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两大节的课, 祝荧全程没出现。
学霸会旷课简直难得一见,连教授都不相信,反复问了好几遍有没有请假条要交。
祝荧出了学校就想去找周涉, 在门口和方逸辰打了个照面, 对方正好也要翘课出去,身后还跟着几个朋友。
方逸辰道:“你要去哪里?我载你一程。”
发现祝荧神色冰冷,他问:“谁惹你了?消消气, 要不要来我家玩?”
祝荧低头发着消息, 自己的记忆力一向出众, 刚才看裴慕隐输入了一遍数字就能背下来。
[我是祝荧, 想和你见一面。]
周涉没问来由,丝毫不慌地发了个坐标,是裴家宅邸附近的咖啡厅:[可以等你一小时。]
祝荧发:[半小时就到。]
他和方逸辰说:“正好顺路,捎上我吧。”
方逸辰没有开自己的车子,坐的是朋友的保姆车,上面还有三个人。
不是大学同学, 全是自幼就认识的富二代。
他们对祝荧有点好奇, 过了会, 有人问他是不是就是裴慕隐的男朋友。
方逸辰有些发愁地瞄着祝荧的脸, 祝荧道:“已经不是了。”
他没有望向那些人,转过头一直盯着窗外, 所以大家也并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一番表情。
祝荧在后悔。
他明白言语是一把无形的利刃, 说话恶劣只能让场面变得更糟糕, 可就是控制不住。
有时候他很羡慕那些互补型的情侣, 灵魂的轮廓紧紧贴合,怎么吵架都吵不散。
而自己和裴慕隐在某些方面太像了,一把火烧起来了就是两败俱伤, 没人能当赢家。
即便自己头脑发晕地放完狠话,意料之中地收获对方满是受伤的表情,回味起来时却只有痛苦。
为什么爱情能把人变得这么矛盾?
祝荧在酒吧见过一些失意的Omega,前脚数落前任的种种恶劣,打电话过去开骂,后脚又独自醉倒在吧台,喃喃着想要和好。
他没想到自己也因为裴慕隐变成了这样。
方逸辰小心翼翼地给祝荧发短信:[你和他怎么样啦?]
不知道祝荧出于怎么样的心态,发了个[拜拜]的手势。
看上去是潇洒,但方逸辰知道他估计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害,我懂你这低迷阶段,我和初恋分手那阵子天天买醉,感觉没他就活不下去了,其实没有谁离不开谁。]
[我给你分享点走出失恋阴影的心得?]
祝荧回复:[我现在不需要。]
方逸辰问:[那你这时候需要什么?哥们帮你搞定啊!]
祝荧说:[我可以自己来。]
车子开到咖啡厅门口,停了一会。
周涉坐在外面的座位上,看到祝荧从里面下来。
最近外面比较凉快,怕祝荧吹风受寒,他主动起身要去里面的包厢。
周涉道:“你现在和裴慕隐断了啊?”
祝荧问:“这不是你想要的?”
强壮高大的Alpha推开门,等着祝荧进来。
他意有所指道:“我要的多了去了,他挫败的表情,拥有的地位,还有到了手又失去的东西,我都挺想要。”
祝荧弯了弯眼睫:“包括他扔掉的垃圾?”
“你知道么,我把那种十块钱能买一大把的破绳子扔水坑里,他还能蹲下来捡。能让他弯腰的人,不该被归类为垃圾。”
周涉打量着祝荧:“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会很快来联系我,现在我对你确实还有好奇心,再过两周那可就不一定了。”
祝荧很短暂地顿了下,憔悴的Omega看上去很虚弱,刮过一阵大风就能被吹走似的,有种易碎的美感。
车子里的人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见祝荧跟在周涉身后,两个人一起进了门。
整个过程没有废话,就在周涉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祝荧抡起拳头照着他脸揍了过去。
这是之后的五年里,祝荧和周涉最后一次见面。
周涉猝不及防地挨了两拳,却没生气和追究,反而笑出了声。
在被父亲接回裴家前,他随母亲生活在混乱的红灯街,平时见多了歇斯底里的缠斗。
自己打碎过别人的牙齿,也被别人揍得鼻青脸肿过。
面对Omega这样发泄怒火,周涉没太较真。
他若有所思地对祝荧道:“就算我不蹚浑水,他离开你也是必然的,你最吸引人的地方也最能伤害人。”
他还说:“你才是我们这群人里最疯的那个。”
·
裴家因为裴慕隐的出走乱成了一锅。
江楼心帮忙支走了保安,事情暴露以后,借出去的手机都来不及拿回,就被父亲拎走了教育。
而裴母匪夷所思:“他在二楼,到底是怎么出去的?”
以防万一,窗口的□□早就被拆掉了。
由于裴慕隐走了快要四个月,她一直在置气,特意嘱咐佣人们不准去收拾洋楼,四周树木都没被修剪,枝丫随意生长着。
但顺着爬树也不太可能,裴慕隐被管得严,这种小孩子常干的事情,他从来没做过。
那就只能跳窗了,他不要命了?
就在她告知裴父打算找人的时候,裴慕隐却自己回来了。
裴慕隐看着忧心忡忡的裴母,恹恹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找那谁的。”
他连祝荧的名字都没再提起。
裴母瞧他心灰意冷,一时没有出声,甚至没喊人关住他。
今天是他的生日,往年都过得热热闹闹,现在没了宾客的祝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可裴慕隐并没在意,让父母不要去怪江楼心,继而坐在花园里发呆。
眼前的状态感觉比反抗更可怕点,裴母烦躁地想说些什么,可仔细一想,这样不是很省力气?
之后,她特意去江家登门拜访。
江锡冷着脸,在答应不会计较江楼心帮裴慕隐逃跑以后,说:“我有别的事情在和他谈。”
“他怎么了?小孩子不懂事,犯点错误也是难免的。”
“只比裴慕隐小了几个岁,再不懂事也不至于听不懂人话。”
江锡这么说完,让管家出来送客。
他上楼的时候被许砚拦住,火气冲冲道:“你是不是早就发现猫腻了?我现在托人查了他的手机才知道!”
“两个小孩都分手了,你……”
“怪不得之前敢和我顶嘴,都有胆子收拾行李想一走了之,到头来灰溜溜回家!”
这后半句是冲着卧室说的,江楼心听到了。
江楼心赌气说:“对啊,要不是他甩了我,我还不回来呢!”
“你有本事别怂,之前偷偷删聊天记录,现在破罐破摔来叫板!那小孩的资料是一起送到我办公室来的,信不信他全家都能被你害到走投无路?”
这么威胁完,江锡又说:“从小到大,说过多少遍?你的婚姻你自己能做主?之前那么温顺,背地里给我闹翻天!”
紧闭的房间没了声音,过了很久,江楼心说:“你说的我就要遵守?”
在此之前,他对感情并没具体概念,婚姻也只是一个陌生的词汇。
或许就是和家世相当的人生活在一起,和室友差不多。主要是为了两家互相成就,达成父亲和对方家长的心愿。
那时候他是真的无所谓,打记事起,江锡就反复地说自己的唯一作用就是通过联姻得到利益。
这种意识陪伴他长大,他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就像活在梦里。
后来顾临阑让他惊奇地发现,结婚好像是有温度的事情。
可以结伴打游戏,手拉手逛超市,哪天有了属于他们的小孩,还能一起看着小不点渐渐拔高。
一切就像顾临阑的手心般有着暖意。
这种向往萌生后,他再也无法接受江锡的观念。
江楼心即便有再多的不了解,也知道哪种滋味更快乐,呼吸过自由的人谁还忍得了牢笼。
“我说的你就要遵守。”江锡说,“你少惹我,哪天不开心了真的冲他家下手。”
许砚道:“你不是流氓强盗,别说这种话吓他。”
“行,我就说一遍,做不做得出来,他自己心里有数。”
江楼心道:“你也少惹我,要我嫁给乱七八糟的人,我让婚礼变葬礼。”
他只顾着撒气,什么话都敢往外面蹦。
没想到许砚拿锁打开了门,难得地冲自己板下了脸。
“不要说这种不自爱又不负责的话。”许砚道,“你现在不冷静,我不和你多讲,但我对你很失望。”
江楼心没被江锡唬住,但许砚一发话,他整个身体都僵着没动。
这场争执由江锡收了尾,蛮横傲慢的Alpha劝道:“就你当一回事,他连握刀子都没握过,只能拉拉小提琴。”
·
公寓的门被快递员敲了敲,祝荧本来在找自己的病历卡,这下匆忙地去开门。
“我最近没买东西。”他疑惑。
快递员道:“这是您之前订购的蛋糕。”
被这么提醒,祝荧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裴慕隐喜欢一家甜品店的苹果派,那家店也承接少量的蛋糕单子,只是提前预约都不一定能约上。
本来祝荧被拒绝了,不过机缘巧合地碰上了前来视察的店长。
高考出分后,他的照片被媒体和报纸刊登过。店长看到他的相貌,一眼认出他是这届状元。
当时祝荧被调侃了句“考神也这么有心”,就幸运地订到了蛋糕。
祝荧回过神来,对快递员说:“不好意思,我都忘了……”
他接过两人份的蛋糕,放在了餐桌上,再看了下包装上的卡片。
[和恋人共度生日是一件幸福的事,希望您享受着一个的甜蜜的秋天。]
祝荧没吃晚饭,拆开盒子尝了一小口。
淡奶油入口即化,没有任何腻味,但他却跑到卫生间里再度头晕目眩,腺体跟着一抽一抽地发疼。
……我不会信息素紊乱症恶化了吧?
他这么想着,去医院的急诊部挂了信息素科。
听从医生的安排做了个腺体检查以后,医生道:“你的腺体确实有不太稳定的趋势,一定要马上治疗。标记你的Alpha在哪里?”
祝荧动了动嘴唇,从嗓子里挤出了音节:“前男友。”
“如果他接下来不能陪你度过每个结合期,你在发情的时候会很危险,我建议你做个清洗标记的手术。”
医生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再道:“确定没有怀孕吧?有胎儿的话,你的腺体就暂时不能动了。”
他自顾自说着,怕这环节出岔子,还是打印了一张孕检的单子。
在结果出来后,祝荧看着单子上[怀孕两周]的字眼,坐在走廊上恍惚了好久。
耳边有人在嚎啕大哭,家属围成一圈地安慰。
他孤零零地待在科室等候区的尽头,想蜷缩起来,却又怕这动作会压到肚子里很小很小的宝宝。
他在哭声中慢慢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平坦的腹部。
多不可思议,这里面竟然意外地有了个小生命。
“怎么就流产了?洗完澡、洗完澡滑了一下而已!我都没觉得有多疼啊!”
“要不是流血了,我都不知道我怀了,孩子真的很乖……我老公想了五年了,现在在外地出差,这怎么忍心告诉他?!”
被抽泣声打断,祝荧猛地站了起来,却因为低血压而撑在墙上犯了一会晕。
他必须去找裴慕隐!
在眼前不再发黑后,他出门打车,在这一段路上甚至顾不得挡雨。
在看到有孕妇被丈夫搂在怀里,雨伞完全倾向于Omega那一边时,他才后知后觉撑开了伞。
倒霉的是,他的伞在这时候坏了,有一根伞骨软趴趴地垂落下来,伞面有点凹陷。
好在雨不是特别大,司机师傅好心地开了暖风,祝荧下车时衣服是干燥的。
他和保安说:“麻烦您告诉下裴慕隐,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保安吃惊:“你还敢在这儿出现?趁着夫人没看到你,快点走吧!”
祝荧犹豫了下,没直说自己怀孕了,重复:“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少爷出去喝酒了,今晚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赶紧走。”保安道,“别在这里等,要是被夫人看到了,我的饭碗也得砸。”
他看祝荧还想说些什么,讨饶般地摆手道:“我就是一个打工的,你别为难我!”
“拜托,麻烦您了,我真的和他有点误会。您听我解释下……”
“那你也别在这里等着!”
祝荧被他驱赶出去,直到岔路口。
这是裴慕隐起初等他下班的地点,他在大排档收工后,从地铁口出来,要走一段不短的路,裴慕隐就在附近的球场打球,到点了就准时在这里等他,两个人一起回洋楼。
那时候的自己怦然心动,以前觉得漫长烦人的路途也因此变得有趣,暗自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些,他们能走得更久一点。
这些记忆清晰地浮现出来,祝荧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走到头了?
这晚雨势越来越大,一度暴雨倾盆,到了天蒙蒙亮才有消停的架势。
裴慕隐一整晚没回来,他就在这里守了一整晚。
祝荧打那串号码打到手机没电,得到的永远是冰冷的提示音,代表自己被拉黑了。
按周涉所说,裴慕隐是今天早上的航班,祝荧不敢走,生怕回去休息一下就错过了机会。
后来不下雨了,有辆眼熟的保姆车缓缓驶来。
后面的车窗都拉上了小帘子,祝荧看不清里面都有谁,只是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是昨天那帮人的其中一个。
要是祝荧记得没错,之前那个人去方逸辰家里玩,他们俩也打过照面。对方轻浮地说裴慕隐艳福不浅,哪天不要了可以把自己送他。
“我操,怎么是你?!”
祝荧忍着抵触,道:“我怀孕了,但联系不上裴慕隐,请问你能帮忙打通电话吗?”
“你怀孕了?你这种人怀孕,我都不确定哪个是孩子亲爹。”那人道,“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刚分手就无缝衔接的婊i子。”
讽刺完,他还警告:“再说了,假怀孕这套我看了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千方百计地把人忽悠出来,然后就是一通卖惨求可怜。你当我会信?”
被难听的措辞伤到,祝荧说:“我没有,拜托你转告裴慕隐一下。”
那人宿醉刚醒,脑子犯浑,说话无所顾忌:“没有个屁啊,昨天这车上一堆人看到你跟着周涉进去了,之后周涉就开了房!你别否认,我昨晚就和周涉住在同一楼,酒店经理领我过去的时候说的。”
他道:“昨天爬了哥哥的床,今天又来吊着弟弟,你这不是婊i子是什么?裴哥也没那么不挑嘴吧。”
祝荧有点听不下去,可那人明显认识裴慕隐,自己只能抓住机会。
“只是误会,我昨天太生气了,所以……”
“和裴哥处得太生气了,所以和他乱搞?”那人抢话,“裴哥看你可怜给你出了医药费,不是你男友也是你金主,你好歹讲点职业操守!”
祝荧脸色苍白,说:“我没有为钱才和他在一起。”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笔账折合下,睡你一次价码那么高,够你和下任金主随便开价了。”
“我真没有,周涉是被我打了,估计不想回家被看到。”
“你这种人撒谎都圆不上,Omega打Alpha,你在给他挠痒痒吧?”
那人骂骂咧咧地说完,往后视镜一瞥,骂了句“操”,道:“裴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保姆车后面,停了一辆商务车。
裴慕隐冷冷地看着祝荧,开口:“周涉开房的时候。”
祝荧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上前走了两步:“小裴,我有事和你说。”
“祝荧。”裴慕隐喊住他。
祝荧怔住,语气里的冰冷和厌恶浓烈到不可忽视,在这雨季教他遍体生寒。
他道:“我怀……”
没说完他就被打断,他晃了晃神,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真的是“滚”。
裴慕隐让他滚。
不由得他再讲话,裴慕隐升起车窗,似乎一字都不想多说,一眼都不想再见。
那辆车很快驶过了祝荧的身侧,车轮胎溅起来的水差点沾在Omega半干半湿的衣服上。
祝荧尝试过拦住送机的那辆车,可肚子里的孩子令他没办法做出太大胆的举动,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车子越来越远。
就在他感觉头晕脑胀想要休息的时候,他看到了裴母和许砚。
·
接下来的日子或许是由于太过痛苦和浑噩,祝荧一度记忆模糊。
裴母知道他有了孩子以后,不打算留下这个没被父亲知情的胎儿。她说裴慕隐将来会拥有幸福的家庭,让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孩子。
“你当周涉是因为我丈夫出轨才有的?那贱人怀孕时,我们别说没结婚了,都还不认识呢。他不知好歹地生下来,一直异想天开,想养大以后敲我丈夫一笔。”
裴母道:“你想让这个小孩当第二个周涉?”
她和祝荧开始了拉扯,苦口婆心地劝导过,也威逼利诱过,见祝荧软硬不吃,手腕也便狠厉了起来。
祝荧没想到自己留下这个胎儿都会变成奢望,再三发誓了不会骚扰裴慕隐,还写了保证书,都没能让裴母动摇。
他被强制性地扣在医院里,每天接触到的人都不会听他讲话,面无表情地在等他信息素稳定后做堕胎手术。
他一度为自己的病症日趋严重而感到幸运,腺体多疼一天,那个胎儿就可以在肚子里多留一天。
事情的转机在许砚来探望他。
祝荧消瘦得厉害,被绑在病床上没办法挣动。
许砚说:“不要怕,因为我也是信息素紊乱症的病人,同病相怜,所以来见见你。为什么那么固执?据我听说,你们好像闹掰了。”
“您知道吗,我总是不懂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祝荧道。
他太虚弱了,说话的声音很小,只有许砚用心听,才可以听清楚。
“付不起您诊疗费的那天,我偷偷发誓自己以后要姿态潇洒好看,有时候被裴慕隐气得说不出话,就想着一定要他率先服软……没有的东西太多了,反正一辈子很长,好像都可以实现。”
就像每次过生日许愿,可以慢悠悠地说好多个,不需要费心挑选。
他道:“那都是一些没攥紧但想拥有的事情,这次终于自己已经得到了,我真的很想把他留下来。”
许砚问:“有什么意义?这对你来说应该是个累赘,该快点处理掉。”
怕祝荧无动于衷,他苦恼:“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当那种年少不懂事的Omega,拖泥带水,自以为是地做牺牲,最后被泡沫一样的爱情害惨了。抛掉感情对现阶段的你来讲很难,可绝对是最理智的选择。”
祝荧没有回答,他被绑得太难受了,后颈疼得发麻,却不能伸手揉一下。
别人或许不懂信息素紊乱时有多痛苦,可许砚知道。
终是于心不忍,许砚给祝荧松开了束缚。
原先是希望让祝荧能缓和一下,不要那么紧绷,不然病情只会恶化下去。
只是出门叫护士来检查的工夫,祝荧消失了。
那些正规的医院都会被裴家搜寻,再被逮回去的话,裴母很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让他躺上手术台。
他被逼上了绝境,只能敲开了街角小诊所的门。
门窗很久没擦过了,病床也被雨季捂得有股潮味,狭小的房间总是昏暗无光。
祝荧一边被腺体折磨,一边搭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听医生在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自己情况不妙。
他的身体状况太差,身上带着无法任意覆盖的标记,却又没有那位Alpha安抚,想要清除也很费力。
或许下一秒就会流产,这种为了赚钱能瞎扯的地方都不敢接他的生意。
奇迹般的是,那个宝宝很乖,跟着祝荧一起坚持了下来。
随着时间流逝,肚子里的动静变得明显又频繁,祝荧时不时会感觉自己被轻轻地踢了下。
有时候他把掌心放在上面,宝宝偶尔会碰一碰,仿佛在和他这个努力扛住困难的爸爸击掌。
祝荧不爱求助于人,尤其不爱给人添麻烦,那段时间却找了方逸辰帮忙。
方逸辰拜托了医学院的教授,希望那人能进行手术。
“酬劳可以谈,您愿意操刀就好了。”方逸辰道,“他是录取我们学校的全市最高分……很聪明,前途会很好,要不是有了这件事,您可以在奖学金竞选演讲上看到他。”
教授遗憾道:“可惜他的预产期不凑巧,我早有了去X大出国交流的安排。”
方逸辰没有放弃,另外在私下里找了一些医生。
可惜做手术的条件太简陋,又本身存在很大的风险,他就算想卖方家的人情,也没医生敢买。
随着预产期一天天临近,祝荧的信息素也濒临崩溃。
医生道:“你知道许砚吗?他刚查出怀孕的时候,江家就请来了好几个顶尖的信息素科专家,每天围着转,他生小公子的时候还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他道:“要么你找下那位Alpha,你的腺体必须要被加深标记,当然,这只是试试看,可能没什么效果。要么,大家也是尽力了……”
当天,祝荧浑身都特别疼,没有哪里是好受的,被打了镇定止痛药物。
药效过后,他在水池前吐到胃里空荡荡的,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只能麻木地听着水流声。
他问方逸辰:“你能联系到裴慕隐吗?”
“他把以前所有的账号都注销了,要找只能飞国外去。X大那么多人,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个校区。”
过了很久,久到方逸辰以为祝荧不会再回答的时候,漂亮得在大学被许多Alpha默默暗恋的Omega说:“算了。”
他鲜少会低头认命,上次是签放弃治疗的同意书,送走了器官衰竭没有抢救成功可能性的母亲。
这次是在流产同意书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做完手术的那天,祝荧刚脱离危险,胸膛微弱地起伏着,却阴差阳错地收到了一张红色的请帖,上面写着订婚宴。
“裴夫人知道我在和你打交道了,不过没为难我,只是要我把这个交给你。”方逸辰说。
请帖设计得很精致,里面写着裴慕隐的名字,另一半却不是祝荧。
方逸辰看了只觉得刺眼,问:“你拼命想保住小孩,是不是还对他有留恋?”
祝荧没说是或不是,和以往不同,从头到尾真的再也没有逞强般的回复。
他侧躺着,沉默地背对方逸辰,所以方逸辰只能看到他纤细孤独的背影。
接着,祝荧把棉被往上拉了拉,蒙住了脑袋。
似乎是即便旁人看不到他的神色,他也照样感到难堪,需要再多加一层保护罩。
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声很响,可方逸辰不敢在屋内多留,生怕待得久了让人放不开,对Omega也是种残忍。
可能下一秒的风声里就会多出呜咽。
在下一秒到来前,祝荧应该得到肆意哭泣的空间。
·
五年后,祝荧牵住裴慕隐的手,撩过自己的衣摆,让Alpha的指尖摸过自己那条长且深的疤痕。
那是自己最难以启齿的旧事。
它盘桓在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如同一道丑陋的诅咒,或证明着他曾有多么不自量力。
裴慕隐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祝荧摁住。
他没用力气与祝荧对抗,被迫感受着伤口上的不平整。
“是谁让你怀了孩子?”裴慕隐头皮发麻。
祝荧漫不经心地撩起了眼帘,迎上裴慕隐的目光。
这眼神中有嫉妒、疯狂、疑惑,还有一丝挣扎又矛盾的期待,好像在祈祷自己的某些猜测能被印证。
祝荧勾起嘴角,笑意在裴慕隐的理解里接近于嘲讽,笑这个Alpha怎么在痴心妄想。
他语气淡淡,同时字字清晰,打破了那点可笑的期待:“反正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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