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手足

晚上,赵家着人来请二人赴宴,山轻河以“舟车劳顿”为由推掉了赵书佪的宴请。赵书佪也没强求,只吩咐下人把食盒送到客房。

山轻河掀开食盒一看,五六个菜居然全是素食,半点荤腥也无。他拿起菜色给裴颜过目,嘴里直念蹊跷:

“这姓赵的是拿我们当兔子喂呢?”

裴颜的目光在上头冷淡停顿了一刹,山轻河的嘴被山门惯坏,更是没有胃口。眼瞧着窗外墨色渐浓,山轻河忽而响起后山那晚的情景,心里有点打鼓。

“师父,赵府会有妖吗?”

裴颜正对着铜镜换行头。他脱下素白道袍,套了身深色绀蝶外衫,腰间一抹银朱团纹腰带,束得腰身精瘦,笔走游龙。三千青丝在后脑扎起,用旧的桃木簪在烛火下反射出几许光泽。深夜里,衬得裴颜越发恬淡清寒。听到弟子的话,他拎起弟子剑递给他,又塞给他一堆防身用的暗器符文,看看窗外,面容沉静。

裴颜:“这里没有妖。但掌柜既引我们来此,说不定这里有比妖更可怕的事物。”

山轻河心想,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妖魔鬼怪更可怕?但看裴颜气质疏淡从容,他心里反而生出一点期待: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以修行者的身份和裴颜并肩而行。

虽然他们之间的差距依然很大,很远。但他总感觉自己和裴颜又亲近了一些。山轻河望着裴颜闭目调息的容颜暗自欢喜。

终于到了子时。两人轻声摸出客房,从别院一路向主人居处探去。穿过庭前回廊,路过一处精致的小院,裴颜打了个手势,示意山轻河噤声。

裴颜:“听。”

山轻河屏息半晌,奈何除了风声什么也没听到。不得已,只得大半个身子贴在裴颜背后,学着他的样子,把一只耳朵贴到一侧的墙壁上。他闭目凝神,调动灵气,果然听到一些细碎的说话声,似乎是两个小孩夜半三更因为吃不到肉,在屋里吵嚷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线索,没想到都是些家长理短的破事,山轻河失望地离开裴颜的后背,暗骂赵府穷酸抠门。

山轻河快步跟上裴颜的衣角,二人七拐八拐,又走了约两炷香的时间,突然听到一阵异样的声响。

“当啷!当啷!当啷!”

这回山轻河不用灵气也听得见了:这明显是铁链铁锁的撞击声。这声音沉重而诡异,在深夜里显得尤为怕人。

“师父,我去看看。”

山轻河不想让裴颜受惊,把心一沉,独自循声而去。穿过一阵茂密松林,只见偌大的朱门绣户里,竟藏着一座隐蔽破落的小屋。这声音就是从那小破屋里传出来的。

山轻河握紧手中剑,垫着脚绕到一侧,从窗户缝望里一瞭——

只见一个妇人长了两个脑袋,四只手!正僵硬而执着地撞着眼前被封锁的木门!

山轻河惊得一下子弹开!

什么鬼东西!这么他妈邪门儿!

正当他跟自己心底的胆怯斗得七上八下时,额间忽然涌过一阵暖流,裴颜的声音在脑海里淡淡响起:

“别怕,是人。”

山轻河回头,但见裴颜站在原地,神情淡雅从容。月光落在他身上像覆了一层薄霜,闪着细碎的光。若是忽略眼下奇怪的锁链声,这一幕堪称人间绝色。

可惜现在不是细赏的时候,山轻河叹了口气。

他遏制住心间的浮躁,再次小心翼翼向门里探去,却见屋内一片漆黑,那奇怪的身影竟消失不见了。刚要退开,呼吸之间,一张惨白人脸突然出现在山轻河眼前!

四目相对,山轻河吓得一声惊呼,劈手就是一剑,木窗当下四分五裂。跌跌撞撞间又不知碰到什么陷阱,周围突然响起重重叠叠的铃铛声,直吵得人心烦意乱。

裴颜:“不要听!”

山轻河顺着师徒印的意识顺从的关闭五感,任由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揽住自己的腰腹,瞬息间,人已落在十几仗外的高树上。

山轻河惊魂未定,尤在急喘。有一瞬间,他甚至分不出是猫妖在他面前剥皮脱骨可怕,还是那两头四手的怪物可怕!

裴颜怎么会说那是人呢?那还能是人吗?!

“好了,没事了。”裴颜看他脸色难看,蓄意把他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他俯身探看,见方才的地方很快被赵家团团围住。一众家丁举着火把,把小木屋内外照得灯火通明。

山轻河看着裴颜脑后的木簪,心绪渐渐平定。他甩甩脑袋跟着望去,只见一个疯女人怀里绑着个孩子,一边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一边攻击周围试图靠近的人。最终因为挣扎不过,被驱赶回漆黑的屋子里。窗户很快被再次封紧,众人渐渐散去。

四周静谧下来。徒留月光如水,洗去方才的一场混乱。

二人潜回客房,山轻河掸去裴颜衣摆上的灰,尤在心跳如雷,不放心地问道:“师父,这赵府古怪的很,明日要不要找机会再探一次?”

裴颜瞳中飞光一闪,似乎朝他笑了一下:“恐怕来不及了。”

山轻河没反应过来:“什么?”

下一秒,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赵书佪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围住了客房内外。他叉着腰,满目怒容,指着山轻河和裴颜的鼻子骂骂咧咧:

“好啊!我好心好意留你二人在府上借宿,你们居然敢去后院偷东西!给我拿下!”

一帮家丁提着刀枪剑戟就往上冲,山轻河眉峰一蹙,出剑横扫,只用了一成武力,屋内瞬间人仰马翻倒了一地。众人惨叫连连,山轻河气焰高涨。唯裴颜独立于室,如苍松翠柏般纹丝不动。只凭一双凤眸,探究着赵书佪慌张惊惧的眼底。

这当口,忽然有两个八、九岁大的小男孩趁人不注意溜了进来。他们穿过满屋子横七竖八的侍卫,一左一右抱住了赵书佪的大腿,撒泼打滚地吵嚷起来:

“爹,爹!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爹!我也要吃肉!不是说今晚就能有肉吃吗!”

赵书佪惊慌失措地捂住儿子的嘴,“给我闭嘴!来人,快把少爷们带走!”

七八个年轻家丁立刻上来拉扯,谁知纠缠半天竟撕扯不动两个壮硕稚子。那小少爷用力一推,带头的家丁居然一下就脱了力,摔倒在地。

山轻河吃惊地掀起一双剑眉:就算在凌云宗也没听说过黄口小儿能随手把一个成年人掀翻在地。难不成这两个臭小子是什么不世奇才?

他皱眉看着两个小男孩的脸,隐隐觉得不太舒服。

裴颜捻了个决,手里突然冒出一只烧鸡,香气扑鼻使人垂涎欲滴,对两小儿循循善诱:“好孩子,到我这儿来。”

“啊!我的烧鸡!”

“是我的!你走开!”

两个孩子看到烧鸡马上如恶犬扑食一样向裴颜扑来。山轻河看得心惊肉跳,赶忙把烧鸡从裴颜手里换到自己手中。慌乱间,似乎有谁轻轻笑了一下,只听有人打了个响指,那烧鸡就飘到了半空,忽忽悠悠地围着两个小孩转起圈来。

“告诉我,你们多久没吃肉了?”裴颜温软的嗓音带着诱导意味,山轻河侧眸看了他一下。

“三个月了!”

“不对,是五个月!快给我!给我!”

赵书佪肉眼可见地害怕起来,忙大声斥责道:“给我住嘴!快,快把这两个妖人拿下!”

山轻河正饶有兴味地看裴颜逗小孩,偏偏这赵书佪的破锣嗓子吵得很,他不耐烦,拂手落了个阵,将一干人等围困其中,只留两个孩子在外面为了一只烧鸡挣得面红耳赤。

他蹲下身,仔细凝望两个小孩奇怪的脸色,嘴里问道:“告诉哥哥,为什么你父亲不给你们吃肉?你们家东南角那个小屋里关得又是什么人?”

赵书佪疯狂地摇着头,想让孩子们不要说出去,可他拼命嘶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让山轻河和裴颜轻而易举的利用。

大儿子跳起来喊:“因为就没有肉,吃什么吃!鸡鸭鱼,猪牛马,天上飞的地里爬的,什么都没了!连我养的小黄都不见了!快把烧鸡给我!!!”

小儿子也不甘示弱拼命争夺:“镇子上早就没有肉了!所有猪牛鸡鸭都在我们家,后来我们家吃完了,就再也没有了!只有三个月前,小妹饿死了,我们家办丧事时才吃了一次炖肉!真香啊!真香啊!”

山轻河瞪大眼,裴颜接着问道:“小妹死了,其他人呢?”

大儿子:“都死了!我喜欢他们死,我要他们死!只要一死人,穿上白衣服,就能有肉吃!”

小儿子一把推开哥哥,使劲儿往上够,“对!小妹、四姐、五姐,还有小弟和姨娘,只要家里死人,爹和娘就会给我们吃肉!”

听到这,山轻河还有什么不懂的?他胃里一下子翻江倒海起来!那感觉就像有人逼着他吃了放了十年的烂桃,闻一下都要呕出来!

难怪!难怪刚才这两个孩子一进来他就觉得不舒服!这哪里是寻常人家孩子该有的面色,他们脸上分明是一团死气啊!

裴颜余光一直注意着山轻河,见他脚步退了一下,立刻侧身撑住他后腰,继续问话:

“好孩子,谁告诉哥哥小屋的事,哥哥就把这个给他。”

说着,他用法术变出一只半人高的烤乳猪,肥得流油,香得冒烟。两个小孩看了立刻发出疯狂地尖叫,为了得到烤乳猪竟互相殴打起来。

大儿子死死掐住弟弟的脖子狂喊:“是三姨娘和她女儿!她疯了!六妹也疯了!我娘说了,等她们一死,我们就吃肉!”

“啊——放开我!我打死你!”弟弟狠狠踢了哥哥□□一脚,在哥哥的惨叫里翻到他身上,“啪啪啪”连打了十几拳,直打得哥哥的脸肿如猪头。

小儿子双目赤红,掐着哥哥的脖子,嘴里不依不饶:“我知道!我都知道!三姨娘不想让我们吃肉,就装疯卖傻吓唬人!我亲眼见过她和六妹妹说话,她根本没疯!”

赵书佪绝望地瘫坐在地上,崩溃地用头撞向结界,企图冲出来分开两个互相厮杀的孩子。但他终究是**凡胎,怎么可能闯出山轻河布下的结界?眼看大儿子就快被小儿子活活打死了,他终于老泪纵横,不停地向山轻河与裴颜二人磕起头来。

裴颜知道两个孩子嘴里的答案还远远不够,问题的关键还在赵书佪。他略一抬手将两个孩子分开,又化出一只烤乳猪,分给两个小儿一人一只。这一双兄弟立刻像饿了十天的恶狗一样,趴在地上埋头啃食。

山轻河一想到这两个小孩子曾经手足相残,再看他们此刻状如畜牲的吃相,终于忍不住,背身扶墙,“哇”一声吐了出来。

裴颜弹指一挥,解开山轻河的结界,又挥去众人,只把赵书佪留下。这个曾经慈眉善目和颜悦色地赵老爷,看到亲生儿子像两头野兽一样趴在地上吃食,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嚎啕大哭。

裴颜负手而立挡在山轻河面前。仿佛天神降临地狱,静静看着人与兽这模糊的分界。

“他妈的畜生,”山轻河呕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劲来,“虎毒不食子啊,你居然残害亲生骨肉,养出这么两个小畜生,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爹!”

山轻河气不过,抬脚就踹上赵书佪心口,这一脚力气十分之大,赵书佪本就惊惧交加,立马就吐了血。而两个小儿依旧不闻不问,还在埋头啃食裴颜用法术幻化出的荤食。

山轻河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合在一起,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肉了。

裴颜拽住他手腕,用力一握,“先留住他一条性命。”

山轻河感受着裴颜掌心的温度,沉了口气,拔出剑毫不犹豫抵在赵书佪脖子上,语气写满憎恶:

“说!到底怎么回事!敢有一句废话,我就煮了这两头小畜生,连汤带肉灌你嘴里!”

“我说我说,我说!”赵书佪泪眼婆娑,抖成一团,“大约一年多前,镇上来了个富豪,开了家大酒楼,厨子做得一手好菜。众人往来如云,镇上也是一片祥和安逸。”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有风言风语说镇子上的动物不干净,有妖气。若我们把那些鸡鸭牛羊都宰了,剖出妖丹,既可保平安,又能凭着降妖除魔换取仙丹,积累功德。”

“一开始没人信。可是,李家那个傻子吃了仙丹立刻就能出口成章。东街寡妇本来都要死了,吃了仙丹,马上就活蹦乱跳,大家渐渐就都信了。”

赵书佪接着说:“一开始,是寻常家畜。接着是外面山上的野狼狐狸。再后来,河里的鱼、天上的鸟、连小儿的蚂蚱都通通被杀了个干净。”

“都是你们自己杀的?”山轻河匪夷所思。

赵书佪麻木地点点头,“我家一辈子都是寻常人家,若能让两个嫡子得道,位列仙班,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裴颜眼底一片寒凉,“那你的庶子庶女,是怎么回事?”

听到裴颜的声音,赵书佪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起非常痛苦的事情,抱着头欲哭无泪:“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他们是病死的啊!后来才晓得,我那夫人居然趁我去酒楼议事的功夫,把人活活给,给......”

赵书佪说不下去了,转眼间泣不成声。哭了一会,他看着地上正撅着屁股大快朵颐的两个嫡子,脸上又浮现出一种扭曲的希冀。

“可是夫人说得对啊!孩子还小,就算养活了,天天青菜稀粥到头来也是个病秧子,难成大器!还不如弃卒保车,留一对儿健健康康的嫡子。将来我儿功德圆满,位列仙班,我赵家光耀门楣指日可待!几个庶子庶女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脱胎换骨入仙门,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是值得的!”

赵书佪大吼一声,仿佛是在坚定自己的想法。说罢,他低低地狂笑几声,又气喘吁吁地指着裴颜,恶狠狠地骂道:

“你们这些名门修士,成日家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哪里知道我们贫民百姓的苦啊!你们既不去除魔卫道,又不肯拿出仙丹法宝度化众生!现在凭什么来问我的罪?凭什么!”

他声声嘶吼,几欲泣血,倒打一耙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可惜山轻河不吃这套。

他素来见不得有人冲着裴颜颐指气使大呼小叫,想也没想就挥了一掌,直打得赵书佪滚了好几圈,颤颤巍巍又吐出一口黑血,蜷缩成一团狼狈不已。

山轻河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俯视着地上人畜难辨的赵书佪,语气森然凌冽:

“再作死,我现在就送你全家去地府团圆。到了阴曹地府,你好好问问阎王爷,看你这两个不人不鬼的儿子,可还有资格求仙问道?”

山轻河的话掷地有声,赵书佪被一下子钉在原地。

裴颜注视着这一切,长长地叹了口气:“且不说那酒楼背后的人纯粹是在利用你们,就是这两个吃了死人肉的孩子也已经被你们毁了。别说成为修士走上正途,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未知。”

裴颜弹指,两个小儿陷入昏睡,怀里抱着的烤乳猪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凌云山花草。

“赵书佪,就算我们今日不取你性命,但你阖家老小、梦停镇多少冤魂,恐怕也不会放过你。”裴颜语气平淡,说出来的话却让赵书佪瑟瑟发抖。

他一想到那些死去的孩子,想起那些锅里煮的、笼上蒸的,莲藕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儿,立刻吓得魂飞魄散。他烂泥一样瘫倒在裴颜脚下,发了疯一样磕起头来求救:

“求仙师救救我,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仙师,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我还有两个嫡亲儿子,我不能看着他们和我一起死啊!”

山轻河提剑一挡,“赶紧把酒楼和富商的事交代清楚,说完了,带着你的两头小畜生赶紧给我滚!”

他冷着脸,寸步不离挡在裴颜身前。要不是裴颜在这,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早就被他化成飞灰了。

他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是,是是是!”赵书佪声音嘶哑,“我也不知道那酒楼背后的老板到底是谁,只知道每月初一、十五,他必设宴席款待我们这样积攒功德的大户人家。也只有在他的宴席上,我们才能吃到一星半点的荤腥,所以我每次都会带着两个儿子一块去。”

他擦擦额头的汗,“可是,可是我真的没见过他的本来面目,他总是坐在屏风后,但听声音,颇有些仙风道骨。”

他小心地觑了裴颜一眼,“就,就和这位仙长差不多。”

山轻河剑锋闪过,赵书佪立刻满脸是血,“你敢拿那些邪魔外道跟我师......师兄,相提并论?”

“无妨,”裴颜自动忽略了他的化称,只皱起眉,制住暴起的山轻河,“他应该是想说,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也是个修行之人。”

裴颜掐指一算,明日便是十五。他看向赵书佪音声如玉:“你可想保你儿子的命?”

赵书佪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忙不迭地点头,“想!想!只要仙长能保住两个小儿的命,我赵书佪愿做牛做马报答仙长!”

山轻河诧异地看着裴颜,胸中有些不忿之气。

裴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明日十五,你照旧带着儿子去酒楼赴宴,我二人会扮做小厮跟进去,之后的事你便不用管了。若能剿灭背后之人,我自然有法子解了你儿子身上的尸毒。”

赵书佪一口答应,又一通千恩万谢,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抱着两个心肝儿子出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山轻河就拉着裴颜另找了间干净屋子,脸上写满愤懑不快。

“不高兴了?”裴颜挥手,空气里飘起熟悉的清香,是凌尘殿里经常闻到的清新之气。山轻河嗅着这气味,果然松了松眉头。

裴颜:“你觉得我不该救那两个小儿,是吗?”

“是。”山轻河抱着剑,答得干脆。

裴颜点点头,神色坦然:“世人皆言‘善恶有报’,可是稚子无辜,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如何谋划、背后之人如何阴险。他们本该高高兴兴长大,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如今性命不保、家宅不宁,这两个小儿的劫,又该找谁去清算?”

裴颜说完,静静地等着山轻河的回答。

山轻河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就算在他以前的世界,杀人偿命、父债子还也是同样的道理,遂理所当然道:

“自然是由他们的父母,乃至幕后真凶来偿还。”

“不错,”裴颜羽睫一颤,“但是对被误导、利用的小儿来说,世间公道仍欠他们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

裴颜站起来走到窗边,“没有谁生来就晓得一件事该如何选,如何做。赵书佪死有余辜,但两个稚子尚有一息善缘。”

夜尽天明,裴颜的声音在微风里漂泊。山轻河沉静良久,握紧的拳慢慢松开。

这一瞬间,那仿佛又窥见了更多自己所不知道的裴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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