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血没有流出来太多, 很快就被止住。祝荧坐在沙发上,任由许砚用棉签细致地擦干净血迹。
这抹腥红是病情恶化的表现,信息素紊乱症在暗中发展, 影响了其他的器官功能。
以医生的说法, 眼前已是尽力拖延的结果。
这个病症向来反反复复,难以彻底根治。尤其是祝荧这种发展到中后期的患者,多数会出现一些棘手的突发情况。
状态看似趋于平稳, 实际上有利剑悬在头顶, 没人能保证它会不会在下一秒落下。
现在这把剑落下了。
祝荧的各项指标都远远低于正常值, 药物副作用在他身上很明显, 令他的精神状态也不好。
医生怕他心态不稳,特意多留了一会,向他解释治疗方案,并交代接下来会如何调整用药。
“小公子的情况很常见,我接诊的十个患者里,有九个会这样。”医生道, “放轻松一点, 我们慢慢来。”
他见过很多忧心忡忡的病人, 大家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忍受了太久的痛苦,耐心被消磨殆尽, 在过程中遇到波折, 难免会有受挫感。
可祝荧年纪轻轻, 却比他想象的要淡定得多, 没有灰心丧气,也没有提心吊胆。
“你不用费心安慰我,能靠着亲人的病例确定分型, 走到这步就比六成的患者要幸运了。”祝荧道。
何况他不用为高昂的医药费发愁,还能被最权威的团队接诊。
最顶尖的资源围着他转,这已经尽了人事,剩下的唯有听天命。
医生道:“你还在适应期,我答应了江先生,这两个月应该可以看到药效。”
祝荧听到江锡就心烦,装他的乖儿子有点装不下去,每次共进晚餐都很煎熬。
然而江锡毫无被嫌弃的自觉,甚至特意推脱了应酬和出差,腾出时间来陪伴家人。
只是餐桌上并没有温馨的氛围,每个人都很僵硬。
江复雨为了爷爷的后事,请假回来了半个月,最近又忙碌起来,为了研究院的新项目远赴国外考察。
走的那天,祝荧正好不想再闷在家里,以送他为由,一起登上了保姆车。
本来只是想着透透气,不料顺带见到了那位助理。
司机道:“自打二少爷出事,腿脚不便开始到现在,白助理跟了他有八年多了吧。”
在最低谷的时候出现,这么多年伴在身侧,早已不是单纯的上下级感情。
是朋友,是家人,亦或者比两者还要亲密。
祝荧有些好奇,拐弯抹角地问:“这次至少要出去两个多月,夫人不去?”
“你这问题幸好没当着二少爷的面讲,最近不怎么看新闻吧?!”
司机没有多透露,投来一个“你自己领悟”的眼神。
祝荧实际上每天都会看,可铺天盖地都在讨论江复照与裴慕隐的官司。
江复照被指控买i凶i杀i人,与这种行凶害命的消息相比,离婚案件显得不值一提。
祝荧上网查了下,江复雨很会见机行事,趁着他大哥在风口浪尖上,低调地与前妻结束了为期两年的婚姻。
估计是请了公关把控舆论,这件事没给江复雨带来太多的负i面i评i价,之前被捅到头版的出轨绯闻,也在友人澄清后,被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祝荧心服口服,继而被白寄容提醒该上车了。
“不好意思,刚才找东西耽搁了一些时间。”白寄容不好意思道。
祝荧道:“没关系。”
后座有迷你的液晶屏幕,路上白寄容怕祝荧坐着尴尬,随手打开了电视。
画面一跳,就是江复照的脸。
白寄容有些惊讶,再一想到祝荧也是案件受害者,只不过基于身体考虑没有出庭,就想要换一个频道。
江复雨道:“就这个看看吧。”
记者们长i枪短炮地围在法院门口,等到一辆车缓缓停下,就立即蜂拥而上,向江复照说出了准备已久的问题。
有的会问案件相关,有的会说起往日丑闻。
江复照之前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行事作风向来蛮横,这下惹到了更不好得罪的大魔王,被推波助澜地翻出了一大笔旧账。
即便江家有心将损失降到最低,如今也止不住事态发酵,前几天江锡早就为这家门不幸道了歉,又声明与这儿子划清界限。
看到江复照跌跌撞撞,在闪光灯中慌忙挡住了脸,车内的江复雨短促地笑了一声。
“看到了么?”江复雨慢悠悠道,“江家这群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一群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说得仿佛自己不姓江,听着那么讥讽,却并不避着祝荧。
在这种方面他们大概是一条线上的,但祝荧是出于敏感,而江复雨很冷漠。
江复雨又说:“裴慕隐交出去的证据是你给的?”
白寄容道:“我得罪不起他,只能卖他一个人情。”
江复雨转头看着祝荧:“瞧瞧你这男朋友,当着你的面那么无害,转头凶成这样。”
祝荧眨了眨眼睛:“二哥,我怎么记得我和他分手了?”
江复雨看他还在继续装,拿他没办法,接下来一路无话。
电视上很快出现了裴慕隐的身影,他气势凌人地下了车,一个眼神都没给周围乌泱泱的人群。
保镖用人墙给他开了一条路,他没回答任何问题,直到记者问他和江家小公子的恋爱是否属实。
碍着祝荧需要静养,怕他受到太多打扰,江家并未对公众透露太多信息,只是说找了江楼心有个双胞胎兄弟。
裴慕隐道:“谁说的?”
记者看他愿意接话,急匆匆做了说明:“江复照说你冷血无情,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大舅子……”
这么讲已经是在耍无赖了,闹到这一步是他冷血无情在前,想要祝荧的性命。
话说到一半,裴慕隐就听不下去了,讽刺地自顾自打断道:“可惜这辈子没时间教他做人了,他得死在监狱里。”
尽管镜头容易将缺陷放大,但他的相貌长得实在太好,竟然挑不出哪里是有瑕疵的。
眉眼精致,鼻梁高挺,许多Omega都没他生得貌美。
高中的时候他会被方逸辰调侃小白脸,如今没了十七八岁的青涩,随便一站就像是被邀请走红毯的荧幕明星。
祝荧忽地联想起网上的评价,有人说上帝雕琢裴慕隐的时候一定花了极多心力,给予了这样的偏爱。
但裴慕隐实际并未被偏爱。
有人错只错一件事,或是只错一段时间,过后便是风轻云淡,随时能够重头再来。
而他的动摇使得高楼倾塌,之后满目废墟,连回头望一眼都需要勇气。
祝荧靠着车窗闭了一会眼睛,听到记者说:“裴先生前段时间突然捐了十所学校,是因为什么?”
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应,但在公布江家老爷子遗嘱的前一天,裴慕隐过来接祝荧,说了其中的缘由。
“我只是替没上学的小朋友请客,让其他同学得到他的分享,能多读一些书。”裴慕隐道。
那位小朋友被他抱着,埋在了一棵桃树下。
裴慕隐亲手挖的深坑,祝荧不知道他耗时了多久,反正今天清晨下葬,Alpha右手虎口处有些开裂。
裴慕隐道:“你父母看到我应该心情会很复杂,不为难他们了,我送你到门口好不好?”
祝荧道:“江复照被判了无期,其实江锡和许砚没太大反应,这几天光顾着在忙股价的事情。”
“江复照从小就被送到寄宿制学校,回家次数一年不会超过六次,他们和他的感情还不如和管家的深,出了这种事估计气愤更多一点。”
“那你呢?”
“什么?”
祝荧道:“你和你母亲。”
他并不愿意提起裴母,那个女人一度是自己的噩梦,只是近期听过好多版本的传闻,都在说裴母下场凄凉。
裴慕隐言简意赅:“精神不好,送去疗养院了。”
这个女人一向在事业上野心勃勃,不可能心甘情愿地退出权力中心,放手了执着大半生的东西。
会有那么古怪的动向,肯定是裴慕隐动了手。
他神色淡淡地补充:“不用怕,不会让她再伤害你。”
裴慕隐并没有过多透露自己的手段,他一直是这样,心知祝荧对此不了解也并不感兴趣,说话深浅拿捏得很恰当,也不会刻意流露身份。
没有以此为诱饵,也没以此做威胁,无论在外面如何位高权重,在祝荧这边的形象仅仅是老同学、前室友,以及旧情人。
以至于祝荧都没明确认知到,这五年没见,当年陪同他历经风雨的少年已经能遮风挡雨。
祝荧送别孩子,寒假中被盯着在家休养,再次出门是去听了遗产的宣布。
他难得穿了一次正装,漠然地看着亲戚们紧张兮兮地交头接耳。
江锡说得果然没错,他的份额不小,能够继承价值十多亿的股份,以及老爷子所有的古玩藏品。
祝荧在合同上签了名字,再听江锡低声问:“你记不记得……”
这是在问祝荧记不记得以前说过的,要在划分完财产之后听从他的安排,当个乖巧听话的董事。
“我什么都记得。”祝荧道,“你指的是哪个,是以前你和爸爸来做客,被养母烫伤以后连着我一起责怪,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他整理了下袖口,似笑非笑道:“还是你逼着江楼心订婚,硬是把人逼得打起了裴慕隐的主意?”
他不再是与裴慕隐一起出逃后,被频频过来试探的亲友弄得措手不及的高中生,眼下当着许多亲戚的面,自若地往后一靠,倚在了饰面华丽的墙上。
瞧着江锡诧异又难看的脸色,祝荧如同在欣赏画作,而对于这幅画,他已经等了很久了。
尽管江锡所做的种种太过没心肝,不过以他的脾性和身份来看,也算是不出意料。
祝荧心里明白,可咽不下这口气。
“你介绍裴慕隐是我男朋友的时候,我忍笑忍得很辛苦,就想着,你哪天一定也要体验下这有多不容易。”
他的指尖搭在桌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提醒道:“我什么都记得的,记得二十多年来什么都没得到过,只有血脉带来的遗传病在陪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撒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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