般有这个病症的人以前都遭遇过重大变故,或者重度抑郁。”乔淑霞对这个病的了解止于表面,她也给不出太多信息。
“变故?抑郁?”叶顷远低声喃喃,他完全不知道方桥经历过什么,两年的同居生活,大部分时间都是把对方当摆设,就连做 爱他也会找理由拒绝,他不想雌伏于一个不爱的人身下,虽然为了不让他生气,自己做过一些牺牲,但都表现不佳。
乔淑霞猛然想起来之前别人说过方桥是有抑郁症的。她抓住叶顷远的手说:“对,抑郁症,之前有听说过,我当时看着方桥那小伙子挺精神的就想着估计不严重,看他对你的热心劲,我总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很好,所以那时候相尽办法逼你和他在一起。”
“我,我竟然不知道......”叶顷远自嘲的笑,他觉得自己太糟糕了。
“这么几年,你一点都不知道吗?还是不喜欢他吗?”乔淑霞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个非常不主动,生性凉薄的人,但没有想到在一起两年多,他连他有抑郁症都完全不了解。
她低头,愧疚地说:“对不起啊,妈妈总是以爱之名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以前你和我出柜,说你喜欢男的,我很生气,可是后面看你单身一人不肯找女人结婚,我就知道这事改变不了,可你也不找男人,那时我是真着急。你老了没人照应怎么办,所以看到方桥对你那么好,我就想让你和他在一起,逼着你求着你和他好,这么些年我总以为能培养出点感情的。真的对不起,妈妈身为一个大学老师,强势又自大,既没有守住自己的丈夫,也没有教好自己的孩子,更没有好好对待身边人。”
“叶少康和你离婚不全是你的问题,也是因为他自己生了二心,你不用自责,至于我,我也有很大的问题,我自己很糟糕,总是看着方桥的笑,却不知道那些全是奉承我讨好我的强颜欢笑。他很爱我,而我却总是辜负他,也许他得这个病有一部分我的原因。”
“别瞎说,他自己也是有这个抑郁症的病史,可能是有什么东西诱发了病情的加重,导致他最后得了这个病,今天回去你就赶紧带他去医院看看。”乔淑霞握紧他的手,心疼他将这事揽到自己身上。
“嗯,回去就去医院。”叶顷远点头。
聊了几句家常后,中午也到了,吃过午饭后,叶顷远准备走了。
“妈,也吃过午饭了,我就先回去了。”叶顷远拿起手机,和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乔淑霞打招呼后便往门外走。
乔淑霞起身,说“好,回去后你偶尔和我说说方桥的情况,告诉他我这个丈母娘也担心他呢,千万要好好治病。你也要多多照顾他的情绪,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了。”
“嗯。”
“哦,对了,你爸下个星期结婚,他前些日子辞职了,估计婚礼回乡下办,你去不去啊,去的话我去问问具体地址?”她放下手里的遥控器,走到他身边问。
“......不去。”叶顷远的父母都不算称职,但父亲的恶劣程度比母亲要糟糕的多。他愿意来看看母亲,却完全不愿意去见那个从小都没有关心过自己的男人。
“好,咱们都不去。”乔淑霞有点欣慰。
回到家后,里面空无一人。早上方桥就不在,估计就是去找了那个什么大师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状况了。
他去房间翻了翻,找到了一张黄纸符,背面竟然还写着一串号码,他打了过去。
简尧正在和男友约会,突然接到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喂,你好。”他拿起手机。
“你好,你是?”叶顷远问。
“你给我打电话,还问我是谁,你又是谁?”简尧不爽的反问。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方桥的恋人,我在家里找到了一张写了你联系方式的纸符。他最近不太好,昨晚他说今天要去找你的,想问下你的地址,我去找他。”
简尧看了看身边的恋人。他以为自己记错了时间,忙捂住手机音孔,微微低头轻声询问他:“宝宝,昨晚我和那个方桥是约的下午见面吧?”
“是啊,下午两点多。”恋人回答他。
“好的。”简尧比了个ok的手势,笑意盈盈的。
他放开捂住手机音孔的手,自信的告诉叶顷远说:“哦,我和方先生约的下午两点多见面,现在他不在你那边的话,估计他出去玩了,或者有什么其他的事,你自个打电话问问他吧。”
叶顷远沉默,他在早上起来时就没有看到方桥,他没有去那个大师那边,那他会去哪儿?
“好的,谢谢你,你那边的地址短信发给我吧,我到时候过去。”叶顷远说。
“好的,没问题。”简尧痛快的回答后,挂了电话,就牵起恋人的手。
叶顷远出了家门,在街口的一家便利店徘徊。他知道方桥偶尔会在这里买两瓶饮料,然后把其中一瓶带给自己。便利店没有他。他去了右边的饭店,里面的人不算多,一眼可以望到头,也没有他。再往前走有一个书店,叶顷远去的多,方桥不喜欢看书,但会跟着爱看书的叶顷远进来走走看看,偶尔挑选一本品味不怎么样的书送给他。这里也没有他。
手机捏在手里,手心里已经有薄汗。叶顷远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给他,反正时间离下午两点也不远了,要不就到那位简大师家里见面吧。
他忽然想起一处地方,马不停蹄的打车而去。
墓园,鳞次栉比的墓碑。
叶顷远看到了方桥,他在一座墓碑前睡着了,孤单蜷缩在碑前。他知道方桥的父亲是车祸死的,不过也就知道这一点,多的就不清楚了。
他没有靠近,只远远看着,他不想打扰一个缅怀父亲的孩子。他不是个被父亲疼爱的孩子,但他尊重方桥怀念父亲的方式。他默默的看着,墓碑前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梦见了父亲,所以眼角有了笑意。凉凉的,点点的水滴在头上,叶顷远才发现天空下起了小雨。他想过去把方桥叫醒,但那人已经自己起来了,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叶顷远连忙躲起来,望着他离开一段距离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跟着他,走过长街,过一座天桥。他们在天桥的两端,前面的人不经意往后看,而后面的人则转身,不让他认出自己。
雨下的越来越小,渐渐的就停了。
方桥走了一个半钟,叶顷远则在他身后默默的跟了一个半小时。跟到了一个胡同口,狭窄的街道,幽深的胡同。
叶顷远拿出手机,手机短信里简大师给他发的位置就是这里。看来他是来找简大师了,他看着方桥敲门,有人只开了半边的门,方桥说了一句什么话,便进屋了。
看着关紧的屋门,他走近屋门,不敲门,不惊扰任何人,只是站在屋门旁边立着。其实他听不见里面在谈论什么,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哭,是方桥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哭。
屋里的房间,案龛上蜡烛燃烧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也亮着。简尧与方桥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黄符和一叠人民币。
“方先生,你的事我是真的帮不了,我的恋人知道我收了你的钱帮你后,严厉的批评了我。而且我的道行不够,你这病其实不是失魂症,很有可能是精神类的疾病,你呀还是快点去医院为好。你的钱我也一分不差的还你。”简尧把茶几上一叠纸币向方桥推去。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那你之前是在骗我?”方桥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
“唉,对不起,我之前确实骗了你,现在及时止损,既不骗你了也不损我自己阴德了,挺好。”简尧尴尬的笑笑。
“好......”方桥拿了钱,出了房间,打开外屋的门。
下过雨的天空很漂亮,空气也不错。门口的叶顷远却比这些更吸引人,他额头碎发被微雨浸湿,白皙的脸上有汗,也许是眼泪。
“谈完啦?”叶顷远问。
“嗯......”方桥边回答边低头,低头的一瞬间,眼泪掉了一颗。
“那我们去看医生吧!”叶顷远挽过他的手,他笑,“你都不惊讶吗,看到我。”
对方轻声笑,声音却哽咽了,他说:“我知道你来了,在墓园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了。”
“啊,我还以为我隐藏地很好!”叶顷远鼻头一酸,眼尾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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