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汤小七为什么发疯不听他的话,只本能地想让修真界的人离开魔界。奈何他还在适应入魔后的身体,手脚麻木不听使唤,怎么也掰不开汤小七的手,只好无奈地看了一眼抱手看戏的红面纱。
红面纱冷笑一声,弹了个响指,轻轻松松就把汤小七从他身上掀了下去。他蹲在地上瞅着汤小七可怜巴巴的情种模样直叹气:“可惜了,若不是你伤了根基,我再搭个人情一并把你收入麾下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想进魔界的门也实属勉强。”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汤小七,嘲弄道:“别以为就你们修真界看根基看资质,魔界可比你们想象得更加严格。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往里塞。山轻河若非和上面那位有瓜葛,就他灵海尽碎的德行,在魔界连条狗都比不上。你就更别想了。”
“大师兄!”汤小七绝望地看着他,不忍心看到风光恣意的凌云宗嫡传弟子变成今日的模样,他还想说什么,却只能被断断续续的哭声填满喉舌。
山轻河等了多日才等来今日彻底入魔,他急于和红面纱商讨后面的事,看汤小七死活不走心里不免急躁,但想起汤小七为了他一次次在冥界辗转,心坎又是一软,动动嘴唇轻声说:“走吧,去找楚宴清。”
汤小七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有好多话想说,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说你和裴颜到底怎么回事,想说景家早就和魔界有瓜葛,还想说自己牵肠挂肚醒来后一直在找他。然而他一张口就只是想哭。满肚子话说不出口,汤小七越哭越伤心。
“如此甚好,”红面纱满意拍手,又看向缩在角落的空花,“那么这只......”
“我是灵宠!”空花“砰”一声化成原型,三两步蹦到山轻河肩上,缩在他领口一盘,跟个狐狸领围脖儿似的挂到山轻河脖子上,“魔界总不至于不让养宠物吧!”
山轻河被空花的尾巴一蹭,下意识道:“他留下。有用。”
一人一狐不容商量的气氛让红面纱不得不点头让步,他掐着腰朝汤小七妩媚一笑,一阵黑风凭空出现,裹挟着他一路向外飞去。
红面纱:“那这位就好走不送了。记着,不该来的地方别来,不该碰得人别碰!”
黑风消散,小屋回归平静。屋外沙沙作响,似是大蛇在盘踞等待。红面纱往屋外瞥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他盯着山轻河低声警告:“别轻举妄动,他知道你来了。”
山轻河望着他,目光沉沉。
空花见他离开,立马从山轻河身上下来,抖了抖身上的毛,感觉趴在山轻河身上很不舒服。
山轻河盯着浑身刺挠的空花突然出声:“谁让你来的。”
空花眨眨眼,“你说呢?”
山轻河心尖一烫,又被火速熄灭。他掏出怀里的金簪,掂量着送簪人的用意。眼底流动着一片暗色的火海。
“我必须尽快取得山择栖的信任。要见山择栖,就得让他相信我已经彻底和修仙界决裂。”
“唔。”空花摸着尾巴上几根翘起来的毛,一点点把它们捋平。“那简单,找几个修仙世家,灭门的灭门,屠杀的屠杀。反正你已经修不了仙了,魔气越重对你来说越有利。只不过嘛,”空花拍了拍他的肩膀,第一次显示出身为百岁老妖孽的稳重深邃,“这件事一旦开始就再也不能回头了,就算死了,你的骨灰都刻着‘魔’字......你懂吗。”
屠戮同宗、虐杀同修,当年神天问的审判终究还是发生。且一旦发生,他和裴颜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山轻河沉默许久,艰难启唇:“我明白。”
“还有,”空花叹了口气,“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你,全凭你自己的心,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你要是过不了自己这关,将来只怕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空花看着他阴沉的面容,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他不懂人的感情有多复杂,只隐约意识到知道山轻河和裴颜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都在拿心里那一口气、一个念头做赌注。
赢了不见得皆大欢喜。
输了却一定一败涂地。
何况还有那么多掣肘,那么多风险,那么多不可预料的考验。每件事,每个细节,都可能毁掉两个人共同的努力和坚持。只要一丝丝偏差,一点点异动,便是满盘皆输不留余地。
可这一次输掉的又何止一盘棋?
空花心里发愁。他只恨自己醒得太早,就该闭上眼缩在树洞,蒙混过关直接跳过这几年才对。但眼下他被裴颜一脚踢到山轻河这,想逃也来不及了。
唉,真是一生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怎么样,想好了吗?”空花打起精神,努力撑住一个积极乐观的微笑。
屋子里针落可闻。许久,山轻河缓缓抬起头,看着掌心滚动沸腾的一团黑气,声音低沉有力:“早就想好了。”
他收起手,神态漠然:“本非善类,何惧之有。”
“希望裴颜不会后悔,”山轻河转身离开,“他一开始时的决定。”
空花和山轻河呆在面纱男安置的小木屋里,一晃就是个把月。
期间红面纱偶尔过来看看他们,顺便带来一点外界的消息,无外乎哪里哪里打成一片,谁和谁联姻结为同盟,又或者修仙界哪个老不死的终于驾鹤西去。
空花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山轻河却只希望他赶紧闭嘴。这段时间他全靠一遍遍读裴颜给他写过的那封信煎熬心中思念,偶尔也捧着金钗回忆和裴颜一起下山历练的光阴。但有时刚想上一会,头就像要裂开一样疼起来,他只能忍耐着把书信金簪收进怀里,啃着红面纱不知从哪弄来的馒头,把堕入魔界的日子一口一口干涩吞咽。
“我吞服内丹已过一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别人一样重新修行?”山轻河不耐烦地掸开狐狸蹦在自己身上的瓜子壳,“还有,山择栖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红面纱揉了两把空花的大毛尾巴,没骨头似的歪在坑坑洼洼的墙上看着他,“急什么,我这不正打算说吗?你只盯着魔尊,你道他没盯着你?昨儿个我才去了一趟圣辉宫,费尽心思帮你求了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是什么是什么?”一听说有事干,空花一下子睡意全无,比山轻河还积极地看着他。
红面纱打了个哈欠:“楚、秋、景、佟,选一个吧。”
原本的四大世家变为三足鼎立后,佟家不甘示弱,在新任家主佟蒿的率领下,借着凌云宗的助力在短短两个月里飞速壮大,隐隐有超越百家,坐上第四把交椅的势头。
山择栖安居圣辉宫的日子自然也没放过这条消息。何况他对山轻河的了解不亚于左手看右手,抛出这个问题就是想看看他的剑锋会指向谁。无论是楚家还是佟家,山择栖都乐得看他们被山轻河这个昔日同盟杀得血流成河。
当然,这些还都只是明面上的。
山择栖看着红面纱领命而去,脸色却并不好看。纵然知道山轻河已经确确实实加入魔族,他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对裴颜的感情已经彻底由爱生恨。
最重要的是,山择栖根本不希望山轻河活着。
他到现在还留着他,只不过是为了让裴颜认清自己的心罢了。
山择栖拂开眼前的画卷,指尖抚过裴颜安睡的面容,“山轻河,留给你的机会不多了。”
也许真的是同一个人彼此相知的缘故,下一刻,山轻河的身影就出现在裴颜身边。
山择栖忽地瞪大双眼,眼睁睁看山轻河一剑刺向裴颜胸口,而裴颜瞬间转醒,他默念口诀,一指弹开山轻河的剑锋,山轻河力被震开几步,恍惚瞥向窗外,在柳如云和宋束刀赶到前火速离开。
裴颜微微一滞,似乎还没弄清电光火石间的一切是梦是真,但很快,他的目光便洞穿万里,望向山择栖的眼睛。
一身强硬的魔尊绷着嘴角挥去了眼前的画面。
“不自量力。”
一声冷哼落下,也不知在嘲笑谁。
另一边,偷袭未遂的山轻河没有就此罢手,转头带着红面纱派给他的二百魔兵掉头杀向了江南楚家。
他太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楚家的防御阵,一路死伤无数,瞬息之间,剑锋已然对准楚宴清眉间。
彼时楚宴清正在后堂决策除魔一事,山轻河来到眼前时他还以为是魔尊到了,赤身玄黄的神凤只张开双翼鸣叫了一瞬,下一刻,楚宴清认清来人,慌忙收势,三两步向山轻河奔来。
“山兄!”
楚宴清刚出一言,山轻河的剑已杀到。
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诡异剑阵气势磅礴如万马奔腾,根本不给楚宴清反应的时间便夺目而来,一味只想取他性命般凶狠无情。
“山兄!你这是做什么!”楚宴清堪堪接招,本想叫停却发现山轻河似乎有备而来,且招招攻向他弱点,俨然是没打算念旧情,“山轻河!你真要与我为敌不成!”
楚宴清双手作阵飞出屋外,一刹那天昏地暗,九天玄风高昂着身躯遮天蔽日而来,熊熊烈火从天而降,将山轻河里外包裹,势同火海。
“说话!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楚宴清号令玄鸟,但却迟迟不忍心下死手,只得看着山轻河一阵一阵劈开火焰,再一次杀到眼前,楚宴清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参不透他黑色的眼眸。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闻听此语,山轻河似乎笑了一下,接着一脚踢翻楚宴清手腕,他手里的锦扇瞬间掉了下去,“不要!”
楚宴清投身下去捞扇子,看着扇身上沾染的污渍,这下是真的恼了。这扇子是他父亲送他的生辰礼,几乎算得上楚万生留给他的最后一件东西。这山轻河是知道的,眼下对方却故意如此,分明是在拿刀捅他的心!
“楚家主,”山轻河长剑当空,居高临下地蔑视着在火海里狼狈捡拾的身影,“你就打算靠这点本事统帅三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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