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离和秦修对视一眼,带了一千五百人向更北出前进。秦修还想和汤小七分头行动,却被汤小七断言阻止:
“山轻河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不可大意,我们还是一起走比较好。”
秦修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左手托出个铃音阵,不一会儿赵离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我这边一切正常,还没看到邪魔踪迹。”
秦修谨慎道:“魔界善于伪装,我能感觉到这片山林不太对劲,你千万要小心。”
汤小七拿着罗盘闷声向前,走了七步,突然站在一块石头面前不动了。他能感觉到这不是普通的石头,魔族的人很有可能就在后面。
“秦修。”
汤小七飞快地叫了他一声,秦修转头,刚要说话,便见汤小七高举宝剑,一剑震碎了眼前的顽石。顷刻间,魔族大军悉数而出,二人身后的一众修士也不甘示弱,大吼一声与他们厮杀在一起。
秦修冷眉撕碎一串魔族士兵:“擒贼先擒王!”
汤小七且战且寻位置,终于面露喜色,喃喃道:“师兄!”
秦修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立刻飞身跟上他,同时用铃音阵呼唤赵离,然而怎么喊也听不到对方的回音,秦修心中顿时有些慌乱的猜测:难道赵离误打误撞,从另一边也遇到山轻河了?
“大师兄!”
猜测间,汤小七已经一马当先冲到了山轻河面前,秦修与山轻河隔着汤小七在人群中默然向望。
区区几个月,天地色变,人事两非。秦修再见到这个对自己有提携相助之恩的人,心里却觉得像做梦一样恍惚,不知该用什么神情面对他。更不知该对汤小七这一声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师兄”作何反应。
毕竟,那曾经也是他的大师兄啊。
秦修缓步上前,还未靠近已经被半路杀出的红面纱一剑逼退,未及喘息,二人便迅速扭打在一起。秦修临危不乱见招拆招,恍惚间还看见山轻河对汤小七说了句什么,只是还没说完,赵离便从他背后杀来。
山轻河仿佛背后长眼一样,眼都没眨,便反横一剑架住了对方的攻击。赵离一招未中也不气馁,捻了个阵决,借着落日山上遍地可见的泥土,使出了一招强化后的灭雪地裂阵。
汤小七下意识相帮山轻河阻挡,却被他一掌击中右肩,连翻带滚地打出去摔在地上,俯身便吐了一大口血。
“山轻河!小七当初对你那么好,你怎能对他下此毒手?!”赵离见状颇为不忿,眼眶泛红,手中阵法却错落有致地落在山轻河和他身后的魔族人身上。
山轻河随手挥了个阵,划去了赵离的攻击,“我对你不好吗?你不是一样要拿我的命去邀功。”
“你是魔!”
赵离额上青筋尽起,仿佛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你伤了楚家主又杀了佟蒿!佟蒿,那可是你的师弟啊!你们相识多年无话不谈,你竟当众将他,将他......”
赵离说不下去了。
他恨恨地闭上嘴,恨自己算不清天命因果,参不透人世悲欢。
他自认不是什么聪明绝顶之辈,既然连裴师尊都无法阻止自己的徒弟叛出天道,他也只能安分守己于“除魔卫道”四个字罢了。
秦修找准时机也冲进阵里,他目光深沉地盯着这个曾经的凌云山大弟子,发现他周身气度大不如常,而且剑法招式十分诡异,出剑起阵均用右手,左手一动不动地垂在背后,仿佛刻意让他们一只手似的。
“赵离!”仿佛是为了试探心中想法,秦修沉声呼唤困于迷惑中的人道:“攻他左手。”
赵离不假思索起身追击,一招一式杀向他左手边,山轻河果然眉头一簇,眉宇间露出几分熟悉的刚强与冷酷,“看来你比赵离更适合做我的手下败将。”
秦修接住他威猛霸道的一剑,虎口被震得发麻,心中更是一痛。但想起佟家愁云惨淡的样子,语气转而一冷:
“大师兄请放心。你教我的那些排名布阵之道,我会一样一样悉数奉还。”
秦修飞起,一剑成三,三生万物,万箭齐发于空。
“不过,是在将你诛灭于天地的那天!”
汤小七根基受损大不如前,此刻他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上万把飞剑齐刷刷射向山轻河,顿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哭喊:
“不要啊!”
只听一阵乱响,一个脸戴面纱雌雄莫辨的人出现,以一当千,一人一剑,轻轻松松卸去了秦修的万箭齐发之阵。他傲立风中,倨傲地瞥了眼身后的山轻河,见他仍旧好手好脚,顿时松了口气。继而怒气冲冲转过头,翘起兰花指对秦修破口大骂道:
“混账王八羔子,打坏了我的人,我跟你拼命!”
红面纱的怒骂让秦修、赵离和汤小七脸上俱是一愣。
赵离还好,秦修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不过还有一个人比他更难看:汤小七。
他一面不断在山轻河与红面纱脸上扫视,一面回响那一日楚宴清说得话:他说山轻河早已有了心上人,难道就是这个红面纱?
汤小七心里一酸,见山轻河没有反驳,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他!
怪不得那时候他死活不让自己留下,原来是自己碍人眼了!
怪不得红面纱对他说“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碰的人别碰”,原来是在宣誓主权!
好啊,原来自己千里迢迢跑去救命,是做了棒打鸳鸯的那根棒槌啊!
汤小七流着泪,悲愤欲绝地离开了。
这些日子他对山轻河心有所属的痴念本已淡了不少,但眼瞅着他找了这么个货色,汤小七心里那口发不出来的恶气便越发执着深重起来了。
这口气从落日山堵到佟家,从楚宴清跟前堵到见了裴颜。直到听见秦修几次叫自己的名字,跟他确认今日与魔族作战的情况,汤小七才像挣开上吊绳的吊死鬼一样,深吸一口气缓回魂来。
“裴师尊,秦修他们说得都是真的。山轻河确确实实已经堕魔。非但如此,他和一魔族女子......男子......不知是男是女的魔族中人暗通款曲,两个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侬我侬,端的是天地难容,令人发指!”
赵离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暗自拽了拽秦修的袖口,低声道:“什么,原来他们俩是那种关系?”
秦修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简直无语凝噎,红面纱都堂而皇之宣称那是 “他的人”了,还能作何解释?难道要明媒正娶拜过堂,才相信那两人早已结为秦晋之好?
赵离痛心疾首地闭上眼,暗道山轻河真是糊涂得不可救药,随后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汤小七所言不错。”
座上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各自精彩。
冷棠和林寂俨然无法消化什么叫“和一个不知男女的人”搞在一起。
景蝶儿则叹为观止,随后冷笑看向裴颜。
秋沉则嘴角一抽,一边叹服秦修的承受能力,一边隐隐猜测他是不是对龙阳之好并不排斥。
相比之下,楚宴清的脸色就复杂多了。
他是这些同龄人里最成熟稳重的,生得一副君子骨,长得一颗玲珑心。要说谁是在裴颜之外最了解、最知道山轻河的人,一定非他莫属。而且山轻河和裴颜那点事儿,他也是第一个看出端倪暗中帮忙的。
这会子你跟他说山轻河抛弃了裴颜,反和魔界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搞在一起了,无异于说:天塌地陷了你楚宴清就是混世魔王,合盖被万人唾骂、千夫所指——
都是一样的离奇和离谱。
所以楚宴清是断然不信的。
但是汤小七喜欢山轻河这他也是知道的。现在汤小七言之凿凿说山轻河和魔族中人言行暧昧,他若强说没有,反倒会把事情弄复杂,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默认了他的说法。
楚宴清为难地看着裴颜,见他依旧神思清澈如清风明月,心下顿时敬佩不已:
果然,这才是高修大德!不论遇到什么都不会子乱阵脚。
楚宴清谨慎发问:“师尊,您看这事该怎么办?”
裴颜看了看堂下三人,面露慈悲:“你们也累了,今日先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亲自往落日山走一趟。恐怕魔界还有埋伏。”
汤小七、秦修、赵离:“是!”
众人陆续散去,裴颜合衣坐在窗前。窗外月色如水,繁星满天。这一夜尚未过去,裴颜已经觉得身心俱疲。
自从上一次汤小七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凌尘殿质问他,他就觉得汤小七对山轻河的态度不一般。再加上今日他诉说山轻河罪状时隐藏在义愤填膺之下的委屈,裴颜就更加明白了那是怎样一种感情。
想起汤小七为山轻河不顾一切舍生忘死的样子,能让他如此绝情地说出这样的话,山轻河必定是真的有所作为,才会让他心灰意冷,甚至引以为耻。
可是他究竟对魔界中的那个人做了什么呢?
在他们荒唐一夜后的第五日?
裴颜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轻描淡写地拂去了“第五天”这个精确到令他可笑的数字。
那样的事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裴颜垮下脸——
简直一世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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