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2日罗马市政府一行人到访中央大学

梁湾起了个大早，拽了拽正装的衣角，抬眼看到了沈宣怀在床上歪着头看她。

“怎么样？”梁湾轻声问道，对着人转了一圈，沈宣怀闭眼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大概下午两点会来我们学院，宣怀我们去看吗？”夏琅看向发呆的沈宣怀。

沈宣怀双眼放空，“去啊，去看看。”

她对罗马市政府不感兴趣，只是想看看梁湾，看看那样一个她是什么样子。

人文与外国语学院大厅

沈宣怀靠在二楼绿植处，看着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手机的摄像头咔嚓咔擦响个不停。

大家在群里热火朝天地讨论随行的那个帅秘书。

“宣怀，真的挺帅的。”夏琅将手机举到她面前，她心不在焉点点头。

站在二楼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那个帅气的秘书，但能一眼就见到梁湾。

黑色的正装敞着，梁湾杏色衬衫上的飘带被吹风吹动，她站在市政秘书和校领导身旁，微微前倾身子，目光专注倾听校领导说些什么。

梁湾一抬眼正好撞进沈宣怀眼里。

沈宣怀看着她朝着自己扬了扬眉，舒然一笑。

坦荡又舒展，梁湾从来都是坦荡舒展的女孩，做得很好。

沈宣怀也朝她挥了挥手。

“小琅我先走了，约了个人研讨室。”沈宣怀没听到夏琅应自己，转身就看见夏琅戴着耳机，坐在角度里低头看手机，修长又有力的手抓住手机黑色的机身，经脉突起。

只一眼就将沈宣怀带回了那双手癫狂地在琴键上跳舞的场景。

沈宣怀平静地看着女孩，“小琅。”她提高音量。

“先走了。”

小小的单人研讨室里，沈宣怀外放着德语新闻，马上进行第二次分班考试，她一个人还要考第二次德语。

接连几句没听懂，沈宣怀心里泛起无聊，她又打开英语网站，同样的新闻英语再听一遍。

一直都是这样做，她已经习以为常。

但今天她只能感受到无聊，这些新闻说来说去不就那些事么，不变的就那几个国家，不变的就那些奇葩事。

沈宣怀右手无意识地用按动笔撞着桌子，手一松水笔就被弹出去，哐当一声掉地上。

一阵烦躁涌上心头，她弯腰捡起水笔，随手在笔记本上画了画。

看着出水不流畅的笔，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最喜欢的一支笔就这么摔一下就坏了。

移动鼠标关掉所有界面，她打开音乐软件，音乐还没播个几十秒，一眼又看到电脑右上角的日期，

“10月12日 16:24”。

“还有两个星期。”音乐声变成她的罪过书，一股愧疚又爬上大脑。

沈宣怀叹了口气，重新戴上耳机。

“来一段同传吧。”或许能把愧疚无聊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挤出去。

耳机里泄出声音，“The head of IMF...”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呃，呃。国际货币基金的首领。。。”

沈宣怀啪摘下耳机，第一句，这才第一句连head都反应不过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首领，你可真行，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拨拨头发，撑着脑袋想了一分钟，终于反应过来IMF的head在中文语境里应该叫什么。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沈宣怀被一股突然的难过裹住。

她不想在研讨室里多呆，收上书包准备回寝室。

路过学一食堂时，沈宣怀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想着吃点东西吧，吃点好吃的心情就会变好，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阿姨，一碗鱼豆腐拉面。”

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沈宣怀扎起头发，正准备吃饭时，包里一声声震动传来。

单手接通高屏的电话，“妈妈。”看到妈妈熟悉的面容，沈宣怀心里的疲惫遏制不住地爆发。

她很想跟妈妈说，说说她最近的起起伏伏。

还没等她开口，高屏先行开了口，“长怀，虹伊。”

沈宣怀的脑子轰得一下炸开，“虹伊，虹伊怎么了？”

高屏顿了顿，“虹，虹伊前几天又割脉了。人救回来了，手腕那里留了好深的疤痕。”

沈宣怀心口一阵窒息，克制住强烈想哭的冲动，“我会给虹伊打电话的。”

等妈妈挂断电话之后，沈宣怀拨通高虹伊的电话。

视频接通，高虹伊形如枯槁的面容强烈刺激着沈宣怀的神经，眼睛一眨，眼泪便打湿衬衫。

沈宣怀的双眼从眼尾红到尖锐的眼角，“虹伊，你又伤害自己了。”

高虹伊穿着乳白色的睡衣，眼窝凹陷，下巴削尖，双眼疲惫温和。沈宣怀担心自己眨眨眼，高虹伊就会羽化飞走。

“宣怀，我累了，我想睡了。我现在没事，我们再说好不好？”高虹伊温柔地看着红了双眼的沈宣怀。

“嗯，那你休息吧。”沈宣怀放低声音，如同哄小孩子一般。

手机息屏之后，沈宣怀只觉得双肩有千钧重，脊背缓缓佝偻着。

面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她的肠胃已经翻江倒海。

推开面碗，沈宣怀埋头趴在桌子上。

悦连城在沈宣怀走进学一食堂时便看到她，自上次在食堂莫名分开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沈宣怀。给沈宣怀发了消息想还她的毛巾，沈宣怀也没回复她。

悦连城仔细想了想，她没做冒犯沈宣怀的事情。

她坐在离沈宣怀三排远的位子，看着沈宣怀扎起头发，接通电话没讲几句就趴桌上，面一口都没见吃。

悦连城起身坐到沈宣怀面前的位置，她伸手轻拍沈宣怀的肩膀。

“沈，，学姐。”

沈宣怀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悦连城。

悦连城看着眼睛通红的沈宣怀呆住，她周身缠绕着萎靡的气息，半边脸压出衣服印子，一片红，半扎的头发因为坐起来的动作变得凌乱。

悦连城的手僵在沈宣怀肩上，指关节动了动打算收回手。

沈宣怀扣住悦连城的手腕，一个哈欠打得泪眼婆娑，“我知道了你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今天我也给你讲一个，就当我们扯平。”

悦连城任由她握着。

沈宣怀松开她的手腕，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我有一个小两岁的表妹，叫高虹伊，我们从小一直在一起。她是艺术生，跳中国舞。当初是第一名考进了舞蹈学院，是个很棒的舞者。”

“前几天她割脉了。”

悦连城抬眸。

“2016年的时候，她刚入学。她遇到了一个在她眼中无比闪耀的专业课老师，那一阵她总是反反复复跟我说这个老师多么厉害多么优雅。”

“16年那会，她还不到16岁，这位，，老，师，已，婚，39岁。”沈宣怀重重磨牙，一字一顿。

“虹伊怀孕了，16岁的时候。被那男的的原配找人..打到流产了。”

“伤的很重，摘了子宫才保住了性命。那女的坐牢了。”沈宣怀闭眼，无所谓地任由眼泪滑过紧绷的面部皮肤。她伸手揉了揉脸，“我的脸绷的好疼啊。”

“带手帕了吗？我有凉水。”悦连城从书包里拿出矿泉水，接过沈宣怀的手帕浸湿后递给她。

沈宣怀用手帕盖住整张脸，“这事后来闹大了。那个男的被学校解雇，被解雇时那男的一会狡辩他和虹伊是两情相悦，一会是虹伊勾引他，他是意乱情迷。”

“虹伊被学校勒令退学。”

“那会她们学校总有人给她打电话发消息，问她，给你多少钱，，，能，，，一次。”沈宣怀的牙齿打颤。

悦连城无言握紧沈宣怀的手臂。

“那会我结束一个比赛，去舅舅家看她。我随手将外套放在沙发上，她趁没人注意用我正装上胸针割脉了。”

“胸针后面的别针那么细，她却用它划出那么深的口子。好多好多的血，好重的血腥味。”沈宣怀浑身颤抖。

她仿佛又回到那一天，大家撞开虹伊的房门，虹伊了无生气躺在小床上，一旁胖墩墩的白色笑脸兔子玩偶被浸透成鲜红色。

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穿越时空裹住沈宣怀，扼住她的脖子，那只鲜红的兔子似乎在对她诡异地大笑，沈宣怀开始剧烈干呕。

悦连城慌忙给她捶背顺气，“没有血，没有血腥味。”

沈宣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虹伊确诊重度抑郁，两年里她试图自杀过多次。防不住，大家都很痛苦，也都很累。”

“那男的被解雇之后美美隐身，一切谩骂羞辱都是虹伊的，人们骂她，骂舅舅舅妈。”

沈宣怀强行压下心口想要呕吐的**，“我前不久看了一部电影，电影里说啊，Silly schoolgirls always get seduced by older glamorous men。愚蠢的学生总是被光鲜的老男人引诱。”

沈宣怀坐直身体，阴鸷地睁开红肿双眼，“是啊，愚蠢的女学生总是被光鲜的老男人所引诱。情窦初开的未成年人鬼迷心窍了，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呢！那么大年纪痴长的吗？也跟着鬼迷心窍了吗？与未成年女学生交往丝毫分寸不讲。面对傻乎乎的女学生的崇拜，是不是很得意啊！是不是感慨自己魅力无限啊！”

沈宣怀扬了扬眉毛，双眼一用力遮瞳便变得更为明显，戾气如同乌云翻涌，缠绕在周身。

“是个很俗套的失足少女的故事，比不得你的触目惊心。”

“换掉虹伊的名字，这故事可以被套到很多女孩身上。但只有它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明白这里面每一步都是血，都是侮辱，是被践踏再无法回头的一生。”

悦连城静静地守在沈宣怀旁边，等着她从那阵激烈的情绪中走出来。

2023/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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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