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一个梦

暴风来得飞快。

地上的风雪被刮到天上,与落雪和混作一团,像坚硬的石子般颗颗砸在脸上。

风雪初来伴着狂风呼啸,人被刮得手忙脚乱。摇晃中,惊呼声都被风吹走,意识到此更加绝望。秋似月的声音传来得及时,冷静有效,队伍忽就定了心,按先前定好的守则操作。

防风罩中。

秋似月拿起对讲机,艰难开口安抚。

“大家不要慌,也不要挪动。”她语气温柔镇定,“气压短时间内变化巨大,风暴来得快也会去的快。现在我点一下名,听到的人答一声就好。”

一行人都答了到,没有意外情况出现。只是最后回答的温渟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风快要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温渟。”秋似月单开了频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温渟像是在忙叨什么,隔了几秒才凑近,声音大了些,“气压太低了,我耳朵有点痛。可能我防风罩拉的有点紧,月月,先不说了……”

秋似月微微屈起身子,想转头看看他。黄色的防风罩填满视线,她才意识到什么都看不到。她叹口气,这个时间也只能也知道他耳朵胀痛,这会儿再多说话他会更不舒服。

她只能沉寂,祈祷风雪快些过去。

防风罩被吹得凹凸不平。周遭只剩呼呼的风声。

时间感官几乎快要失调。

风声终于渐小。雪原像刚刚有万马跑过一般,呼啸声尽数飞过后,现在格外静。手腕上的气象仪风速值已经降到10以下,秋似月拿起对讲机,报了危险解除的信号。

防风罩被一个个掀开。

对面企鹅围成的小圈也在逐渐散开。外层的企鹅一身风霜,而内层的企鹅完好无损。遇到这种场景实在是有缘分,祝锦骁双眼放光。

“快快快,我们往前面去拍一下……”他马不停蹄叫着齐鸣和徐珊。

摄影队三人纷纷向前寻找机位。

秋似月起身环顾四周,清点人数。一个,两个,三个……不对,少人了。

秋似月骤然紧张起来。

温渟呢?

面前雪原茫茫,延伸万里看不到边。她突感白的刺眼,格外可怖。

“温渟!温渟你在哪里!”她惊声呼喊道。

前面几人闻声惊讶回头。

秋似月这才发觉自己昏了头了,手指颤抖着拿起对讲机。

“温渟,温渟。能听见吗,温渟?”

无人回应。

身后传来噗嗤的脚步声,很急。徐珊从后面跑过来,一双眼惊慌失措。

“月月!景娴也不见了!”

秋似月向前面冲过去。雪太厚,她被绊了个踉跄,差点摔倒。徐珊眼疾手快,将她扶起。

“温渟!景娴!”

“温渟!”

“温渟……”

带着哭腔的回声响彻无边的雪原。

万籁寂静。只有回声一圈一圈,触到了天空又再次回归。

**

半小时后。

基地内气压极低。

秋似月蹲下,仔细清点起包里的用具。导航,对讲机,信号枪,冻干食品,她自己做的安全绳,一应俱全。

徐珊在旁边抱着她的外套,手指把衣服攥得死紧,急得脸通红,欲言又止小半天一转头,祝锦骁脸色铁青,要杀人一样。

徐珊壮着胆子开了口。

“月月。不要去。真的很危……”

“你他妈是疯了?”

祝锦骁厉声质问道。房间立时陷入怪异的寂静中。

滋拉一声。

秋似月没答,只是给包拉上拉链,起身去徐珊手里拽衣服。徐珊犹豫又慌张,手上也用了力,她没拽动。

她安慰似的冲徐珊笑笑,把衣服抓过来,穿上外套。

“食物和水已经分配好了,最近发电机只需要开一半的功率。”

她背上书包,一条条细数,像在平静的交代后事。

“留在原地的人,麻烦你们保持通讯。有什么消息,我会定时呼叫你们。”

“我不会一直不回来。天气稳定的情况下,每四到六小时我会回来一次。”

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如果你没回来呢。”祝锦骁隐忍着愤怒。

他突然三两步冲上前,按住秋似月的肩,将她整个人翻了个。秋似月和他对视,这才看到他双眼通红。

“说话!我他妈和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姐夫。”秋似月语调平淡,“救援队三到五天才能到。那时候,只能找到他们俩的尸体。”

这称呼一出,房间瞬时没了任何声音,徐珊和齐鸣面面相觑,李景也愣住了。

秋似月:“我无法见死不救。我野外生存的经验最多,理应去找。”

“这世界上就没什么理所应当!”祝锦骁吼道。

秋似月脸上慢慢渗出泪水。

官方托词已经说尽了。她突然凑近,放低了声音。

“姐夫。我放不下温渟。真的……”

她声音低小,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小女生,眼巴巴地抓着才得到不久的洋娃娃裙子。

祝锦骁心中苍凉。他眼睫一颤,手指也松颤起来。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看着玩世不恭,实际什么都放不下。

他也没什么资格说太多。

“我和你一起去。”

秋似月否定道,“不能两个领队都走。你留在这里,我每两小时会给你报告坐标。”

她还有脑子。

话说到这份上,祝锦骁也没办法说服自己拼死阻拦。他手下一松,秋似月钻了空子。转眼间她已经行至门口,带着满眼泪回头,像是诀别。

她对着双眼通红的徐珊笑,“如果可以的话,请把基地的灯调成常亮。如果我迷路了……我也能循着灯光,找到你们。”

门吱呀一声开了。

风雪路过门口,啪嚓一声门又被关上。室内室外,再次被隔绝为两个世界。

**

雪落后的世界尽头寂静,宽阔。天地间真的只剩秋似月一个人。

她走得很快,循着记忆找到白天的那片雪原。她运气不错,冰镐插入雪中,内部冰层坚实,像敲击在密实的石头上,能确定这里可以安全行走,并不是结了冰的海面。

就这样在寂静中走了两小时。路过一群又一群的帝企鹅,人和鹅大眼瞪小眼,她突然笑了。

她想起那会儿跟温渟告寿司的状。那会儿在船上,她打开视频,竟然看到了一只企鹅……她质问温渟是不是在海洋馆偷了一只企鹅回家,问他准备好冰柜了吗,就养鹅。

温渟竟然说,那是他专门请来的鹅语老师,从南极跋涉来的。

秋似月一脸问号。

“你现在不就在南极???”

温渟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哎呀。一不小心遛鹅啦。”

……

不能哭,真不能哭。

秋似月仰头看向天空。零下三十度的眼泪,不过是不值钱的冰凌而已。她仰天叹息,却只看到深蓝色的极夜天空。远处,绿色的极光在天空中穿行而过,像暗夜中的奇迹。

一场大雪足以改变周边的地貌。

周边响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站在雪地中走了神。她正站在一片中等高大的冰雪山之下。山脚下站着十几只帝企鹅,应该是雌企鹅带着小企鹅,它们正排着队艰难地向上攀爬。

一场冰雪把他们打散了。

它们似乎要带着小企鹅爬过冰川,跟上大部队。

小企鹅是不可能登上这样高的冰山的。雌企鹅把他们放在脚掌上方的育儿袋中,慢慢爬行。可这样需要顾及小企鹅,雌企鹅也无法爬上山坡。

秋似月站在不远处看了会。山脚下有一两只小企鹅的尸体,身体僵硬。

应该是被妈妈丢掉了。

远处,没有宝宝的企鹅们成了一个个黑点,队伍连成了一条线。陆陆续续,半山坡上只剩下两只雌企鹅在努力攀爬。秋似月蹲下身子仔细瞧了瞧,他们肚皮下有小脑袋探出来,它们都还带着脚上的宝宝。

可冰川又陡又高。两只雌企鹅怎么尝试都失败,带着小企鹅从山坡上不断滚落下来。

秋似月有些不落忍。脚步往前行了几步,又想起南极公约。

人类是被禁止主动接触,干扰企鹅的生活的。

即使是在极端的情况下。

护目镜下,她的眼睛更加刺痛了。她数着雌企鹅和小企鹅滚落下来的次数,一,二,三……十七,十八……

冰川之上的企鹅群越来越远。

一只雌企鹅急了,突然爆发了力量。硬实的翅膀一触地,硬生生过了最陡的坡度,带着小企鹅成功上岸登录。底下就只剩下最后一只雌企鹅和她的宝宝。

真的不可以帮忙吗。秋似月想。

现在没有人能看到。

她蠢蠢欲动。

她可能挣扎了太久。

那雌企鹅看着远去的鹅群,竟然一狠心,丢下了小企鹅,自行向上攀爬上去了。

少了小企鹅这个拖累,没几秒,它顺利越过陡坡。

小企鹅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丢下了。它急得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呼扇着小翅膀猛地往陡坡上冲——可它太小,一个小陡坡对它来说就是高山,它的羽毛还不防水,失去了妈妈的庇护,它很快冷得发抖,情况更坏了,它一次比一次爬的更低了。

秋似月抬头看坡上。

雌企鹅已经走远。

它上岸后竟是那么狠心,一次都没有回头,飞快向着部队追去了。

视线向下。小企鹅似乎已经放弃了。趴在原地啾啾啾地叫着。旁边就是另外两只小企鹅的尸体。

它的结局就摆在它的面前。

秋似月突然失声痛哭。

为什么不回头呢?你回头看看也好。最后的诀别也不做,你究竟是狠心,还是知道这是生死诀别,不敢再看呢?

温渟。要是你在就好了。你是鱼。你可以帮它的。

她再也承受不住了。

极夜的低气压像一床厚重的棉被,在黑夜中压得她喘不过气。尽管站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中,她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她不甘,她不想让它们就这样分开。

她拿着登山镐冲了上去。

小企鹅被突然冲过来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可它太虚弱了,只能趴在雪地上大口地呼吸,模样太可怜。秋似月像是失去了灵魂和知觉,在冰坡上疯狂的挖刨起来。

如果她的气味会影响到它们,那就给它们做一个阶梯。

咯吱,咯吱。

冰镐再次下落之时,她清晰地听见了冰层开裂的咯吱声。这声音在南极代表着什么……她骤然清醒。

想必是刚才企鹅们在这里尝试太多次,冰层已经被砸的开裂。

她必须马上离开。

身后却响起小企鹅更加绝望的叫声。

秋似月循声望去,惊得面容失色。

小企鹅绝望中慌乱跑动,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开裂的缝隙处——那里竟刚好是一块浮冰!更糟糕的是,小企鹅完全动弹不得,它被一团渔网缠住了。

呜呜的风声传来。风雪突起。

她蹲下身。风吹得她浑身都在颤。她像是问小企鹅,又像是问自己。

“我救你的话。从此以后你要变得非常独立。”

“你愿意吗?”

哎呀呀明天要参加朋友的婚礼,先写这些明天再修文啦!如果有在看的宝宝,要是发现我没更……大概率是我算错时差了,定错时间。

提前请求原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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