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撒谎

山轻河从调息中睁开眼,见裴颜也回过神,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他怕贸然开口会惹怒裴颜,又觉得自己体内双生灵华怕是不妙,一颗心胡思乱想七上八下,越发心焦。

他想,也许从鬼门关回来时他就敞开心扉,兴许裴颜还能和和气气地教育自己一顿,一早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掐灭了,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面近心远,咫尺天涯。

山轻河满腹愁肠千回百转,悔之不迭又暗自庆幸:照裴颜的反应看,他若真说了什么,只怕也就师徒缘尽了。还不如就全赖在双生灵华上......山轻河暗暗打定主意。

裴颜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徒弟的动静,看他坐立不安唉声叹气,便知道他也不好受。再想起多年来山轻河种种悉心服侍照顾,最是个进退有礼细心体贴的,心便又软了七八分,只好眉峰一低,忍气吞声:

“既早有不妥之处,为何不早说?今日幸而没有犯下大错,否则凌云山该如何容你?”

听他说“凌云山”而不是“师父”,山轻河心里一喜:难道裴颜当真可以原谅他种种错漏?

他忙低声应了,手指紧张地摩挲玉沙剑鞘的边缘,“师父也说是大错,我又怎敢平白提起?只想着等以后修为提升了自然能够压制。谁承想......”

山轻河铁了心要隐瞒,只一味摆出一副受制于人苦不堪言的姿态。他耷拉着眉毛,皱皱巴巴,和那硬生生在裴颜跟前儿顿住脚步的水灵华十分相近。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萎靡不振的气象。仿佛遭此一劫,已然做好被逐出师门的打算。只要裴颜一点头,他就提着玉沙浪迹天涯。

裴颜看他这幅模样半是心疼,半是无奈,许多话堵在喉咙不知从何说起。沉吟许久,直到夜风灌进衣衫才浅声斟酌开口:

“双生灵华现在彼此排斥,大概是你修为不够,或者你心思太过深沉又不愿外泄的缘故,时间一久,竟然分属不同的性格脾性。”

裴颜顿了顿,目光深沉地凝望着自己的徒弟,“火灵华似有些贪婪重欲。轻河,你心底是有什么夙愿难了,日思夜想,才催生出两个不同性格的灵华吗?”

山轻河呼吸一窒,指甲下意识划过玉沙剑上的古老花纹,细碎地摩擦声引得他耳朵哆嗦了下,慌忙摇头辩解:

“没有,我只是着急境界太低!师父你知道的,我最想要的就是登临上仙,和师父云游天下潇洒自在。我,我还能有什么欲......”

他声音小下去,裴颜的眼角却危险地立起来,不需想也知道山轻河在对他说谎。他按兵不动道:“那便好,天色不早了,为师去你房里歇息。”

“啊?!”山轻河猛地抬头,“那,那我去哪睡?”

他看了看被破坏的屋门和寒凉如水的夜风,打了个冷颤。

“自然是和我一起去你房中了。太晚了,不要再打扰其他人了。”

说罢,裴颜起身掠过他径直往隔壁走去,山轻河懵懵懂懂跟过去,看着裴颜从容不迫地更衣,放下帷帐后冲自己招了招手。

山轻河吞了口口水,感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他死死掐了自己一把勉强保持清醒,僵硬地躺倒裴颜身边。

媚蝶色绣茱萸纹的帷帐缓缓放下,光线消灭,黑暗中只余裴颜轻如细雨的呼吸声。缓慢,摇曳,宁和。

山轻河像躺在棺材板上一样一动不动。这床榻太窄,动动手脚都能挨着另一个人。他本可以找理由拒绝,但也许是裴颜表现得太过寻常自然,他便有些心存侥幸,想着何妨就借裴颜心软的缘故和他同榻而眠一次?

就当是一场梦。

醒来他们还是师徒。

折腾了一晚本以为裴颜从此会将他疏远,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片刻温存,山轻河心里慢慢踏实下来。他耐着性子等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裴颜睡熟了,偷偷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袖,安心地闭上眼。

一个时辰后,山轻河呼吸渐沉,裴颜缓缓睁开眼睛。

他动了下右手,竟被山轻河猛地攥住。裴颜讶异回头,见他闭着眼,皱着眉,脸色不虞。

裴颜屏息一瞬,确定他睡着了便用左手去掰。果然,下一刻山轻河便翻身而起,眼仍闭着,却以同样的姿势把他两手束缚在头顶,下面一条腿从善如流地顶进去。

裴颜身子一颤,眸中杀机四起,声色喑哑:

“山轻河,你骗我。”

水魄悄悄悬在山轻河后心,裴颜凝眸死盯着弟子仍在熟睡的眉眼,“你究竟是不是......”

身上的人一动,裴颜感觉自己手腕被松开,山轻河突然撑在他耳畔,用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费力地半睁开眼皮,“师......走......走......”

裴颜定定望着他,手却摸上他脸庞,从眉骨划到鼻梁、唇角,在他唇珠上摩挲来回。玉一样温润的指尖之上,是一双清醒到冷冽的眼。

山轻河犹在挣扎,仿佛有两个人在他体内较劲,一上一下地在裴颜身畔誓死相搏,争不出高下。一个他吻上裴颜侧颈,一个他便睚眦欲裂地拔开自己的嘴。一个他痴痴喊着裴颜,一个就用力把裴颜往外推。

裴颜不做挣扎,任凭自己领口大开,雪光在黑夜里耀眼夺目,只专注盯着弟子额间的红蕊白莲。直到他发现红光亮起时,是那个死命克制、努力把自己往外推的山轻河在发力,裴颜才彻底卸下防备。

他眼睫一颤,庆幸徒弟对自己未曾欺瞒。

裴颜面色稍缓,挥来一束金光把徒弟栓在榻上。山轻河受不住力,一下磕在裴颜颈窝里。这一下似乎砸醒了身上的人,他睁开眼,瞳仁里闪起一红一篮两抹异色。裴颜的肌肤和气息像一盘饕餮盛宴,饥肠辘辘的山轻河终于控制不住,胡乱张嘴咬了上去,“师父......”

“呃,”裴颜痛得一缩,指尖刺入山轻河脊背,“放开......”

裴颜拽着身上人的头发,压着火气,“混账!”

下一刻,熟悉的□□触过那牙痕,裴颜登时身子一软,抵抗不住,“你,放肆......”

身上人吸吮得紧,裴颜感觉仿佛自己整个头皮都被他含进嘴里。

麻、痒、热、辣。

他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不见血光的鞭笞?

但裴颜顾念着山轻河方才苦苦抗争的辛苦,始终不愿下重手,只把人打昏了事。山轻河一晕,那湿哒哒的感觉瞬间就剩下一片凉意,被深夜的空气抚过,激起一阵劫后余生的急喘。

裴颜推开身上的人,捂着脖子愣坐了半晌。一炷香后,他一脚把山轻河从榻上踹了下去。

次日一早,山轻河腰酸背痛地醒来。

他揉着腰,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老实,睡个觉都能从床上滚下去,简直像头死猪。不过和佟蒿这个雷打不醒的家伙比起来,说自己是死猪都是谬赞了。

楚宴清在院子里羡慕地看着佟蒿,“这么说你昨晚一夜好眠,什么都没听到?”

佟蒿摸了摸脑袋,一脸费解:“啊,怎么了?昨晚打雷啦,还是下雨啦?这地上也没湿......哇,这怎么回事啊!”佟蒿蹲下摸了摸碎砖的边缘,“嗯?这剑锋怎么有点熟悉?”

“咳,佟蒿,你们醒了。”山轻河背过一只手暗揉着僵硬的腰,看向楚宴清时神色有点不自然,“那个,今天就是公主设宴的日子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佟蒿立刻被吸引注意力,放弃了摆弄手里的砖块,转而信誓旦旦道:“大师兄放心,我和楚大哥商量过了,就扮作侍从,混在人堆里,打听看看到底有什么人手里有那幻海纱。至于那个什么国师,大师兄,你要多加小心。”

楚宴清看了看山轻河与前一日无甚分别的衣服,忍不住提醒道:“今日众宾云集,裴师尊一早就去面见皇帝了,山兄,要不你先更衣,咱们再一道去找师尊?”

“啊?好。”山轻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不好意思地掉头就走,走到裴颜门口,脚步一转,往自己房间拐去。

佟蒿看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样子发出一声好奇的哼笑:“嘿嘿,我大师兄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想成家了,知道今天有佳人云集,急得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楚宴清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佟蒿,拿扇子往他头上一敲,“这话可别让他和师尊听见,不然我可帮不了你。”

“啊?为什么啊?不是,为什么师尊也不能听啊?师尊可是很关心大师兄的,前两年还问他可想婚配呢!我们可都替大师兄长着眼呢!”

楚宴清心里一动,想起一抹倩影,随即又拉着佟蒿往外走去,笑容温煦,身姿清雅,“罢罢罢,快别在这浑说了。”

金銮殿外,山轻河换好衣服和楚宴清几人等了许久才见裴颜出来。问他皇帝都说了什么,裴颜只摇头不语。山轻河回忆着那天第一次觐见灵馥皇帝的事,心头隐隐有些猜测:

“师父,该不会这皇帝是想拉拢凌云宗对付长公主吧?”

楚宴清走在一侧扯了下他胳膊,“山兄,隔墙有耳,我们先去赴宴。”

裴颜没回答山轻河的问题,却对楚宴清点了点头,楚宴清眸色闪过一丝了然,这两人眼神交汇的模样倒把山轻河看糊涂了,“你盯着我师父看什么呢?”

楚宴清羽扇纶巾,微微一笑:“山兄又盯着裴师尊瞧什么呢?”

“我......”山轻河讪讪闭上嘴,猫在裴颜身后径直往御花园走去。

初春已至,和风送暖。御花园百花争艳,倩影如云。

还未走近,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胭脂香味便混着花香在半空中飘来,让人如临花海,恍入仙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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