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清慌忙解释道:“师尊,山兄,你们误会了。方才我们只是——”
“你们只是都想到了自己的伤心事,忍不住互相劝慰。”山轻河哼了一声,坐在裴颜身边,“我还不知道这个?我说得是你的态度。我说楚大家主,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正大光明去提亲,不然就别走那么近。你家大业大无所谓,佟瑛可受不起流言蜚语,她又是佟蒿唯一的姐姐。”
楚宴清本就愧疚,被山轻河一点,更是懊悔不迭:“山兄别开玩笑了。佟姑娘才貌双绝,蕙质兰心。我怎敢有非分之想?只是,只是实在同病相怜,才一时忘情。”
山轻河挑眉,没想到楚宴清看着风流倜傥才貌双绝,在对待感情之事上竟然这么扭捏。
“罢了,我又不是对你严刑拷打的老丈人,你不用跟我解释。倒是灵馥国的事儿该好好商议一番。”
楚宴清点点头,正好到了饭点,佟瑛派人来请,几人遂一道往饭厅走去。
饭厅里,除了两位老人家不在,几个年轻人倒是都到齐了。裴颜自然上座,山轻河和楚宴清同为宾客,各在裴师尊左右。其余几人依次坐下。众人都知道,吃了这顿饭便要各自走开,所以都有些不安和不舍。
裴颜环视几个孩子,目光最终定格在佟蒿脸上,面带关切语重心长:“背上的伤都好了吗?”
佟蒿以为裴颜要带自己去,顿时精神一振:“都好了!”
“那便好好和楚家主学一学掌家之事吧。”裴颜淡淡道。
佟蒿还想说什么,却见姐姐摇了摇头。只好郁闷地低下头。
佟风借机问道:“小弟既要留下,不如裴师尊带我去灵馥吧!我也想出一份力!”
山轻河一边给裴颜夹菜,嘴上想也没想便给否了:“你们三个人现在最好不要分开。”
佟风不满:“为什么?我的实力和佟蒿不相上下,为大哥报仇这事居然没有我们佟家自己人,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名声重要还是亲情重要?”山轻河停箸,掀起眼皮,“佟三公子若真是为了佟家,更应该在此时留在家中照顾父母、帮扶幼弟、陪伴家姐。”
“山公子所言甚是,”佟瑛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手,“裴师尊答应过我们,此去一路都会传信回来。若真有魔族的下落,别说是你,姐姐也会亲自上场应战的。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若父母知道你也去以身犯险,他们怎么受得了?”
佟风听罢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楚宴清看了看情绪低迷的佟家姐弟,有意扯开话题:
“山兄,此去灵馥你有何打算?依我看,不如先去灵馥东面的小城,那里靠近海域,不乏手艺精湛的能工巧匠,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山轻河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眸子里精光一闪:“不。我们哪也不去。”
“我要那灵馥长公主,亲自接我师父入城。”
楚宴清一听来了兴趣:“哦?愿闻其详?”
山轻河勾起唇角靠在椅子上,脸上写尽飒沓不羁,口气隐隐不屑:
“谭镜轩自以为背后有灵馥这棵大树,我就偏要让他失了这靠山。他能利用皇族之力为虎作伥,凌云宗就不能入世凡尘除魔卫道?”
裴颜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反客为主,先一步斩断他和皇族的关系。”
“不错。而且我有预感,这个所谓的皇族恐怕也没那么干净。”山轻河冷笑一声,“我已经找人出去散播消息,说裴师尊要亲自前往灵馥国采集仙草,炼制仙丹,不怕这长公主不动心。”
佟蒿反应过来,忍不住拍手感叹:“师兄,原来你的锦囊妙计就是把师尊卖了啊!”
“咳,别瞎说。”
山轻河覰了眼裴颜的脸色,正襟危坐地解释:“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以师尊的名号早晚会搞得人尽皆知,那还不如利用这一点先挫一挫对方的锐气。到时候有皇族撑腰,阿猫阿狗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楚宴清抚掌:“我一直觉得敌暗我明甚是被动,山兄如此安排,想必是已经把此去灵馥的事考虑的非常周详了。我总算能放心回楚家等你们的消息了。”
山轻河看着楚宴清,突然笑了一声:“佟蒿,你楚大哥要回去了,你舍不舍得?”
佟蒿立刻喊道:“当然不舍得!楚大哥,你不是说还要再陪我几天的吗?”
佟瑛看几个人玩闹提及了楚宴清,便掩饰地用茶水润了润唇。
山轻河又故意问道:“你小子自从认识了你楚大哥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干脆你去和你楚大哥做一家人好了?”
佟蒿转了转眼珠,感觉楚宴清若真做了自己的结拜哥哥倒也不差。何况他修为、涵养一概比人强,这段时间又对自己百般照顾,要真成了血脉相连的兄弟,大哥泉下有知恐怕也会更放心些。
想到死去的大哥,佟蒿一时感动,当场就拍桌子要和楚宴清结为异姓兄弟。山轻河吓得赶紧把人按住,楚宴清要是成了佟蒿的干哥哥,那不就成了佟瑛的哥哥了!
“不是,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山轻河按着他,飞快瞥了眼佟瑛和楚宴清,暗示性地凑到佟蒿耳边,“我跟你说,你楚大哥可不是一般人,你要是真不舍得他,就把人家当自家人,你楚大哥还能亏待你?”
佟蒿疑惑地瞪大双眼,看了看楚宴清又看了看裴颜,最终决定向姐姐求助:“姐,大师兄说要我把楚大哥当成自家人,要怎么做自家人啊?”
佟瑛惊得被茶水呛到,手一抖,打翻了茶盏,茶汤和瓷片稀稀拉拉撒了一身,她羞恼地斥责弟弟:“山公子跟你开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不知礼数,还不坐下!”
佟风惊讶于姐姐的恼怒,目光在山轻河和楚宴清身上转了几转。楚宴清则隔着大半个桌子向山轻河投去一个求饶的表情。山轻河装看不见,笑呵呵地伸手扶裴颜离开。只有佟风看着坐上几人若有所思。
回去的路上,裴颜看着皎洁月光,模糊想起几年前第一次带山轻河下山历练,也曾在一座小镇上看过同样好看的月色。念及岁月飞驰,人事易变,裴颜心里略感不安。这些幽微至极的情绪变化都没逃过山轻河的眼。
他走在九曲回廊的外侧,替裴颜挡了一半穿堂风,夜色下,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力量,直直地往裴颜耳朵里钻:
“师父最近仿佛总是心事重重,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裴颜松开眉头,“无事,只是近日总想起你初入山门时的样子,一股子莽劲儿,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倒稳重很多。”
他侧首看一徒弟宽阔的肩膀,“看你越来越有担当,为师自然欣慰。”
“既然欣慰,为何还愁眉不展?”
山轻河直接忽略了他的托词,紧追不舍地盯着他眼底意义不明的情绪,“莫非我长大了反而给师父平添烦恼?还是你觉得我有哪里做得不好?”
“哪里有愁眉不展?只是感叹一句罢了。”裴颜躲闪。
“你从不伤春悲秋。”山轻河斩钉截铁。
裴颜心里一动,斟酌开口:“我没有伤春悲秋。只是面对茫茫天地,偶尔也会感到身为蝼蚁的渺小无力。如同谭镜轩一事,当年我保下了楚宴清,也留住了楚梦停一条性命,可终究还是无法将谭镜轩引回正道。可叹‘命运’二字太过狭窄,往往容不下我们做出更多选择。”
山轻河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见裴颜这么说,就确定了他真的有事瞒着自己。可是以裴颜的性子,他要是自己不肯说,别人怎么问也没用。山轻河只能在心底干着急。
走到裴颜房门外,他推开门先一步进去点燃蜡烛,“师父,你心里总是装着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又把自己置于何地?”
裴颜若有所思:“我不就在这里?”
山轻河把蜡烛放在裴颜跟前,自己退到床榻边的暗色里,抱臂凝望:
“我是说,你可以多想想自己。或许在别人眼里你是高高在上的裴师尊,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师父。你也会有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喜恶。看到花开会笑,吃到辣豆腐会流汗,看到弟子犯错会生气。”
“我认识你这么久,你最开心的时候和最不开心的时候,都是因为别人。你好像就没有什么自己特别想要,或者特别在乎的事情。如果无欲无求就是修仙之辈毕生所求,那所求为此,难道不是另一种贪执?还不如像我一样,我心里有仇恨,有不满,可是也有......”
山轻河磕巴了一下,改口道:“也有许多真心实意喜爱的人和事。这些东西并没有妨碍我追查魔族,也没有妨碍我做一个好弟子、好兄弟,师父又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一切清除干净呢?”山轻河一口气说完,忍不住一声叹息。
裴颜静默许久才轻声说:“不是我想把自己清除干净,是你所说的那些东西,本来也不曾出现。”
山轻河怔住,他微一皱眉,坐到裴颜身边,“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夜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