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天缘

“轮回?”

裴颜沾着茶水,慢慢在桌上写下两个字,怔怔看了许久,“我修行已久,从未窥见过自己轮回宿命,这该如何得知?”

抬眼窗外,一片黑色里,昆仑山巅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飘飘忽忽看不真切。

他略带失落地垂下眼,屈指缓敲桌木,心中不禁起了百般思量:昆仑山若非生来之地,普天之下总有一处应该与自己素有渊源。一处处找下去,总能找到。

裴颜掐算一番,料定此事尚有转机,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竖日,他一路东行,辗转各地。举凡神魔大陆曾有仙家门派出世之地,都一一走遍寻访。有时踏足红尘热闹之地,有时隐入避世荒野之间。不知不觉,连柳如云也无法用星盘推算出裴颜的所在了。

二长老忧心忡忡,背着手踱步不止,“我说你怎么还有心思喝茶啊?宗主都这么久没有消息了,你就不怕他出事?”

柳如云和赵宜清闲坐对弈,他捋着胡须盯着赵宜清的黑子,另辟蹊径地落下一着,赵宜清顿时满脸悔意叹息不止,柳如云面带得意,哈哈一笑:

“有什么可怕的,他在外行走的日子比你我的年纪加起来还要大,你担心他?”

“啧,今时不同往日!”宋束刀恨恨地敲着棋盘,“如今是多事之秋,这除魔一事貌似顺利,谁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别的麻烦?而且你别忘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一步真仙裴颜了!”

宋束刀提起此事还有些怨愤不甘,他疾步盘桓,越想越气:“我说你们当初是怎么保护宗主的?两个长老护不住一个凌云弟子,居然要宗主牺牲一半修为去救那个山轻河,你们,你们两个就是饭桶!”

赵宜清悠闲自得的追着柳如云的白子咬,另一只手还同时斟茶倒水剥葡萄,好像全然没把宋束刀的的焦虑放在眼里,咂摸着葡萄的滋味惊讶不已:“哎呦,好甜,这是哪儿来的葡萄?”

“哦,这个啊,这是前几日景家送来的。放在冰盒里,千里迢迢送来,到凌云山那一日刚好成熟,我一直没舍得吃,可巧让你赶上了,呵呵呵。”柳如云也乐得吃葡萄,一边吃,一边吐葡萄皮,被宋束刀一瞪,顿时心虚眯眼。

“柳如云!赵宜清!你们,你们,你们真以为我不敢罚你们是不是!我掌凌云刑法,上谏宗主,下戒弟子,把我惹急了,你俩都去给我挑水洗石阶!”宋束刀气得冒烟,一屁股坐在棋盘上,顿时惹得柳如云和赵宜清怨声载道一片。

“你真是讨厌死了!我差一点就赢了!”赵宜清恼火得推了宋七一把,对方回头一瞪,赵宜清立马求助似的看向柳如云。柳如云咳了几声,好说歹说把宋七从他的水晶棋盘上“请”了下去。

柳如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当日情况特殊,我和老三都束手无策,而且事关整个凌云宗的声誉和未来,宗主那是逼不得已才舍己为人。再说了,退一万步讲,那山轻河到底是裴颜的徒弟,既是裴颜的徒弟,那定然是有天缘在的,不是你我可以任意插手之事啊!”

“什么不可插手!你这就是放屁!当初我一力反对他拜入山门,我怎么没插手?!要不是你们两个没用的饭桶劝不住宗主,今天也不会有这许多麻烦!哼。”宋束刀骂道。

“老二,你这话就不对了,”赵宜清见下棋不成,索性捧了葡萄盘抱在怀里吃起来,“你也有徒弟,我若说让你把小冷棠交给我带,让你带林寂,你定然也是不愿意的。可是这两个孩子又有多大不同呢,无非一个活泼些,一个内敛些,连天资灵华都不相上下,我问你,你为何不愿换呢?”

二长老眼珠子一瞪,大喝一声:“你徒弟怎么能跟我家冷棠比?!”

赵宜清嘴角一抽,忍耐道:“是,在师父心里,自个儿的徒弟就是最好的,这就是天缘。那山轻河对宗主来说也是一样的啊。山轻河出了事,他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旁人就算拦得了一次,还能拦得了百次吗?”

柳如云摸着胡子,赞同地点点头。

宋束刀嘴巴一张一闭,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只好闷在一边生气。

三长老吃着葡萄,看向柳如云,“不过宗主确实很久没有消息了,咱们要不要给他徒弟递个信儿?”

“不必。我看山轻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成日和裴颜黏在一处,心思肚量难免窄些。这次正好,让他自己好好历练历练。这徒弟嘛,长大都要自己往外飞的。总跟师父黏糊在一起,何时才能独当一面啊?”

三长老品着柳如云的话,向他投去一眼试探。而那柳如云虽正襟危坐,眼神却也不像他的语气那般自在洒脱。

“唉罢了罢了,我是说不过你们,”二长老站起来,趁三长老不注意,一把抢走他怀里的果盘,“哼,到时候裴颜真丢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回了凌生殿。三长老骂了他几句,伸了个懒腰也回了自己的凌若殿。独留大长老柳如云静默独坐。片刻后,柳如云俯身拾起散落一地的棋子,把歪掉的水晶棋盘摆正,又执黑白二子自奕一番。末了,还是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裴颜啊,你故意隐去行迹,难道真的去了那里?唉,难道你我真的逃不过这注定的命劫吗?”

柳如云缓缓闭上眼。

索性裴颜的失踪并没有宣扬开,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下山除魔去了。而山轻河等一众在外历练的弟子,也都以为裴颜好端端在凌云山呆着。于是一来二去,等到所有人都发现裴颜不见了的时候,时间竟然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

要说对这件事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山轻河。

收到汤家人的消息时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钝了。要知道裴颜对他来说就像定海神针一般不可撼动,他失踪,就仿佛说天和地凭空缺失了一半。这种突如其来的诡异让他根本没法把“裴颜”和“失去”这件事联系起来。

所以比起其他人的担忧和迷茫,弥漫于山轻河心底的却是一种别样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他牙齿打颤,手脚发冷,好像濒死一样难受。

说来奇怪,他那么多次命悬一线,独独这一次,他仿佛真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那气息没有血腥和恶臭,只有一种空洞的冷。

仿佛有什么东西塌了。再也无法复原。

山轻河趴在桌上捂着头,双眉紧锁,肌肉紧绷。他能明显地感觉到体内刚刚安稳的双生灵华又开始不断异动。他快步来到镜前,仔仔细细一照:万幸,眼睛是正常的。

“恐怕也正常不了多久了。”

山轻河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反手打入自己眉心,瞬间,四肢百骸仿佛被几根粗壮的麻绳铁柱牵制住,山轻河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都慢了许多。

“师父,你连千机符都给我带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此一劫......难道你突然消失,也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吗?”

他看着镜中自己额间的红色莲蕊,眼底雾色沉沉。

与此同时,还有一桩事让他十分困扰不安,那便是汤小七为了尽快帮他联系师门,竟不顾自身安危,动用了汤家秘法和鬼界做交易。

山轻河每每想到小七为他做了如此大的牺牲,心里就着实过意不去。他自知应该守在此处等小七醒来,可是裴颜失踪的消息就像灶下薪火,愈演愈烈,一寸寸烧得他坐立难安。

“秦修!”

山轻河推开门朝不远处喊了一声,秦修立刻提着前从廊下跑过来,一脸紧张地看着他,“大师兄,有何吩咐?”

山轻河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悄悄去找景蝶,告诉她,我们不日便要启程去找佟蒿。切忌,不要走漏风声,师尊下落不明的事务必瞒住!”

“是!可是,咱们要不要留一批人手驻守此地?虽然我们一路过来已经清缴得差不多了,但这些日子景家附近一直不安生。我和赵离每次外出巡视,都能看到有魔族的人徘徊不去。说来奇怪,这景家易守难攻,又有大批灵兽养在后山,按理说本该是仅次于凌云宗的安稳之地,魔族怎么如此愚笨,明知不敌,还紧盯着此处不放?”

山轻河想起地牢中的那张脸,眉头顿时一紧。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小七,想到错综复杂的时局,一阵焦躁涌上心头。

“我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可恨找不到魔族巢穴,不能将其一网打尽。景家我们不能视若无睹,可是师尊......我也是一定要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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