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困顿

第二日,天刚擦亮山轻河就在等在裴颜门外。

这几年他虽然时常和玉沙打得有来有回,但到底根基尚浅,一直也未能突破结丹,莫说操控,连单凭武力制服这把曾经的极品神剑都无甚胜算。偏偏这玉沙剑像是故意和他过不去一样,不但很少放水,简直恨不得送他重新投胎。

再一次被击落在地时,山轻河眼前突然出现裴颜的衣角。他居高临下地俯瞰一眼,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这就是你说得,能和玉沙过上百招?”

山轻河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算上我一次次爬起来重新再战的次数,确实已经超过百招了。”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师父的脸色,忍不住诉苦:“玉沙真的太强了,有时候我都觉得它是在故意刁难我。这何止是脾气不好,简直像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裴颜罕见地皱了下眉。他伸手一招,玉沙剑立刻兴奋地贴到裴颜身边,发出清亮悠长的剑鸣。裴颜摸着剑身,却没发现什么特殊异常,不觉有些纳闷:

“何故欺负他?你们日后总要并肩作战的,不要任性。”

玉沙剑似乎很不满意自己被安排给一个毛头小子,气得原地飞了几圈,最后“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山轻河眉心一跳:好家伙,你还敢直接开摆是吧?

“师父......”

他捡起玉沙剑神色郁郁,说话时明明声音很轻,听起来却十分沉重:“我真的很想学高阶阵法,玉沙不配合也没关系,我可以再努力一些。”

“师父,三年了,我一直没能有所突破。”

他静静看着手中的神剑,声音渐渐变得低落:“我每日都不敢懈怠,唯恐落于人后,更唯恐自己没用丢了师父的脸,可境界修为就是不尽人意。我也知道修行不能急功近利,但眼看同门一个个突飞猛进,只有我原地踏步,我真的不甘心。”

寒风吹起,凉意灌进衣袍。想起九百多个日以继夜地艰苦全部付诸东流,山轻河难掩失望和疲惫。

他是裴师尊嫡传,身负人形灵华,普天之下尽人皆知。

当初一夜结丹是如何被人传颂的,如今三年过去还是结丹就会如何被人暗中窥探。纵然佟蒿不是,他也知道那小子脸上几次在众人嬉笑时闪过的愤怒意味着什么。

猎猎风声里,山轻河心绪愈发低迷,“就算被玉沙打得头破血流也没关系,至少给我一点希望,也好过日日做无用功。白白浪费师父的丹药。”

裴颜的眸子暗了暗。

这几年他时常去炼丹房找赵宜清钻研丹药,有时一去就七八天,回来后塞给山轻河一堆瓶瓶罐罐让他吃。表面上说是为了助益他修行,其实都是为了帮山轻河控制双生灵华。

裴颜原也不想用这个法子。可是这几年,他眼见着山轻河的眼神里时常露出一些奇怪的偏执。偶尔对战指点,也觉得他杀伐之气有所加重,才不得不早作打算。

为了安抚山轻河,他只说这些是助益修为的药,谁知道他这徒弟心思这么重,竟以为是自己嫌他修为太差才给他吃补药。搞得他现在越发急于求成,反倒岔了路子。

裴颜头疼不已,面上却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你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即使没有破境,你的修为也没有停止增长,丹药无效也许只是不合你的体质,不必放在心上。”

看他神色恹恹,裴颜继续劝道:“轻河,玉沙剑终究不是普通的剑,你现在驾驭不了也实属寻常。世间之物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我们契合不了它们,不代表就是我们的错,只不过是彼此间无法相融罢了。”

山轻河眼皮一跳,下意识想到自己,“无法相融......会怎么样?”

裴颜看了看徒弟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你始终无法完全驾驭玉沙,也许它还是回到我手中。又或者,你会遇到一把自己真正中意的剑,又或者你们会在某一场战斗中意外心剑合一,最后殊途同归——但世间唯有‘结果’二字最不可求。我们只能努力去做。”

也许是裴颜的话打动了玉沙剑,它飞出剑鞘耀武扬威地耍了会威风,接着又在裴颜警告的眼神中趴到了地上。

山轻河惊讶:“它在干什么?”

裴颜背着手,饶有兴味地看着玉沙:“它是想让你站上去。”

山轻河试探着踏上玉沙,一声“师父”还没喊出口,就被自行御剑而飞的玉沙剑带到半空。他仓皇张开双手保持平衡,脸上欲哭无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好歹我也是裴颜的徒弟,你要是想杀人灭口,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它不敢,”裴颜不知何时出现,脚踏清风与山轻河并肩而行,“我猜它是在鼓励你。就是手段有点极端。”

裴颜说着话,随手拨开迎面而来的云团。

“什么?那不用了,我已经很有信心了!”山轻河地喊声被风声削弱了很多,藏在云层里,飘飘忽忽听不清楚。

裴颜微微一笑,伸出手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前,按住他后肩,“别怕。”

山轻河的心一瞬间狂跳不止。

裴颜的气息擦过耳后,像一把带勾的鞭子,无法预判地抽在他心上。比起火辣辣的疼,更像一股说不出的酥酥麻麻的滋味,过电一样从手心脚底流窜全身。

虽然他知道裴颜没那个意思,但还是心乱如麻,一把扣紧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师父,我,”他们紧张得说不出话,但万幸保存了一些理智,喉结一滚,在云层中自暴自弃地喊起来,“我们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裴颜眼中带笑,拂袖折返,带着玉沙和山轻河安安稳稳降落在凌尘殿跟前的青石砖上。

玉沙归鞘,干净利落。

“我看它也不是真的想为难你,大抵只是不服气。但玉沙已经修出剑灵,它分得清是非对错,不会在关键时刻添乱的。”

裴颜重新把玉沙和一卷书册递到山轻河手中,“高阶阵法你现在未必能掌握,但可以先看看,能学多少是多少。想做上仙,总不会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吧。还是说,你已经忘记自己当初的誓言了。”

“当然没有!跟着师父修行这几年虽然也吃了很多苦,好几次死里逃生,可我从没想过要放弃。”山轻河高声。

因为只有成为上仙,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才有资格留在你身边。

山轻河看着他,那眸子里如有万千烟火徐徐绽放,一经沉浸,目眩神迷。完全不知自己的心声被裴颜听了个干净。

裴颜被他的想法镇住片刻,微微睁大眼眸,琉璃色眼眸溢满复杂情绪。

“很好。”

裴颜迎着光,淡淡开口:“我想你也不会是那等愿意屈居人下之辈。我等着那一天。不过,不能只是成为和我一样的人,而是要成为远远超过我的人。”

“山轻河,我等着那一天。”

裴颜的话从此在山轻河脑子里落地生根。

“我等着你”就像一句咒语,无论再累再苦,只要想起这句话,他就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把裴颜写的高阶阵法要术放在贴身之处,走到哪看到哪。连梦里都在和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家伙为了抢这本册子打得昏天黑地。

有时候能打赢,有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红衣人拿着书册扬长而去。奇怪的是他每次抢到了也不修炼,就只是左摸摸右摸摸,仿佛就只是为了把这本册子从他这抢走。

山轻河不解其意,每每在梦里和他打完架,第二天连骨头都泛着疼。他自嘲自己想上做仙想得走火入魔了,竟弄出个心魔,搅得日夜不得安宁。可是他又时常疑惑不解:

按理说,就算有心魔也应该是裴颜的模样啊?这个红衣人是谁?

山轻河在饭桌上味同嚼蜡。想不明白一向穿青素衣服的裴颜为何鲜少入梦,而素昧平生的红衣人又为何夜夜造访。

这频率,是把他当工作单位每天来打卡上班吗?

山轻河筷子一顿,发现再次想起“工作单位”“打卡上班”这样的词语,竟然有些陌生了。

“大师兄!不好了!”

愣神间,佟蒿疯了一样跑进来,完全不顾凌尘殿不许随意进出的规矩,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在地。

山轻河从未见过佟蒿如此惊惧的神情,惊愕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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