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 52 章

江家发起成立的基金会要揭牌, 许砚在外地待了好几天,代表丈夫交际应酬,收下没参加婚礼的朋友对小儿子的新婚祝福。

他收到转发消息的时候, 刚结束了饭局, 正在陪某位夫人逛街。

短信来自于秘书室,他看完内容以后朝夫人打了声招呼,挑僻静的地方直接打电话给了江锡。

许砚问:“你疯了么, 这样和绑匪说话!不怕他被你激怒了对楼心和祝荧下手?!”

江锡平生没被人蹬鼻子上脸地威胁过, 绑匪这次狮子大开口, 他根本不愿意妥协。

“我还在开会, 待会和你讲。”

“什么会议比你儿子重要,推掉这个集团能倒闭?”

感觉到许砚的语气很冲,江锡噎了下,接着和助理低语了几句,让人离开办公室。

“我不会惯着流氓,有的是手段对付他。”江锡道, “一个亿是在开什么玩笑。”

他家大业大, 地库里价值连城的藏品无数, 个人并非拿不出这笔数额巨大的钱款。

只是他咽不下这口气。

“祝荧是个养不熟的, 江楼心又吃里扒外,拿他俩来敲诈我, 想都不要想。”他道。

“既然你只是通知我一声, 那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

许砚道:“反正大儿子被起诉, 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撇清关系, 这次也指望不了你会做什么。”

虽然大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但江锡的决定也冷血至极。

失望责打也好,愤恨怒骂也罢, 总比第一时间开招待会,衣冠楚楚地道歉要来得正常很多。

同床共枕那么多年,自己早该清楚的,江锡就是这种人,江家就是这种冷心肠。

“绑架这种事情层出不穷,穷疯了的傻逼就是这样。我会把他们救出来的,用我的办法,你不用上心。”

许砚沉默地听他讲话,心想,此刻大家应该心急如焚,孩子的父亲却在斟酌利弊。

不管江锡的第一反应是不是焦虑忐忑,是不是冷静过后才这副样子,反正现在他在对自己说别在意。

哪怕是小孩被绑架,依旧可以保持强势和大胆,也怪不得在商场的狂风巨浪中所向披靡。

然而许砚忽然忍无可忍。

他道:“之前祝荧和我有过节,我对他袖手旁观,后来他说如果在我的立场上,不会和我做出同样的事情。”

“最近总是会想起这句话,放在二十年前,我明明也不会这样,是什么让我变得了这么可怕的人。”

他问:“是因为嫁给了你么?”

这些话显然对江锡有用,气焰嚣张的男人顿时没了声。

就像之前那样,有的话心知肚明,可是一旦摊牌,性质就变得很严重,或许两个人的关系就从此不一样了。

“提一个亿要预约很久,但我想你可以在两个小时之内凑到的。”许砚道。

“我……”

“要么你现在把钱打过去,不然我们就离婚,到时候分给我的不止这点钱,你自己再衡量去吧。”

挂了电话,他直接拨给了顾临阑。

要不是祝荧和江楼心出了大事,而顾临阑能帮得上忙,许砚不是很想联系这位意图不明的儿婿。

三言两语地匆匆说完以后,他又和裴慕隐打电话,再调动自己的人脉去查探。

这些做完没花多少时间,许砚为自己的失陪向那位夫人道歉以后,订了最近的机票。

也就十分钟,他收到了江锡的回复。

不过江锡被气得连话都不想说,只是发了短信。

[给了。]

·

叮!

足以轻巧撬开指甲盖的小刀要刺入的那一刻,海外账户的到款提示清脆地响起。

蓝眼睛眯起眼睛,这和印象中江锡的作风有出入,本以为要谈判很久,自己还为此捏了把汗。

居然能那么爽快,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在蓝眼睛促狭地笑了声,要对祝荧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凌乱脚步声。

祝荧挣动了下,不禁朝门外望去,眼里亮起来的光却很快熄灭。

——这应该是胖子对蓝眼睛失去了信任,喊了在附近望风把守的同伙来支援。

他们瞧着蓝眼睛,态度敷衍地打过招呼,目光里是明晃晃的怀疑和警惕。

这番临时措施显然使人很膈应,蓝眼睛的神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却不好与他们撕破脸面,只能把怒意发泄在人质身上。

“你他妈看什么呢!?”

蓝眼睛把祝荧的脸扇了回去,白净的面颊立即浮出五道手指印,力道重得吓人。

同伙不满道:“你别把人打破相了,老板之后还得用呢。”

“求名求利还不忘惦记艳福。”

这么嘲讽着,穷凶极恶的绑匪用刀锋隔空描摹祝荧的五官,再贴上秀挺的鼻梁,往旁边一偏就指向了眼睛。

同伴问:“人都逃了两个了,配方怎么还没问出来?!”

“正想撬了指甲好好审一审的,我还没开始,你们正好来了。”

蓝眼睛耸耸肩膀,递出手上的小刀,示意那群人不服气可以亲自动手。

“不是早就吩咐过你要下手轻一点,血肉模糊的要惹得老板不开心了,到时候大家都得扣钱。”同伙鄙夷。

“不能见血,又要问出配方,你们是来为难我的吧。”

同伙们面面相觑,觉得蓝眼睛说得在理,可不愿意妥协,随即转移话题指向蓝眼睛的疏忽。

“刚才那两人到底怎么逃的,你连三个Omega都管不住。”

蓝眼睛拧开一瓶矿泉水,瞥向祝荧。

而这件事的主导者一声不吭,虚弱地垂着眼睫,精力已经不足以去应对别人的打量和试探。

察觉到蓝眼睛的视线,他歪过头,冷淡又讽刺地勾起了嘴角。

紧接着,祝荧的头发被粗暴揪起,猛地往后一拉!

涂过□□的布现在淋了水,蒙在了他脸上,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惊住,纷纷屏息凝神。

这样还不够,祝荧感觉到布上叠加了纸,继而有水淋了下来。

是贴加官。

他渐渐地,喘不过气,用力呼吸只能让气管里呛进水。

久而久之,气管从火辣辣的疼变成麻木,天旋地转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同伙们看不到祝荧的表情,只见那双笔直修长的腿想要伸展却被固定在凳腿上,脚后跟死死抵着地面,试图摆脱这种困境。

一分钟后,这种反抗渐渐微弱,幅度极小地摇了摇脑袋,如同濒死前的呼救。

同伙悻悻道:“再不揭开就死了吧?”

蓝眼睛没有理睬他的疑惑,也没有看指针又转了多久。

大约过了半分钟,他才撕开那层厚厚的纸巾。

并且他并不是直接给个爽快,而是一层一层,慢吞吞地撤走。

布被拿开后,祝荧急促地换着气,一度有些痉挛。

“说不说?”

蓝眼睛在等祝荧松口,但祝荧知道一旦说出配方,才真的死定了,这是手上唯一的筹码。

他视线涣散,想着,自己的东西明明少得可怜,只有这么一点点……

凭什么连这些都要被抢走?

他动了动嘴唇,在蓝眼睛俯身倾听时,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住了对方的耳朵!

“我操!你还行不行啊?!”

“你出血了,耳朵他妈的差点被咬下来!”

“这个□□……”

在炸开锅的吵闹声中,祝荧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睛。

耳鸣越来越响,直到噪音盖过了嘈杂和怒骂,眼前的一切渐渐被完全的黑暗所覆盖。

可惜他没能昏迷多久,就被冷水泼醒。

春季的山间温度不高,尤其是现在太阳即将落山,降温非常厉害。

简陋的建筑在风吹来时没有遮挡作用,由着寒意漏进来,冻得祝荧打了个寒颤,昏头昏脑地撩起眼帘。

“配方能写了么?”蓝眼睛抬手又是一巴掌,强迫他醒了过来。

祝荧撇开头,嘴角犹有咬人时留下的血迹,被那块布潦草地擦了下脸。

看到潮湿的深色布料被握在手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发抖,被触碰到嘴角更是颤得无法克制。

然而还是阻止不了这块布再次蒙着脸,浇上水,令他在窒息中几近绝望。

蓝眼睛和那群同伙在争执怎么能快点套话,祝荧的嘴撬不开,局面陷入胶着,他们也倍感煎熬。

“哎,你们来啦。”胖子心虚地一个人进来。

“你几个意思,他妈的没追到那俩人?”

胖子道:“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四处乱窜。这地方那么荒,没一条好路,我实在追不上。”

同伙对他的表现很生气,推推搡搡骂了几句脏话,再问他要如何解决祝荧。

胖子瞥了眼在椅子上不动弹的Omega,瓮声瓮气道:“刚才老板来电话了,我们借一步说话。”

恰巧他们觉得人质没被自己这边抓回来,在外人面前矮了一截,心里都不愿意在这里待着,以免被那混血嘲讽。

听到胖子一副有要事商量的语气,他们没多想,跟着胖子出去。

祝荧看着他们的背影,浑浑噩噩地神游。周围满是血腥味,不知道是来自于自己,还是伤了耳朵的蓝眼睛。

“把配方交出来,我就放你回江家。”蓝眼睛诱惑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没了江楼心和那个女生,祝荧懒得再假意配合,一句话都不说。

这种交易是说翻脸就翻脸的骗局,落在下风不可能有话语权,多给个眼神都是浪费力气。

因为太过安静,蓝眼睛一度以为他又昏过去了。

毕竟祝荧的身体比所想的更糟糕,被刚才反复折腾了几下,此刻奄奄一息,已然意识不太清醒。

不过好在祝荧没有,长而浓密的睫毛上在细微地颤。

被再次施加酷刑的时候,祝荧甚至出现了幻觉,漆黑的尽头闪着密密麻麻的白点,扩散成了茫茫的一大片。

在虚幻中,他隐约看到了裴慕隐。

他想要呼吸,想要说话,想要挣脱绑缚,走近想象出来的人影。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

祝荧抽搐了下,就在即将休克之际,忽然有大量的空气涌入!

他低头咳嗽了好几声,随即不可思议地愣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确实死了。

所以整个人轻飘飘的,感官从缺氧的痛苦中剥离,而幻象变得格外真实。

裴慕隐把**纸揉成一团,狠狠丢在旁边,抬手解开勒紧的捆绳,把外套脱给了不断发抖的Omega。

破皮流血的嘴角被小心翼翼地摸过,祝荧怔了怔,在想,没死才能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体温吧?

他咳嗽的时候张开嘴牵扯到伤口,这时如梦初醒,后知后觉感到刺痛,往椅背那边缩了下。

这对另外两人来说,如同一触即发的信号,各自同时有了下一步动作。

绑匪刚才猝不及防被子弹贯穿了肩膀,这时强忍着疼痛跃起,两个Alpha缠斗起来。

他们之间没有顾忌,下手完全是往死里打,每一下都毫无收敛地要对方的命。

裴慕隐因为愤怒而失控,双双绊倒以后,扼住蓝眼睛的脖子就将这人的头往地上砸。

仓库里回荡着“啪”的一声,响得令人心生惧意,可见力道之大,积压许久的灰尘伴着动静扬了起来。

而蓝眼睛没有任何停顿,冲向裴慕隐就一记勾拳,接着意图起身,却被蒙头吃了狠狠的肘击。

鼻梁就算没直接断裂也该歪了,血腥暴力的冲突没因此结束,反而激起了更大的火气。

“妈了个——”蓝眼睛骂道。

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拳头击中□□的闷响中,他们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谁也没比谁没好到哪里去,都是忍着一口气在盼对方死。

碍着祝荧在不停地咳嗽,根本压制不住,有一声仿佛是要干呕,裴慕隐心神不定,在制住蓝眼睛的下一秒,不禁循着声音扭头张望。

钻了这个分神的空子,蓝眼睛之前根本来不及掏出枪,最多只能让裴慕隐也没办法去拿,此刻眼疾手快地摸向口袋。

砰!砰砰!

裴慕隐动作迅速地握住他的手腕,下意识往祝荧的反方向偏去,天花板上落下了一串弹痕。

只是优势转瞬即逝,蓝眼睛很快占了上风,翻身坐了起来,不容格挡地凶猛狠揍。

就在他们要扭打的时候,仓库内又回荡着巨响!

与之前的碰撞不同,这次在响声之后,还有诡异的持续的碎裂声。

裴慕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睁睁看着蓝眼睛角度扭曲地垂下脖子,无力地借此跌倒过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祝荧,祝荧摇摇晃晃了一阵,再也坚持不住,随手把椅子丢到了蓝眼睛身上。

由于砸得用力,本就破旧的椅子几近散架,一条蹬腿已经掉了,扔过去时稳不住平衡,从身体上滚落下去。

此时此刻,蓝眼睛已然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祝荧没去多管,转身看向墙角的裴慕隐,放松下来的神经却一下子绷紧,茫然地看向地板上流淌的血迹。

这不是绑匪的吗?

他浮出这个疑问,缓过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捂上裴慕隐的肋骨,妄想把伤口流出来的血摁回去。

刚才那串枪响不是什么也没打到。

如果直接甩开的话,如果没往自己的反方向掰的话,是来得及避开的。

“你先下山,搜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搜过来,山脚下就有你爸爸在等你。”裴慕隐道。

这片没被开发的山脉太大,定位遭到蓄意破坏后无法特别精准,赶来救援的人只能分散摸索。

幸好他误打误撞逮住了胖子,威胁那人带路,在不被起疑的情况下支开了同伙。

见祝荧一动不动,魂不守舍地抬眼看着他,他无奈道:“你的前男友真的不擅长打架。”

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半分钟前满身煞气,和雇佣来的绑匪斗得不相上下的不是他本人。

祝荧想要开口说话,却被裴慕隐阻止。

“赶紧下去,有话以后再说。”裴慕隐的声音特别轻,语速也被迫放慢,可是祝荧听得很认真,生怕错过一个字,以及每节字音中为了忍痛而有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安慰道:“我还会听你说很多话。”

以他们的状态,根本不可能一起下去,最好就是先保证祝荧的安全,好过两个人倒霉地被剩下来的同伙碰见。

“不走,要走一起走。”祝荧沙哑道。

他费力地把裴慕隐扶到门口,想要呼救却苦于嗓子被折磨哑了,喉咙发不出什么声音,只能感受着撕裂般的痛意。

在尝试失败后,他忽然记起了什么,立即脱掉裴慕隐给的外套,盖回了Alpha身上,又解开了自己的风衣披上去。

做完这些,他用力地抱着裴慕隐。

正逢黄昏日落,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本该生出暖意,可是祝荧蹭了蹭裴慕隐的脸颊,觉得自己在一寸寸冷下去。

因为裴慕隐没有把衣服塞回来,没有指责他不懂事,没有和他分享体检报告上到底写了什么,也没有再全心注视着自己。

因为裴慕隐想做的回应都没办法再做,只是在昏迷中习惯性地牵着自己的手。

在救援队过来的时候,裴慕隐醒了一会。

他似乎被眼前画面刺激到了,晃了晃神,不忍心继续直视。

祝荧听到他轻柔地说:“不要哭。”

被这么提醒,祝荧才知道自己在流泪,手足无措地抹了把布满泪痕的脸,尽管这早就被风吹得干透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慕隐,也喊着对方的名字。

这么做的不止是他,可裴慕隐没望向任何人,明明以往经常偷看自己看得失神,被自己戳破了也不收回去……

祝荧想,为什么不看看我的眼睛?

看看我的眼睛吧——他祈祷着。

我的眼睛里除了你,再也没有另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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